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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公像是看透了褚大人的思法,提示道,“金徽陛下的后宫人虽多、却简单至极,这让你我省心不少。褚大夫你看,柳皇后那里有什么亲戚?除了她那些姐妹,在大明宫外似乎只有永宁坊的崔夫人,再就是女学中的韦太妃!”
褚遂良信心满满地走后,赵国公自斟自饮,细想想,吴王李恪似乎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希望,这他就放心了。
李恪的母亲杨妃,在赵国公的心幕中可以说就是不祥之人,她在先皇身边的出现,不止给妹妹长孙皇后带来过一段难以忘却的烦恼,难道对她的父亲——隋炀帝来说烦恼就小?
只是这个亡国之君至死也没想明白罢了……
大业十一年,炀帝杨广只带了少量禁军,在雁门关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得水泄不通,求生无门。杨广只能将求援诏书系在木头上扔入汾水之中顺流而下,希望有隋军拾到后赶来救援。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李世民正在定云将军麾下从军,该部恰恰拾到了皇帝的救援诏。但此时,他们只有少量人马驻扎于五台山,以这点力量冲击几十万突厥人简直毫无胜算。
李世民认为突厥胆敢冒犯天子,必是断定隋朝大军无法及时赶来救援。他向将军建议,隋军人马不多,只能虚张声势,日张旌旗,夜鸣金鼓,使突厥人以为隋朝大批援军已到。
这个建议立即被采纳,五台山到处飘扬隋军旌旗,夜晚鼓声不绝于耳。始毕可汗果然中计,匆匆忙忙撤了雁门之围。
在此次战事中,正是李世民的军事才能解救了杨广性命,隋帝杨广牢牢记住了这个人——他表兄弟的儿子——李世民。
直到大业十三年,天下已处处烽烟,令杨广一下子记起这位军事奇才。恰巧在这一年,他的一个女儿年及十三岁,隋帝下诏,将她许配李世民。
这门亲事对于别人来说将是无上的荣耀,这可是大隋天子的乘龙快婿,别人力攀而不可得,皇帝主动送上来了。在朝廷用人之际,拥有这个身份、并且有领军之才的李世民,无疑将会得到天子的充分信赖。
问题是,李世民在解雁门之围的前两年,便已正式迎娶了赵国公十三岁的妹妹长孙氏。他年长妻子三岁,两人情投意合。
年轻的李世民当然知道,皇帝赐婚的大隋公主,过门之后绝不能甘心只做个侧室,这不但藐视了皇权、而且不识抬举。
他断然拒绝!不愿使自己的妻子难过。但帝诏已经颁下了,绝无更改。父亲李渊,兄长建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李世民不为所动。
他可不认识什么大隋公主,公主虽然尊贵,但于他来说有如旁人,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妻子,“我宁倾一国,也不负我妻!!!”
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令长孙无忌时至今日想起来,举着酒杯的手仍然有些颤抖,他替妹妹感到骄傲。
那一年,妹妹十七岁,三媒六证的嫁给李世民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李渊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居然使好事成了坏事!”照李世民的拒婚态度,隋皇必然龙颜震怒。
而李家此前、包括李世民在内,从未有一个人考虑过敢同杨广较劲!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要面临来自皇帝的雷霆之怒?不妥协,便是摧毁!
长孙氏跑来与哥哥哭了一次,然后去与她的夫君说,“我愿让出嫡妻的身份,给公主作小!”
李世民憋屈万分,感到无能为力,即便反抗也须积蓄力量。经过痛苦的思考,他最终同意了,但对妻子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还你应得的!”
长孙无忌知道,隋帝亲上加亲、嫁出去一个亲生女儿的举动,恰恰在诸多反抗他的势力之中,又激活了一支心坚似铁的力量——李世民。
第1298章 星星之火()
后边的事情不光赵国公知道,还有涉事者知情。另外专门修订史料的官员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到这段往事。
大业十三年,李渊任太原留守。这一年隋炀帝南游江都,天下盗贼蜂起。年轻的李世民阴结豪杰,开始了他的计划。
晋阳县令刘文静、晋阳行宫副监裴寂都是他的好朋友。为了拉父亲李渊下水,好借重太原留守手中的力量,李世民给他爹使了美人计。
李渊那时还兼任着晋阳宫监之职,替隋皇管理着晋阳行宫,既然是皇帝行宫,里面总少不了留侍的宫人妃嫔。为将父亲置于不能回头的境地,他授意裴寂请李渊喝酒。
裴寂将李渊灌醉之后,又引晋阳宫中炀帝的留宫妃嫔服侍李渊就寝……
李渊酒一醒,觉着这次的酣眠似乎与往日有点不一样。他伸手往两边一摸索,中国的历史便从此时赤果果的发生了改变!
贞观皇帝真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在这方面,长孙无忌直到现在谁都不服,就服他。唐国公一大家子人,有雄武谋略的不止李世民一个,但最初敢萌生出掀翻杨广这个念头的,却只有胆大包天的李世民一人。
他牢记着对妻子长孙氏的誓言,要想废掉大隋公主的嫡妻身份,唯有成为大隋的敌对。反观李渊一家其他人,不论是唐高祖,还是贞观皇帝的兄弟们,都是被他一步步推着往前走的。
也许时至今日,人们都或多或少地以为,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太过的心狠手辣。但只有亲身经历了这件大事的赵国公,更知事出有因,知道他的妹夫和妹妹,其实是被逼到了玄武门。
大唐开国,武德立朝,无论是高祖,还是当时的太子建成,其实在内心中对各自到手的位置都觉着不大仗义。
这与反隋开始之后、谁贡献了多少的武功无关——但谁都知道如果没有秦王,他们谁都迈不出反隋的第一步。
在某个阶段,可以说秦王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嫡妻的身份将没有疑问地再次回到长孙氏的手中。
但有的人还任重道远,权位之争向来不重过程,一些跟班呐喊者更在意结果,人们也许不会在乎什么道理,只记住谁能为他们带来安全和利益。而道义和伦理可以事后慢慢修复。
太子李建成知道这一点,李氏一门能够成就今日之大业,事初的萌芽正是长孙氏,她曾被迫失去秦王嫡妻的身份。
建成对秦王最初的戒意,不是因为彼此职位与名份高低,也不是因为财富与权力多少,即便有这个原因,那也是后话。
——秦王提出要履行誓言:拿掉杨氏,复立长孙氏为嫡妻。
这当然令李建成极为不安。
如果秦王将嫡妻的身份成功还给长孙氏,这将是英雄一怒为红颜的佳话,也是一颗深深扎根的种子,时时刻刻让人们记起秦王那句“宁倾一国,不负一人”的誓言。
这才是李氏覆灭大隋的原功!
李建成是高祖长子,在金戈铁马的讨隋征战中,他不比任何人付出的少。除了这件事时时令他尴尬,他在各方面都不次过秦王,这件事将缠绕李建成的一生、甚至到他的下一辈仍不能释怀。
如果秦王的嫡妻仍是杨氏,杨氏便是一块石板,足以将那颗令李建成深深忌讳的种子压在下边,让它发不了芽。
这并不算李建成无理取闹,用他的话说,隋炀帝的赐婚诏书墨迹未干,连秦王李世民在内,当初谁有胆子抗旨了?执政者须以信义为本,炀帝无道,但杨氏无错,身为秦王岂能出尔反尔?
当初的秦王据理力争。他为长孙氏不惜涉险倾国,如今国都快倾了,你们这是想闹哪样?自知理亏的高祖大手一挥:恢复长孙氏为秦王正妃!
“宁倾一国,不负一人”。
如果没有这一段,李建成身为长子,将是理所应当的未来之君。而有了这一段,李建成做着太子心里也不舒服!
后边的不必说了,烈焰熊熊,可以焚林毁厦。但它最初只来自于一点星星之火,最终却将与李建成、李世民有关的所有人一点点引燃。
当年牵涉到玄武门中的许多人,房玄龄,杜如晦,高阁老,侯君集,秦叔宝……他们都已不在了,但他们依然注视着赵国公。
这些人无不为着秦王早年的誓言而热血沸腾。他们领略到了秦王的血性、和他的重情重意,从而更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玄武门早已超出了一场倾轧的范畴,也离着最初的起因越来越远。
酒也喝足了,事也想完了,妹妹长孙皇后的庶嫡之事已成史家定局,但与此有关的人还在,比如这个短暂获得过秦王嫡子身份的吴王李恪。赵国公坚信在李恪的心中,同样有一颗星星之火。
为了妹妹和妹妹的孩子,为了玄武门,也为了先皇自从登基、便一成未变的“贞观”二字,赵国公将坚定不移的观察注视这颗可能存在的火星,不给它一丝复燃的可能。而且在适当的时候,赵国公还打算同金徽皇帝讲一讲这段往事。
贞,坚贞不移。观,观察注视。
……
在大明宫里,金徽皇帝因为韦泽太妃目的性极强的一句话,此时仍然耿耿于怀。皇帝对上一辈人的事不可能知之甚明,韦泽的话虽然令他感到厌恶,但无风不起浪,他不会简单的掩起耳朵。
至少他相信一点:既然长孙皇后与李恪的母亲杨妃,两人都是十三岁嫁给了先皇,那么先皇后一定早于杨太妃进门——至少比杨氏早嫁入李家四五年。
长孙氏身后的舅舅高俭,门楣并不低下,难道阁老明知嫡妻之位已被一个时年八岁的大隋公主占下了,还肯将外甥女以侧室身份嫁过去?
除非这是笑话!
摆脱了柳玉如和樊莺的纠缠,皇帝到紫宸殿找徐惠,又吩咐人拿来了当年的一些史料,要与徐惠好好琢磨琢磨。
但与此有关的记载大都语焉不详,连杨氏的生母是谁都不清楚。但韦泽提到的、杨太妃嫁入李家的时间没有错,正是大业十三年。
皇帝最拿手的,便是正着想不通了、反着想。
大业十三年杨氏嫁入李家,这一年唐军攻陷长安,次年五月隋恭帝禅让了皇位,杨氏成了亡国公主。
韦泽的小算盘打得再响,但对皇帝说话总须有个影子,皇帝判断,杨氏短暂拥有过秦王嫡妻的身份,而且一定是在大隋亡国之前。
而且不是长孙皇后抢了杨氏的嫡妻之位,而是杨氏曾以公主之尊抢了长孙氏的!一切只待明日、柳玉如去过太极宫,便会进一步明了。
徐惠同样不知道这段昔年往事,但她认同皇帝的判断,说杨妃在先皇在世时一向不得宠,那么她的那个似有似无的嫡妻之位,注定不是先皇心甘情愿给予她的。注定。
皇帝道,“嗯,既然连个书痴都这样认为,朕放心了一大半。”
殿内也无旁人,徐惠听了,居然想都没想,捏起拳头来敢打皇帝一下。然后她又觉着这个举动不大合适,便岔开话题对他道:
“陛下,怎么臣妾看袁天师书中所说的,好像与李太史令不尽一致?”她打开了书,很快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里面几个字让皇帝看。
皇帝凑过头去,上面写的是,“甲木参天,脱胎要火。”
徐惠微蹙着眉道,“臣妾只是半瓶子醋,此刻还悟不透它的含义,但臣妾敢说……这于陛下的命理一定是有利的!”
紫宸殿外传来人声,不一会内侍进来回禀,说先皇杨妃入宫拜谒皇后。
皇帝挥退内侍,仿佛已经看到了吴王李恪——他这位王兄大约也看上了洪州。但他与皇帝的母亲之间有个嫡、庶的纠葛等着理清,看来洪州的人选要再等一等了。
没有人跑到皇帝跟前专门说过吴王李恪,但皇帝恍惚间对这个李恪已经有个印象——吴王比纪王李慎更有能水。
因为兄弟李治在承乾之后已然获得了储君之位,贞观皇帝还露过口风,有意改立李恪、而不是李慎。不过先皇只是稍稍表示了一下这个意向,便遭到了赵国公的坚决抵制。
从李恪与乳母的儿子赌个小钱、便被罢了安州都督之职来看,李恪在先皇心幕中份量其实并不重。
李承乾那么吊儿啷当,先皇又是替他亲选东宫官员,又是时时过问他的日常情况,还专门为他撰写规范他的言行,这与先皇对李恪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此时金徽皇帝更愿意相信,先皇欲立李恪的口风更像是玩的一次花活,可以让李治的胜出看起来更曲折和不容易一些,可鞭策李治自强、同时又拉近了皇帝同赵国公的感情。
徐惠说,长孙皇后离世后,是晋王殿下陪伴着先皇,而不是什么妃嫔。
以先皇的脾气,若他真有决心改立李恪,赵国公根本不会有左右局势的机会。金徽皇帝猜想,先皇居然也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