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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安德烈斯家族的利益,与我的“顶头上司”弗里斯曼一党应当是存在着冲突的。换句通俗易懂的话,弗里斯曼大将花了这么多心思,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弯弯绕绕掩人耳目地做小动作,就是为了对付安德烈斯家族。这很好猜测,只要是稍微关心时政和军事的人,都知道军研所和科学院从来都很不对付。军研所是弗里斯曼大将的势力之一,而科学院是安德烈斯的臂助。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自然也就代表和主人之间的矛盾。而近百年来一直忠于安德烈斯家族的科学院,终于出了一个叛徒,就是现在的阿道司院长。
我不知道弗里斯曼大将是如何策反阿道司的,但是只是一个院长叛变,并不能代表什么。科学院的核心要害是成百上千的研究项目,以及或公布或暂时保密的众多研究成果。这些东西,即便是一届院长,也无法轻易动摇,何况还有安德烈斯家族一直在盯着。那么,策反阿道司院长而获利的方式,就只能暗中进行。阿道司院长带出来的芯片中装着的东西,应当就是某项关键的研究成果,或者直接关系到科学院命脉的绝密资料。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点很引人遐思。那就是所谓“保护”阿道司院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保护阿道司院长不被虫族和掠食者袭击?阿道司院长身在大军之中,被无数士兵保护,真正遭遇虫族和掠食者时,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就能将那些丑陋的大家伙驱逐出去的。这项任务显然分配得相当鸡肋。那么,既然需要防备的对象不是虫族和掠食者,那就只有来自内部的人了。
既然如此,就可推测,阿道司院长可能已经暴露,或有生命危险。本次科考任务应当是两个势力之间的博弈。安德烈斯想借着本次任务来一次科学院内部的血腥清洗,将阿道司院长清除出去的同时,也将一些可有可无的人洗牌。这些人或是持身秉直,不畏权贵的清流;或是搅弄风云,鼠首两端的奸猾之辈。并借此机会重创中央军机甲师,最好来个全军覆没才好。而弗里斯曼却想借此机会保下阿道司院长性命,并从他手中获取到一招制胜的关键王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不惧对方使一些阴谋诡计,双方斗法,就看谁的素质够硬,手段高明。
可怜,唯一真心想要做出科研成果造福全民的贝利表姐,拼命推动才终于成行的科考计划,自己未能加入,最终还是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真的是一滩浑水,重重危险环伺,我完成任务的难度已经很高,偏偏兰妮也掺和了进来,真是让我头大。
不出我所料,这次科考任务,队伍行进的十分艰辛。总有意外发生,不断遭遇各种危险。我每晚不得安睡,守在阿道司院长帐旁,暗中潜伏的刺客大约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一直按兵不动,并未出现。直到我们过了某个山谷,在毫无雷达预警的情况下,忽然遭遇了四五头一级蛛形掠食者的袭击,装载科学家的科考车被一锅端,蛛丝包裹着,瞬间被拖走。
队伍被冲散,大多数人自顾不暇,好多战士或战死,或尚未来得及抵抗,便化作了虫足下的亡魂。我临时接收到的任务是找到自己手底下的战士,然后到指定位置集合,重新整队。但是当时的我,违背了身为一个军人应当遵守的命令至上原则,抛弃了我所驾驶的车辆,利用数年来锻炼的本领、学习的知识深入山林,追踪蛛形掠食者的痕迹。
我还记得伊利斯中校对我的叮嘱:“。。。千万千万不许失败,哪怕拼着浑身重伤,拼着违反纪律,遵从自己的心。。。”事情发生时,我尚未和阿道司院长正式接触,也并未拿到芯片,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拼命。
当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我也说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仿佛杀红了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出他们。身上的装备不过一套动力外骨骼,外加一柄军刀,一柄军刺。我就用这三样武器,虐杀了洞窟中所有的一级蛛形掠食者,等我把那些科学家从蛛丝包裹的大茧之中救出来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而兰妮当时面色煞白地紧紧抱住我,十几分钟都未曾撒手,她浑身都在颤抖,我没有推开她,我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恐惧,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兴奋。
我又救了她一次,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她的骑士,为她舍生忘死。我们俩当时的亲密举动,也在小范围内传了开来,八卦群众真是可怕,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传说中兰妮大小姐的情人。
队伍集合,人员散落,状况凄惨。科考队伍临时放弃任务,狼狈回程。我在途中终于与阿道司院长正式碰头,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学究似乎受到了过度惊吓,情绪有些不稳定。不过,历经波折,我还是拿到了芯片,完成了任务。
当时的我没有想到,同样的剧本,还会以另外的方式在四年后再度重演。只不过斗争的敌方换了角色,皮耶尔大将与倒戈的军警一大队妄图在野外杀死贝利博士,再次解围的依旧是我和兰妮。
现在想来,无论是伊尔纳什军工厂,还是暗害贝利博士,皮耶尔都在走安德烈斯的老路。安德烈斯真可谓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皮耶尔和安德烈斯相比还太嫩,或许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致使他行动部署上多有缺漏,不及安德烈斯老辣周密。可笑他还想扳倒安德烈斯,以他的道行恐怕还早了点。
而如果皮耶尔能够安分守己,或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在监狱里恐怕依旧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弗里斯曼拉下台,难道他和弗里斯曼不是拥有相同敌人的伙伴吗?但其实对于弗里斯曼大将来说,皮耶尔只能算是帮倒忙的猪队友,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有人挡着路了,自然要让他先出局,才好自由施展拳脚。
至于阿道司院长,在全须全尾地回归科学院后,德高望重的他被供了起来,权力全部被架空,自由也失去了,长时间处在监视和软禁之中。每日要被迫服用某种慢性□□,对外宣称身体大不如从前,在家中养病,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更痛快的事。贝利博士那件事,有人假借他的名义行事,他被迫背了黑锅,虽然接受调查,但目前暂无大碍。
后话暂不谈,当时的我回归之后,将芯片交给了上头。不久后,我就接到调令,说是被弗里斯曼大将赏识,调去大将府担任他的亲卫。我以为我完成了任务就能自由,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等待我的却是新一轮的厄运。
第140章()
那一年的九月份,对这世上所有人来说,有满满三十天时间可以度过。但对我来说,却只有短短的一周。这一周仿佛一年一般漫长,又仿佛光速一般瞬息而过。一周后,我失去了对时间和这个世界的感知。
那一周,陪伴我的是暗无天日的书房暗室,冰冷的饭食,弗里斯曼那冷酷又威严的男声,以及他用这声线说出的,让人惊骇无比的话语。我的思想出现了两极分化,它们激烈地斗争,天人交战,短短一周,犹如置身地狱。
八月底,我接到调令后,很快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盖亚赴任。我的战友们都异常羡慕我,因为在一般的士兵来看,大将亲兵是梦寐以求的差事。首先第一点就是几乎没有生命安全,其次福利待遇更好,更轻松。最重要的是,亲兵发展的空间往往更大,无论是继续在军队混,还是转业,都能拿到推荐信。这就是一个镀金的过程,不少的军队高官,往往就是曾经当过一两年亲兵,然后被推荐到更高的位置上,从此飞黄腾达。
不过当时我已经觉出这调令有些非同寻常。按理说,完成任务后,我应该能抽身出来,不再涉足弗里斯曼的计划。果真如此,那么最该做的应该是将我尽量调离中央,最好到更远的地方军上,观察一段时间后解除对我的监视,这样我才是真正的自由。但是我却偏偏被调到距离中央最近的地方去了,这岂不是越陷越深?
即便如此,我心底依旧保留着微弱的希冀,期盼去做亲兵也是另一种安排,当个两年亲兵,或许会有更好的待遇,也算是参与计划的一种补偿。
我真的太天真了。
来到盖亚大将府第一天,行走在大将府的回廊之上,一切都很熟悉,没有变化。十三年前我曾在这里居住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十三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回来。
放下行李,不及休息,我就被带去了大将府的书房。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弗里斯曼大将,初见面是在十三年前,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俊朗的军人,虽眼含睿智,气度沉稳,却免不了有些许年轻人的朝气和锋锐。然而到现在,知天命的年龄,唇上蓄了须髭,锋锐尽敛,一双蓝眸凝着幽沉深邃的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笑意却根本没达到眼底。积威已久,身处高位多年,一生都在权谋斗争中度过,我再次见到他时,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牧少尉,请坐吧。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喝杯茶。”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仿佛在接待一个刚刚远行回归的亲近属下。他没有端出长辈的亲昵态度,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他一直以我的伯父自居,还喜欢抱着我玩,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我沉默地坐下,仆人端上茶盏,然后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留下我们独处。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今春新茶,微苦回甘,清新旷远,是好茶,只是我也不知道多久没喝过茶了。
他站在我面前,仔仔细细将我打量。按理说,上司高官站着,下属坐着实在太过失礼,不过我却并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拘这些礼实在没意思,我这人说话不喜弯弯绕,就爱开门见山,直切要害。当年迫使我两位母亲分离,间接害死我长母,使我有家不能回,硬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我心中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不去记恨他已经算是胸怀广大。这一点他也应该知道,此刻装着面上和善没有任何意义。不过他好歹是捏着我生杀予夺大权的人,有些话我不会明说,态度却是要表现出来的。
“长高了,晒黑了,也漂亮了。”他笑着评价道,说着绕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他理了理身上居家穿着的白衬衫和西服马甲,即便是在家中,一身衣服也熨得笔挺,一举手一投足尽显贵族风度,一丝不苟。
他拿起桌上烟斗架上的烟斗,埋上烟草,点燃,依靠着椅子缓缓抽了起来。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一人抽烟一人品茶,气氛颇有些沉闷诡秘。
良久,他终于说话了:
“我调你回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明,也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
“这件事,很重要,也很隐秘。关系到这个黑暗的时代能否终结,人类是否能开启一个新的社会局面。”他补充道。
若这话,是某个普通的人说出来的,我定要笑他中二病全开。但这话,偏偏是一个手握数十万大军,可以左右整个联邦命运的高官大将说出来的,那么它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能让弗里斯曼都觉得“很重要”的事,我不知我是否能承受其中的爆炸性内容。
“请等一下。”我打断他,并直接提出了我的要求,“我希望退出计划,这件事,你也不要说给我听,我不想听。我觉得,我们一家三口已经为你的计划付出太多,是时候收回点成本和利息了。”
他看着我,慢慢笑出声来。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从你进来后的神态和举动就能看出来,全身写着抗拒。”他道,“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恨我是理所应当,我所做的事也确实不值得原谅。不过,你也别急着下结论。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你又会如何?”
“什么!”我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瞪视着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你的母亲没死。当年的工厂爆炸事件,是我让她做的。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工厂隐世了。”他道。
我只觉怒从心底起,快步走上前去,一掌拍在他的桌子上,激愤道: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十三年来,我都以为她死了!你安的什么心!”
他斜睨着眼看我,语气依旧平和:“她的身份需要隐匿,我这么做,是为了彻底断掉她与从前的身份联系,让人即便查到她假扮陈正,也会发现她已经死了。同样,你的身份更加需要隐匿,我若告诉你她还活着,你又如何能老老实实呆在孤儿院里,不会想方设法地去找她吗?你们俩还没到碰面的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便没有和你说。”
他倒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