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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躯,以前她也曾经偷偷地抱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这么肆无忌惮。
“好了,在鲸鱼的力气没有耗尽之前,船只能任它拖着走。否则,咱们越是急着靠岸,越容易被它拖翻!”感觉到怀中这具身体所发出的颤抖,郑子明将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柔声安慰。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常婉莹高出了小半个身子。原本可以抵上他鼻子尖的黑发,此刻只能勉强挨上他的下颏。双方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变化。他无需再借助她的父辈才能生存,而她,也无须再为了他,强迫自己去面对世间的血雨腥风。
“你不用怕,有我在!” 将头又低了低,他继续小声补充。“我在,在你身边。”
这句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却让怀中的战栗,迅速平息了下去。抱在腰间的双臂,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胸口处,同时有一股湿热的感觉传来,湿漉漉地涌遍全身,清晰而又真实。
“别怕,我在!就在你身边!咱们以后不会永远再分开!”郑子明哑着嗓子补充了一句,像大树般,将身体站得更稳。
“嗯!”常婉莹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回应,不再说任何话,只是用心脏感觉此刻的安宁。
后悔么?应该是有一点。早知还会出现另外两个女人,,当年也许她就不该放对方离开。
然而,如果不离开,对方就要永远仰人鼻息。永远找不到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天空,永远抓不住他自己的命运,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在陆地和大海上纵横来去,自在逍遥!
半边海面,已经被鲸鱼的血彻底染红,船只还在继续晃动,却渐渐有了规律,就像在烈火中,翩翩起舞的凤凰。
潘美被李顺搀扶着,从甲板上爬了起来。用手从自己脚边掬起红色的海水,开始清洗身上的污秽。
两名受伤的勇士,将各自再度与护栏绑在了一起。脸上的血迹未干,嘴角却已经浮现了笑容。
更多的弟兄们,也从甲板上站了起来。更多勇士,停止了呕吐,翻滚,用双手拉住了绳索,用脚趾努力扣住了甲板。
力气耗尽的巨鲸,艰难地用尾巴拍起最后一波海浪,然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噢,噢,噢噢噢噢——”欢呼声在海面上响起,惊飞一群白色的海鸥。
沙船上的木帆缓缓转动,沙船的尾舵落入水面,与木帆一道推着船身调整方向。
终于,船头斜斜地指向了远处的海岸。整个沙船瞬间加速,在红色的海面上画出一道白色的尾痕,劈波斩浪,踏上归途。
小山一样大的鲸鱼尸体,被船上的绳索拖着,朝岸边滑行。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绚丽的殷红。
斜阳迅速落向了岸上的山峰。
海水和天空,变成了同样颜色。
这一刻,残阳如血。
注1:在宋朝之前,猪肉都不怎么入中国人的眼。直到花椒等香料大规模在饮食上应用普及。另外一种说法是苏东坡改进了猪肉的烹调方法,并且亲自推广猪肉,才使得猪肉大行于世。
第八章 峥嵘 (二)()
第八章 峥嵘 (二)
暗红色的残阳,斜坠于汴梁城头。
半边天空都被阳光点染,晚霞似火。另半边天空,却被滚滚浓烟熏成了漆黑一片。乍眼望去,谁也不知道失火的到底是天庭还是人间。
东南西北所有大门小门全部闭锁,街道上,除了盔甲鲜明的护圣军兵卒之外,不见任何行人。偶尔有战马从街道中央风驰电掣而过,兵卒们便齐齐将目光转过去,目光盯紧正在滴血的马鞍。年青的脸上,写满了怜悯与迷茫。
马鞍下,正在滴血的,是一颗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有的属于白发苍苍老者,有的属于尚未成年的幼儿,还有的,则属于娇艳欲滴的美女和妇人。如今,他们都有了同样一个称谓,乱党余孽!不分男女老幼,捉到之后一概格杀,将头颅送往皇城门口由三司使郭允明亲自验明正身。
又有几匹战马如飞而过,这一次,马背上除了骑手之外,不光有人头,还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汉。花白的头发像干草一样披散于胸前,朱红色的官袍被刀子割得到处都是窟窿。
每一处窟窿下,都有殷红色皮肉像婴儿嘴巴一样翻卷而出。殷红色的血浆,则顺着窟窿的边缘淌出来,走一路淌一路,淅淅沥沥。即便伤得如此重,那个老汉居然还没有陷入昏迷。只要积蓄起一丁点儿力气,就会猛地将头抬起来,张开嘴巴仰天发问:“朝堂暗伏武士,都城血流漂杵。刘暠,这就是你当初想看到的么?你儿子长大了,在宣政殿里把史弘肇和杨邠的脑袋亲手割了下来,把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官员杀得人头滚滚,刘暠,这便是你想要的么?。如今,再也没人能篡夺你刘氏江山了!你可满意了?你可满意了?”
“闭嘴!闭嘴!”负责押送老汉与人头的禁卫头目怒不可遏,举起马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抽,“老匹夫,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着蛊惑人心。再不闭嘴,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老者的双腿被绳子与马鞍捆在了一起,双手被反剪于身后,既无法招架,也无法闪避。只能将身体佝偻起来,将脸藏于胸前,任由押送者施虐。然而,当押送者刚刚停下鞭子,他却又不甘心地抬起头来,继续大声质问:“设伏兵当朝谋杀重臣,如此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刘暠,你看到了吗?你现在开心了吗?”
回应他的,则是更多的鞭子。抽在破烂不堪的紫袍上,不停地带起一团团血雾。
道路两边负责防备“乱臣贼子”的护圣军兵卒们看了,心中觉得好生不忍。然而,他们却谁也没勇气出头制止押送者的暴行,只能偷偷将脸转向一边,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偷偷地低声叹息。
挨打的老者是先帝留下的五位顾命大人之一,三司使王章。因为以前经常出入内宫,所以很多护圣军将士在当值的时候都曾经见过他。而此人所大声质问的刘暠,则是大汉国先帝刘知远的本名。至于老者口里的史弘肇、杨邠,则一个为当朝枢密使,一个为当朝宰相,在今天早朝时,被皇帝陛下事先埋伏在宣政殿内的心腹死士擒拿住后,当场斩杀!
这场龙争虎斗到底谁是谁非,底层小兵们弄不清楚。然而,大家伙儿心里头,却无法不认同三司使王章刚才的话,此番皇帝陛下的作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枢密使和宰相被皇帝亲手割了脑袋,参加早朝的枢密院和中书省文武官员稀里糊涂也跟着死了一大半儿,皇帝陛下如此玩法,这刘家朝廷彻底关张的日子,还会远吗?万一战乱又起,别人可以丢掉兵器逃跑,作为皇家禁卫的护圣军,出路何在?而大伙拼了性命,能搏个封妻荫子也罢,怕的就是刚刚像王章一样穿上的官袍,还没等把手里的牙笏焐热,又稀里糊涂步了今天宣政殿上那些文武官员的后尘!
正忧心忡忡间,众人耳畔,却又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就像毒蛇吐信般,瞬间令所有闻听者头皮为之一木,“住——手!谁让你们如此对待王大人的?来人,赶紧给王大人松绑。他可是郭某的恩公,郭某这些年来,受他老人家提点甚多!”
“遵,遵命!”先前还凶神恶煞般的押送者,顿时一个个全都变成了软脊梁狗。跳下坐骑,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解王章身上的绳索,一边满脸媚笑着补充,“大,大人,卑职知道你想要活的,才,才特意将,将这老,将王老大人给您送了过来。他,他刚才不知好歹,说了许多胡言乱语,卑职实在气愤不过……”
“我都听到了!”郭允明撇了撇嘴,不屑地摆手,“被他骂上几句,又不会掉肉。松绑,赶紧给王大人松绑!”
“这,这就好,就好!”押运者们大声回应着,加快速度,将王章身上的绳索割断,然后将其扶下马背,架起来,送到了郭允明的坐骑前。
“王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郭允明轻飘飘地飞身而下,主动向王章抱拳,“下官已经向陛下求了情,可以对王大人既往不咎。只要王大人出面,与苏大人一道,向天下人指证,史、杨两位奸佞图谋不轨在先!”
“呸!”王章毫不犹豫地抬起头,吐了郭允明满脸血水,“竖子,你这话说出来,天下可有人敢信?图谋不轨,图谋不轨,若是史弘肇图谋不轨,陛下和你两个,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岂有可能活到今天?”
“呀!”郭允明猝不及防,被吐了个正着。赶紧抬起衣袖,在自己脸上用力擦拭,顷刻间,刚刚经太监帮忙收拾好的妆容,便被抹成了一团狗尾巴花,“你,你这老家伙怎么不知道好歹?郭某,郭某是为了报答你昔日提携之恩,才,才特地帮你找了一条生路。你,你别自己非要往绝路上走!”
“绝路?”王章看了郭允明一眼,大声冷笑,“到底是王某往绝路上走,还是你等在往绝路上走?王某今天即便跟着你狼狈为奸,又能多活得了几天?不过是早走一步而已,好歹能落个心里安宁!”
“你,你,你休要冥顽不灵!郭,郭某是念在你平素识相的份上,才,才对你网开一面。你,你,你气死我了。再,再不识相,看我如何炮制你!”郭允明被王章气得脸色发黑,挥着白嫩的拳头咬牙跺脚。
他曾经在王章麾下做事,知道对方性子绵软,不喜与人冲突。也曾经亲眼看到了最近这两年来,对方如何小心翼翼,从不跟史弘肇等人“同流合污”。所以,他在制定诛杀“奸佞”的方略之时,才特意给此人留了一线生机。以便尽可能地加强本次“锄奸”行动正义性,为即将讨伐郭威的战争,制造民心和舆论基础。谁料想,平素老好人一个似的王章,骨子里居然如此硬气,宁可被杀,也不肯站出来指证史弘肇等人的罪行!
仿佛看到了郭允明心中所想,王章忽然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老夫原本是一个库房小吏,蒙先皇不弃,倚为腹心,是以才平步青云。先皇生前欲重整九州,老夫为其积攒粮草,竭尽所能。先皇死后不欲大权旁落,老夫便尸位素餐,尽量不对陛下做任何擎肘。而如今,如今陛下与你等自毁干城,自掘坟墓,请恕老夫不敢助纣为虐!”
“你,你……”郭允明被气得浑身发抖,干涸的脂粉,从脸上簌簌而落,“你,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
“我的女儿?”王章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对着郭允明怒目而视,“绑**女作为要挟,郭大人,你可越来越争气了!我的女儿已经嫁入张家多年,昔日先帝起兵之时,他们夫妇都在汴梁。以契丹人之疯狂,都没想过拿她们夫妻为质,郭允明,你就不嫌丢人?”
“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郭允明见王章果然还惦记着女儿,立刻咬着牙做出决定,“来人,去户部员外郎张怡肃家,把王,把王大人的女儿,还有他的外孙,外孙女,一并请来。郭某倒是要看看,王大人如何继续自命清高!”
“姓郭的,你卑鄙无耻!”王章大惊失色,扑上前,便欲跟郭允明拼命。然而他年纪比对方大了一倍,先前身上又已经多处受伤,手脚远不及平素利索。刚刚将对方的衣领摞在手里,脑袋后就狠狠挨了一记,“噗通”一声,当场晕厥于地。
“去,去抓这老匹夫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快去,老子就不信,他真的能狠下心来见死不救!”郭允明又羞又恨,手捂着自家被衣领勒红的脖子,大声咆哮。
“是!”其身后的爪牙们答应着,纵马而去。不多时,却又讪讪地赶了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大,大人,咱们,咱们去晚了一步。王,王老贼的女儿、女婿和外孙,都已经,都已经被别人杀掉了!”
“啊?谁杀的他们?哪个混蛋下手这么快?”瞬间失去了要挟王章的人质,郭允明好生愤怒。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大声喝问。
“是,是开封府尹刘大人!”其麾下爪牙不敢怠慢,将手里的人头举了举,大声禀告,“刘大人奉命去抓郭威的家人,谁料郭威的家丁殊死抵抗。刘大人麾下死伤甚巨,自己肩膀上也挨了一箭。气恼不过,就下令大开杀戒。刚好王老贼的女儿,就住在郭家隔壁,全家老小,就也被杀红眼了的兵卒一起给砍了!”
“该死,该死,刘铢该死!”郭允明不听则已,一听,顿时心中方寸大乱。他先前派刘铢带兵去攻打郭威府邸,曾经特地叮嘱过,尽量要将郭威的家眷擒活捉。图的便是拿郭威的家眷为质,今后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下好了,刘铢发起疯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