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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斤茶叶不算多,但茶叶不同于粮食,晒干之后颇为蓬松,密度小,需要多辆车马运送。
茶叶原产地在江南,淮南,运送到东京之后,再用车马西运。关中近处的兴元府倒也是茶乡,然自古蜀道难,翻越秦岭无疑艰难。
故而无论怎样,茶叶运费不菲,岁赐之外,对大宋是一笔额外的负担。
而且茶叶晒干之后,运送途中,最怕下雨潮湿,否则很容易霉变。
很不巧!
这批茶叶在运送途中,偏偏赶上了关中贵如油的第一场春雨。
不知怎地,其中一些车马的油布竟然松动,茶叶因此受潮了。
受潮则易变质,偏生天气阴雨,无法立即晾晒,如此一来,三万斤茶叶无法立即交付西夏。
虽说可以加以解释,延后交付,但西夏少不得因此寻性滋事,甚至趁机敲诈。
而东京那边也不会闲着,负责筹集茶叶的三司户部自然不愿吃亏,哪怕是天灾自然损害,也会想办法寻个人背锅。
负责岁赐交割的韩琦,乃至于榷场使杨浩,似乎都可以成为问罪的对象……
第一二九章 筑茶为砖()
茶叶受潮,车队更是被突如其来的春雨阻步于泾阳,无法如期交割。
消息传到镇戎军,杨浩的第一反应是赶赴泾阳。
杨怀仁安慰道:“三郎,你这是作甚?韩知州已经前往,他肯定会妥善处置,你…不必担心。”
“妥善处置?如何处置?”
杨浩一句反问,顿时让杨怀仁为之语塞。
韩琦的办法肯定不是针对茶叶的,而是在政治上想办法,不让这把无名之火烧到自己身上。
有必要这么复杂吗?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怀仁兄,问题出在茶叶上,我比韩知州在行。”
“是吗?”
“让我去一趟泾阳,保准一劳永逸解决此事。”
见杨浩信誓旦旦,又想起兄弟杨怀仁书信中提到的种种,杨怀仁将信将疑。
调派了为数不多的一些骑兵,护送杨浩冒雨赶去泾阳。
好在过了萧关便是泾河河谷,一路往东,不日就赶到泾阳。
韩琦已经先一步到达,数月不见,韩琦风采依旧,全然没有被贬谪出京的颓废。
难怪后来能高居相位,非常之人果有非常之处,看得出来韩相公对自己的未来满怀信心,真正做到了不以己悲。
只是,眼下竟被小小的茶叶难住了。
看到匆匆而来的杨浩,韩琦眉头微微舒展,笑道:“三郎是来帮忙的?”
“正是!”
“哦,不知三郎还有何妙计?”
“且容我卖个关子。”
杨浩轻笑道:“不过有一件事需先说好。”
“何事?”
“给西夏的茶叶只要够数,余下的边角料悉数归我。”
韩琦狐疑地看了一眼杨浩,眼下不少茶叶淋雨,若非春日温度低已经霉变。
给西夏岁赐的茶叶短斤少两已经是不可避免的问题,还想剩下边角料?岂非是痴人说梦?
不过一想到杨浩平素的作为,韩琦反倒有些自我怀疑,杨浩从来不无的放矢,他给人的惊喜已经很多。
这次,想来不例外。
可是当杨浩要将所有的茶叶“泼水”时,韩琦有些坐不住了。
现在损失的这些,可以说是天灾,怎么着也能对朝廷有个解释,纵然问罪,也只是连带的轻微罪责。
若是把所有的茶叶弄湿,那可就罪责难逃了。
“好吧,既然韩公担心,我们就先用一小部分来做个试验!”
只见杨浩找来一口大锅,然后兑了一桶奇怪的汤水,待铁锅烧的通红之时,再将茶叶倒入其中,用木铲快速翻炒。
期间时不时用水瓢倒入一些奇怪的汤水,铁锅高温,立即有水汽蒸腾,干燥的茶叶也顿时变得潮湿。
当茶叶与汤水充分混合,变得柔软之后,杨浩找来一个木匣子,在里面垫了纸张后,便将潮湿的茶叶盛放进去。
然后用木槌不断敲打夯实,直到将小半锅茶叶全部塞进木匣里,杨浩才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然后用木板将匣子盖住,挤压平整。
整个过程中,韩琦一直在旁观,好奇、疑惑、莫名,一系列的表情从韩琦的脸上浮现。
“杨三郎,你这是……好好的茶叶,好似变成了一块砖头。”
“没错,就是一块砖,茶砖,或者说砖茶比较好。”
“砖茶?”
“没错!”
韩琦皱着眉头,尽管他博闻强记,见多识广,也不由皱起眉头:“有这东西吗?你从何处学到的?”
“自然有,据说前唐太和年间就有了。”
杨浩笑道:“我呢,自然是从扶摇子和洪七公两位老人家那学的。”
“好吧……”
韩琦无奈摇头,只得承认自己孤陋寡闻的事实。
杨浩淡淡一笑,砖茶这东西,后世很常见。
尤其是明清时期,西北之地,茶马古道上,砖茶曾大行其道。
其实此处最早的起源其实可以追溯到唐朝,只是和大部分发明一样,在最初阶段都发展缓慢,籍籍无名。
是以连韩琦这等博闻之人,对此亦全无了解。
砖茶到底比茶叶好在哪里,杨浩说不上来,或许是制作发酵过程中,微生物作用,有乳酸菌之类的东西产生吧!
反正砖茶能在后世的西北大行其道,总是有原因的,对此杨浩并不担心。
重要的是砖茶能够解决一个大问题,茶叶受潮和运输问题。
反正有加水发酵的过程,已经受潮的茶叶可以掺和在其中,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再者,茶叶制作成茶砖之后,相比于松散,体积蓬松的茶叶,方块的茶砖运送起来不占空间。
同样是三万斤茶,茶砖比茶叶能少用许多辆马车和人力。
砖茶用油布包裹之后,防潮防水无疑更为方便,断然不会再出现途中遭遇雨水受潮的尴尬。
而且砖茶制作过程里,无疑会更加一些物质,同样的茶叶能凭空多出一些分量来。
另外,茶叶交易,偶然也有抛洒,甚至类似于粮食“踢斗”的做法。
说是三万斤茶叶,真正运送的至少得多出了一两千斤耗损,如今采用砖茶,则能全部省出来。
过秤的时候,方方正正的砖茶不会泼洒,西夏人哪怕再过分,也不好明目张胆“踢砖头”。
说起来也是缘分,这批茶叶如今正好在泾阳。
这地方可是明清之时,有名的岭北“茶乡”,泾阳茯砖茶的名头,西北皆知。
听闻泾阳砖茶品质优良的一大原因,与此间的气候大有关系,南北有山,中有泾河流过,气候温暖湿润,适合微生物生长。
嗯,好地方!
杨浩心里立即盘算着,要不要在泾阳建一座砖茶厂。
韩琦现在全明白了,为何杨浩要争取下脚料,几千斤茶叶,又是不小的一笔钱!
论做生意,商业头脑,整个大宋还真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
“韩公,有件事……”
杨浩一边在砖茶包块扎出小孔,插上干枯的茅草茎,导出潮气,一边低声询问。
“好端端的,茶叶怎么会受潮呢?这可是岁赐西夏之物,按理说一路上各州府都该小心翼翼才对。”
韩琦苦笑一声,良久才道:“告诉你也无妨,途中耀州观察使能负责护送过一段路……”
第一三〇章 煮出一座金山()
耀州防御使何人?
曹仪,是也!
曹皇后、曹国舅的堂兄,曹家人。
好端端的茶叶怎么就受潮了,除了天气外,想必是曹仪动手脚的缘故吧?
却不知是曹仪个人之举,还是曹家的授意?
离开东京,已经算是避祸了,怎么曹家还是阴魂不散?
不过见韩琦不动声色,杨浩也便没说什么。
毕竟证据不足,而且人家是后族,将门世家,轻易招惹不得。
这一遭,算是给曹家个面子,如果次数多了,一而再,再而三,那就休怪不客气了。
杨浩在泾阳待了几日,将受潮的茶叶全部处理,制作成砖茶。
韩琦的意思,为了稳妥起见,将两种茶叶一起运送到镇戎军,让党项人自己来选。
否则万一党项人不喜欢茶砖头,可就麻烦了。
而且砖茶之事,还需上报朝廷,自作主张容易贻人口实。
杨浩自然不会反对,当即与韩琦一起押送银绢茶,前往镇戎军。
对于颇为新奇的砖茶,没移阿旺瞧了半天,有些好奇,也有些迟疑。
黑漆漆,瓷实沉重的砖头能饮用?
杨浩的回答是不妨一试,再做定夺。
后世砖茶在西北之地,草原上大行其道,成就为了晋陕商人,也留下了传奇的茶马古道。
事实如此,定有其道理。
砖茶比之茶叶在草原、荒漠之地更方便,或许也更符合游牧部落的口味,故而杨浩很有信心。
没移阿旺并不反对,表示对上报再做定夺。
大宋这边由韩琦前来交割,西夏方面肯定也会派出位高权重之人前来,却不知会是何人。
虽然党项人尚未反馈,但茶叶危机算是暂时过去了。
杨怀仁不由啧啧称奇,难怪弟弟怀玉、范仲淹等人都对其多有赞誉,杨三郎果真非同小可。
等待的过程里,杨怀仁派去延安府的人回来了,带回来数百斤盐矿石,杨浩见到之后,立即如获至宝。
“三郎,这东西当真有用?盐矿苦涩,人畜食之尝毒发而亡。”
杨怀仁满腹疑惑,莫名其妙。
杨浩却只是淡淡一笑,盐矿之中有磷钾硝一类的物质,一同食用,中毒甚至死亡不足为奇。
但倘若将这下杂质分离出去,乖乖,偌大的盐矿与一座金矿有什么分别?
“怀仁兄,帮我准备点东西,让你看看什么叫点石成金。”
“点石成金?”
“是啊,一座看似只有不起眼石块的金山……”
杨浩越是故弄玄虚,杨怀仁越是心痒难耐,自然也乖乖准备好需要的东西,对杨浩所谓的“点石成金术”甚是好奇。
甚至连韩琦听到消息,也好奇赶来一探究竟。
“三郎,你要作甚?”
杨浩摇摇头,怎么就没有一丁点耐心呢?
“韩公,如果我告诉你,往后陕西路地界上,会源源不断产出白花花的盐,其质地不亚于青盐,你觉得……”
不等杨浩说完,韩琦的脸色就变了,杨怀仁彻底明白过来之后,神色也古怪的厉害。
“杨三郎,果真?”
“我可与韩公开过玩笑?”
韩琦正色道:“但凡陕西路有盐池、盐井,西夏青盐何至如此泛滥?可惜……”
“三郎,你说的莫不是……”
杨怀仁显然想到了什么,却将信将疑,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延安府,一座宛如金山的盐矿。”
“可是…”
“等着瞧就行了,我要的东西呢?”
“哦,都准备好了。”
韩琦只见一群士兵搬来了铁锤、石磨石臼,麻布、木炭、木桶、水瓢、铁锅、以及许多清水……
杨浩挥了挥手,几个膂力强悍的兵卒上千,用铁锤将盐矿击碎,打成细小碎渣,然后放进石臼和石磨中,打磨成细粉状。
然后倒入木桶,用木棍不断搅动,等到石粉与水饱和,然后取来蒙有麻布和筛子的木桶。
石粉水从此桶到彼桶,麻布筛子上便留下了厚厚一层残渣,色泽乌黑。
取下麻布之后,桶里的水不再那么浑浊,反复倾倒过滤之后,越发清澈,但依旧泛着红褐色泽。
韩琦看在眼里,直觉告诉他,这与蜀中井盐里的卤水相似,但依旧不能食用。
只见杨浩名兵卒将木炭碾碎,用细麻布包裹,塞进了木质的大漏斗里,然后将卤水从上面浇下去。
“见证奇迹的时刻。”
杨浩喊了一嗓子,众人跟着瞧过去,但见漏斗下流出的液体越发清澈,泛着一股淡淡的青色。
这个色泽,与西夏青盐十分相似。
韩琦与杨怀仁瞧在眼里,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们都清楚,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杨浩反复过滤几次,绿水越发清澈,蘸了少许尝尝,已经没有苦涩的味道,完全可以食用。
将过滤的水倒入铁锅之中,架起大火猛烧,沸腾之中,水汽不断蒸发。
等到烧干之时,锅底凝结出一层泛着淡淡青色,接近白色结晶物。
杨浩铲起一勺,在风中晾了片刻,递上前去。、
“韩公、怀仁兄,尝尝!”
韩琦与杨怀仁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