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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刘知远的感受,信中也主动表明,“兄为盖世英杰,当不需此。”但是,有这样一份诏书在,就等于彻底断绝了了契丹人的念想。而刘知远只要找机会将诏书公布于众,中原各地那些趁机响应契丹的卑鄙之徒,也必将彻底失去借口。
接下来,便开始总结与契丹作战失败的教训。用人不当,赏罚不明,国力不济,行事仓促等。最后,则念念不忘告诫刘知远,要先学唐太宗那样忍辱负重,拿出足够的时间来积蓄国力。然后等待机会,一举杀入草原,将契丹人犁庭扫穴,将燕云十六州重新纳入汉家版图。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祈求刘知远将自己赎回之语,也没对中原皇位,再做任何念想。
“他,他倒真如传说中一样!”死死握着帛书,宁子明心中喟然长叹。
因为记忆依旧残缺不全的缘故,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家名义上的父亲石重贵,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当然,心里头也不可能有太浓的父子亲情。然而,从曾经听闻过的故事,和自己刚刚看到的书信中,他却无法不推断出,这位亡国之君,是个十足十的硬骨头!
“皇上,皇上当时以为殿下已经,已经,已经不幸遇难。所以,所以,所以才顺水推舟,将皇位传给了刘知远!”见“郑王殿下”握在帛书上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青白色,通译冯吉悄悄倒退了两步,先做好了随时逃开的准备,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
谁料,“郑王殿下”却对皇位毫无兴趣。将是用眼睛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下他,随即犹豫着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你,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契丹人,契丹人有没有太苛待他?”
“那倒是没有!”冯吉摇摇头,斟酌着回应,“殿下只管安心,契丹人还打算在下次进攻中原时,拿他,拿皇上当幌子呢!所以不会太苛待与皇上。他们给了皇上一个村子做封地,方圆大概有五十里上下。昔日的随行太监,也都留给了皇,皇上。微臣,微臣大概是五个月前,也被软禁在那个村子里头。但,但后来契丹,契丹土酋听了韩延徽的话,觉得将臣等光关着消耗粮食太可惜,就干脆把臣等分到了各部落里头,充任通译和教书先生!”
宁子明闻听,心中立刻舒服了许多。皱了皱眉头,又试探着问道:“那,那个村子是在辽阳附近么?叫什么村?守备情况如何?你可知道去那里的路径?”
“不是辽阳,是大定府,就是原来的营州附近。那个村子被辽人叫做晋王寨,周围……”冯吉想都没想,顺口回应。话说道一半儿,忽然大惊失色,跳起来,惨白着脸劝阻:“殿下是要去救皇上么?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莽撞啊!那地方深入辽东五百余里,临近全是契丹人的部落。您如果去了,肯定一辈子都再也出不来!”(注)
注1:晋王村,现在叫晋王城,2013 ,考古学家在该地挖掘出了石重贵及其家人的墓葬。
第三章 父子 (二)()
第三章 父子 (二)
“成不成总得先看上一眼!你不用管了,画张地图给我就行!”宁子明全然不理会冯吉的“耿耿忠心”,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殿下,微臣,微臣打小就不通丹青。还,还是有名的路痴!离开,离开汴梁只要超过五里远就会找不到家。您,您这不是,您这不是问道于盲么?”冯吉闻听,脸上的表情愈发着急,一双手像风车般在胸前来回摆动。
给二皇子画舆图,那不是找死么?万一他们做事莽撞,被契丹人给抓住,将舆图从身上搜出来,自己怎么可能还有机会逃回中原?再说了,自己先前之所以敢帮那亡国之君带诏书,是因为自己早就取得了契丹人的信任,并且此事一旦做成,足以让自己名利双收。而帮助这已经亡国多时的郑王殿下,能有什么好处?消息传回中原去,谁会感冯家的恩?大汉新君刘承佑最多表面上夸赞几句,暗地里,恨自己肯定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正搜肠刮肚地拼凑着拒绝的借口,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冯唯一不是书画双绝么,怎么居然连张舆图都弄不好?莫非你还想着去契丹人那里出卖我们?子明,跟这种阴险之徒费什么口舌?直接一鞭敲碎脑袋灭口就是!”
“是,大哥!”宁子明心领神会,抡起钢鞭作势欲砸。
“饶命——!”冯吉吓得魂飞天外,一个箭步窜出半丈远,双手抱着脑袋高喊:“殿下,你别听他挑拨离间。微臣,微臣那两笔丹青,连涂鸦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是书画双绝?!”
“是么,冯唯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原本策马赶过来准备帮助结拜老兄弟敷药的柴荣策马冯吉的挡住去路,冷笑着提醒。
“你?”冯吉迅速抬头,然后奋力用双手来回揉两个眼睛。“你是柴,你郭,郭公子。郭大将军的螟蛉义子国荣!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终于认出我了?那更是留你不得!子明,还不赶快跟我一道杀人灭口?”柴荣的脸说翻就翻,从鞘里拔出尚未擦干血迹的短刀,缓缓向压向冯吉。
“饶命——!”冯吉吓得大声尖叫,撒腿就逃。可人的两条腿儿,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几乎就在转眼之间,便被柴荣用坐骑给圈了回来。然后用刀尖儿指着,一步步将其朝宁子明的钢鞭下逼。
“郭大官人饶命!”冯吉走投无路,噗通一声跪在河滩上,哭喊求告。“我可以用冯家祖先的在天之灵起誓,绝不会向辽国的官府告发你们,也绝不跟任何人透漏你们的消息。如果……”
“发誓若是管用的话,人间又怎么有如许丑恶?”柴荣刀尖斜指,面色如霜,“你这厮给契丹人当狗当惯了,刚刚还害死了我的家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又如何能信?!子明,杀了他,杀了他后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冤枉!冤枉!我,我给晋皇带过诏书,我刚给晋皇带过诏书!殿下刚刚看到过,刚刚看到过”冯吉岂肯闭目等死?高举着双手,大声喊冤。“我连晋皇,晋皇都没出卖,又怎么会出卖你们?殿下,殿下,您出来说句话,您可不能冤枉微臣啊!”
诏书刚刚才被自己收起来,宁子明怎么翻脸就不认账?然而,知道柴荣的举动必有深意,他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心软,只能高高地举起了钢鞭。
“且慢,晋皇诏书是怎么回事?”柴荣偷偷向宁子明使了眼色,哑着嗓子追问。
“是,是小弟我几个月前,在晋王寨那边伺候皇,皇上之时……”冯吉不敢隐瞒,擦了把脸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将先前曾经说给宁子明的话,又重新讲述了一遍。
柴荣先是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然后又用目光跟自家结义三弟交流了一番,确信冯吉的确没有撒谎。便笑了笑,大声道:“呸!你冤枉?你若是冤枉,阎罗殿里就全都是屈死鬼了!你几个月之前答应给晋皇带传位诏书回中原,怎么还没带到?你这哪里是一腔忠勇?分明是看中了传信之后的好处!”
“不是,不是!小弟,小弟真的是身在辽东,心在汴梁。真的是心在汴梁啊!不然,不然凭小弟的才能,好歹也能混个南院的郎中做,怎么,怎么可能被发配在一个小小的部族里头,给他们做通译?”冯吉知道自己没办法从柴荣、赵匡胤和石延宝三人的围攻下逃走,继续大声叫屈。
“嗯,有几分道理!”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力气。柴荣闻听之后,微微点头。随即,将带血的短刀奋力朝冯吉面前一掷,大声说道,“要我相信你也很容易,你先去给我,把火堆旁那个装死的家伙给我宰了!”
最后一句,他故意用了是契丹语,结果话音刚落,先前差一点被压熄的篝火旁的,有个死人忽然“诈尸”,大叫着跳起来,撒腿就朝北跑。却是最初被宁子明用羽箭给推进火堆中的那名契丹武士,居然没有死透,一直躺在火堆旁企图蒙混过关。
如果被他逃走,眼下所有流落在辽国的冯家人,恐怕谁都活不成。通译冯吉知晓厉害,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手起刀落。“喀嚓”一下,将撞死者的脖颈砍做上下两截。
“嗯,这才像我认识的冯家子弟。平素处处与人为善,该下黑手时,却绝不客气!”柴荣仿佛早就料到对方的行为,端坐于马鞍子上,微微点头。
既然已经交过了投名状,冯吉也不再故意装孬种了。举了举滴血的短刀,大声发问:“说罢,郭大官人?冯某接下来该怎样做,你才肯放过冯某?”
“当然是用死人的血,在衣服上画一张前往晋王寨的地图喽!”柴荣耸耸肩,摆出一幅老子吃定了你的模样,“你最好快一点儿,别说废话。装死者就这么一个,万一他的血流干了,老子下次就只能让你割自己的大腿!”
“你……”冯吉气得两眼发黑,却没胆子跟柴荣继续掰扯。咬着牙蹲下身,从自己袍子下摆处割出一块干净的绢布,用刀尖沾了些人血,在上面快速腾挪。
他哪里是不通丹青?寻常国手跟他比拼画工,都得掩面而走。只是寥寥几刀,便将此地通往营州晋王寨的路径,画了个清清楚楚。沿途城镇、山川、河流、森林,无不跃然“纸”上!
“我如果是你们,就现在掉头南归!”随着最后一滴血落下,冯吉将短刀用力插进河滩,双手捧起临时画出的地图,缓缓递到柴荣马前。“且不说周围全是契丹部落,晋皇他老人插翅难飞。即便你等侥幸将他救回中原,不过是提前几年杀了他!又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合适地方,供其苟延残喘?!”
第三章 父子 (三)()
第三章 父子 (三)
“多谢冯兄提醒,但你我等并非同道!”柴荣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伸手接过地图。
“那,那……”通译冯吉的脸瞬间涨成了茄子般颜色,双手握了又握,缓缓垂下了脑袋。
柴荣看不起自己,赵匡胤也看不起自己,包括乳臭味干的二皇子石延宝,也瞧不起自己。他们认为彼此的道不同,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将自己的一番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而,而自己,自己可以对天发誓,刚才提醒他们之时,出发点不是‘当事败之后,在辽国为官的冯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至少,并不完全是!
“来,我给你重新引荐一下,这是我的结拜的三弟,郑恩郑子明。太原人,赫赫有名的刀客!三弟,这位是冯吉冯唯一,平章政事道公之子,曾官拜秘书省校书郎,吏部员外!”柴荣却不管冯吉此刻心里有多委屈,飞身跳下坐骑,先将舆图挂在马鞍侧面让风吹,然后笑呵呵地当面说起了瞎话。
“久仰,久仰!”宁子明微微一愣,抓着传位诏书和鹿皮书囊,向冯吉拱手。
“见,见过郑,郑大侠!”明知道柴荣在闭着眼睛编瞎话,冯吉却不敢现在就拆穿。赶紧强压下满腹的酸涩,转过身,侧开半步,跟宁子明重新见以平辈之礼。
“我、赵元朗和他,数日前曾经在易县并肩杀贼,彼此之间惺惺相惜,所以就义结金兰。”见冯吉如此上道,柴荣朝着他投以鼓励的一笑,继续顺口补充,“之后因为担心我柴家的商队再度遭到土匪洗劫之时,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所以他们俩就干脆就陪着我一道出了塞!”
“赵,赵二哥和郑兄弟义薄云天,冯某佩服,佩服!”山风虽然凉,冯吉额头上的汗水却流成了股,一边抬起袖子不停地擦,一边连声感慨。
柴荣的用意很明显,逼着他答应帮忙替二皇子石延宝掩饰身份,并且保证不泄漏三人此番辽东之行。这与他冯家“闲事莫管”的祖训,格格不入。然而,在此荒山野岭当中,对方手里除了钢鞭就是刀子,他又怎么有勇气不答应?
“义薄云天就过誉了,但是作为男人么,总得有点儿担当,你说是不是?”说话间,柴荣已经走到了宁子明身边。从目瞪口呆的后者手里拿过传位诏书和书囊,归置在一起,笑着交回冯吉之手,“这东西太重要,我们兄弟三个随身带着不安全,还是由冯兄您拿着为好。哪天回到汴梁,好歹也是一场奇功!收好,别拒绝,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婆婆妈妈!”
“那,那是!不,不,不……,那是,那是,唉,也罢,反正冯某也豁出去了!”冯吉起初努力将诏书和书囊往外推,最后,却不得不再度将其收下,重新藏进自己的贴身暗袋之中。
“你放心,规矩,我懂!”用刀子一般的目光 ,盯着冯吉收好诏书。柴荣的表情和动作,忽然变得极为友善。单手揽住冯吉,轻轻在肩膀拍了几下,然后用另外一只手从自己的贴身口袋中摸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