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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假使当初刘承佑痛快点儿,将军早就带着沧州军直接横扫辽东了。”胜仗打多了,其他弟兄们也个个信心满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何轻狂。
唯独脸上不见任何惊喜和傲慢的,只有郑子明本人。只见他心神不宁地回头扫了一眼战场,压低了声音对李顺儿吩咐:“顺子,去将马匹都拉过来,咱们换马赶路。”
“是!”李顺儿听完,毫不犹豫第收起笑容,掉头去抓更多的无主坐骑。始终跟在郑子明身边的陶大春则默默地拉起武侯弩,将三支看似相对完好的弩箭,一根接一根压进了击发槽内。
二人的谨慎态度,迅速让所有同伴从胜利的喜悦中恢复了冷静。陶勇带着几名弟兄去帮李顺抓马,王宝贵带着另外几人去收集尸体上的箭壶。周信则四下看了看,跳下坐骑,将耳朵缓缓贴在了地面上。
只是一瞬间,他的脸色就狂变,果断翻身上马,大声吼道:“郑将军,上马快走,后面有大批骑兵朝咱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骑兵,全是骑兵!”王宝贵也撒腿逃了回来,挥舞着手臂大声示警, “带上空马!跑!快跑!超过一千人,我绝对不会听错!”
“走!”郑子明立刻放弃了继续判断敌情,单手扯住石重贵的战马缰绳,大声呼喝,“敌军势大,没必要硬拼!”
“走!走!驾!”其他大多数沧州勇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却本能地选择了服从。纷纷飞身上马,拉起正在吃草的备用坐骑,跟在郑子明身后夺路狂奔。
夕阳下,草海起伏,遮住战马的蹄痕。
几匹枣红色的骏马,忽然在草海的西侧边缘出现。马背上的骑手朝着郑子明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满脸惊愕,不明所以。
更多的战马,从草海边缘涌了出来。旌旗招展,雪亮的刀光遮天蔽日。骑兵,大队的骑兵,不止是一个千人队,而是完完整整一个军!整个队伍的正中央处,有一面羊毛大纛迎风招展。
“大哥,大哥,刚才那边好像有人!”一名骑着红色高头大马的契丹将领,飞速冲向羊毛大纛,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叫嚷。“看打扮,是耶律底烈的爪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我们,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化葛里,带几个机灵的过去看看。”羊毛大纛下,大辽泰宁王耶律察割挥了下手臂,沉声吩咐。
“是,大哥!”一名骑着白色战马的少年将领,大声答应。随即,带领百余名手下呼啸而出。眨眼间,就越过了先前那些骑着红色战马的契丹将士,冲到草海中明显颜色有些怪异的地方,将被杂草遮挡住的惨烈景象,瞬间尽收眼底。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交替而起。以名叫化葛里的契丹将领带头,每一名骑在白马背上的武士,都将联络用的号角举在了嘴边,发出了悲凉的腔调。
太惨了,六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而周围的血泊尚未被阳光晒变颜色,不停地跳荡着耀眼的红!
契丹武士,死的全都是契丹武士,从百人长到小兵,一个都没逃掉。其中有七八个,明显是背后中箭。而刚才跳上马背飘然而去那群凶手,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十人!
“是郑子明,肯定是郑子明!”耶律化葛里抽出弯刀,朝着四下胡乱劈砍。
有胆子杀死如此多契丹武士,也有本事同时杀死如此多六十多名契丹武士的,只有郑子明。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那个给他们带来无数屈辱的恶魔!
“报仇!”
“报仇!”
“抓住郑子明,将其碎尸万段!”
“报仇,不杀郑子明,我等就不配做青牛和白马的子孙!”
“报仇,咱们分散开搜,就不信他能藏到地底下!”
“察割将军,报仇,报仇。肯定是郑子明干的,他刚刚离开,刚刚带着兵马离开……”
新仇旧恨,瞬间将所有契丹将士的心脏填满。令他们一个个两眼发红,头发根根倒竖。
是郑子明干的,肯定是他。整个辽东,敢对契丹武士下此狠手,并且能保证自家几乎毫无损失的,只有他一个!
大辽皇帝许下一个王位,悬赏捉拿他。幽州韩氏许下万贯重金,只求他的人头。而他,却打扮成了东路军耶律底烈大详稳的手下,大摇大摆地在辽东招摇撞骗,杀人放火。将整个辽国的英雄好汉视若无物。
追,分头去追,追上去,替弟兄们出了这口窝囊气。他刚刚离开,道路也不熟悉,肯定跑不太远。
杀,将其碎尸万段,别管皇帝陛下的生擒旨意。只有杀了他,将其剁成肉泥。才能报春天时遭其击败的血海深仇,才能洗刷今天被他当着面杀掉同伙从容离去的奇耻大辱!
然而,无论是凄厉的号角声,还是愤怒的叫喊声,都没能让辽国泰宁王耶律察割的脸色改变分毫。只见此人,淡定从容地策马前行,来到自家兄弟耶律化葛里身侧。淡定从容地跳下坐骑,亲手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以及草叶上的马蹄痕迹。最后,又淡定从容地起身,向怒不可遏的下属们问道:“追,你们怎么保证,遇到的下一支队伍,不是大辽东路军,而是郑子明乔装打扮?”
“这……”正被怒火烧得*的耶律盆都、耶律奚俭,耶律化葛里等契丹将领愣了愣,面面相觑。
“你们怎么保证,郑子明手里,只有东路军的衣服,没有其他契丹兵马的盔甲?”耶律察割看了众人一眼,继续低声发问。面色冰冷,就像一块寒冬时节的牛粪盘儿。
“这……”耶律化葛里等人愈发无言以对,眼角抽搐,手指握在刀柄上开开合合。
眼下奉命拉网追杀郑子明父子的辽国兵马,恐怕不下十万。并且大多数都分成了百人规模左右的小股,只有自家大王,才拒绝了朝廷许诺的第二个王位诱惑,坚持让麾下兵马统一行动。如果按照大伙儿先前的提议,分头去追,恐怕没等追上郑子明,率先遇到的,就是其他四下搜索的契丹军。
双方都知道郑子明乔装打扮成了契丹人,双方都必须先下手为强才有把握将郑子明杀死,双方一旦误会了对方的身份,就立刻拔刀相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你等不必如此愤怒,他跑不了!”见周围的怒吼声渐渐变成了粗重的呼吸,耶律察割忽然笑了笑,脸上瞬间涌满了恶毒,“我比你们还把不得将他抓回来,蹂躏至死。但这节骨眼儿上,分兵搜索,只会让他钻了空子!”
“这……”耶律盆都、耶律奚俭,耶律化葛里等将领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才好。
耶律察割又笑着舔了舔自家嘴唇,猩红色的舌头在嘴巴里缓缓翻滚,“盆都,你带着一个千人队,去联络耶律底烈。告诉他,本王有一场大富贵要送给他。只要他照本王说得做,保证让那郑子明插翅难飞!”
第四章 归来 (九)()
第四章 归来 (九)
一眉弯月,缓缓爬上头顶,将清冷的光芒,洒遍地面上的每一道沟沟坎坎。
“减速!再吃点东西,顺便让战马恢复体力。”虽然心里头巴不得肋生双翼,郑子明依旧决定先把队伍停下来休整。
古人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身边弟兄们虽然个个表面看上去精神抖擞,但是,郑子明自己心里却清楚,大伙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毕竟,从上一次遭遇战,到现在已经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大伙儿虽然尽量想方设法避开了大股的敌军,却又多走四百里冤枉路,一个个早就都累得精疲力竭。
“想办法烧点儿热水,给大家泡泡脚和大腿!”石重贵猛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补充。
前后八天,来来回回上千里,年青力壮的汉子也承受不住。更何况他这个曾经做过多年罪囚,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被摧残到了崩溃的边缘前朝天子?
“我去打几只活物来,给大伙补补!”陶大春咬着牙,如同跟全天下的野生动物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兄弟们这会儿估计全靠最后一口气撑着,再继续埋头赶路,除非咱们从此遇不到任何敌军。”
那怎么可能?一句话说罢,他自己忍不住都连连摇头,“在下以为,咱们最好今夜不再继续赶路,否则,几个重伤号……”
“我知道,等会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郑子明迅速扭头扫了一眼,心中涌起一阵刺疼。缺乏药材和工具,继续耽搁下去,肯定有人撑不到下一个黑夜的到来。
陶大春知道他想早点儿回到来时的大船上,施展“奇术”留住几个重伤号的性命,稍作犹豫,又低声提醒道:“从昨天开始,我有一直有个很不祥的预感,就是怕登船不易。今夜如果后面的契丹骑兵不追过来,我们就放慢行进速度,途中找一处易守难攻之处,安营扎寨,歇息几个时辰……”
“登船不易?!”周信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问道,“陶将军是怕还有人在前面拦截?”
“我说不上来,我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非常不踏实!”陶大春四下看了看,迟疑着摇头, “咱们杀了那么多契丹契丹东路军的人,按说,耶律底烈为了面子,也不该放过咱们。可最近两天,咱们看到的队伍打的都是别家旗号,东路军的人马一个都没碰见!”
“嘶——!”周信将冰冷的盐水,直接倒在自己大腿根儿处的箭伤上,一边倒,一边用力吸气,“对啊,按说契丹人早就该发现那些东路军的尸体了。他们对地形那么熟,还有飞鹰送信,耶律底烈现在应该发了疯般满天下找咱们才对。怎么他倒主动撤了兵?”
“怕是没安什么好心眼!”陶勇也走上前,接过周信手中的水袋,低下头帮他清理伤口。“但咱们光是猜测,也没有用。只能尽量准备,到时候见招拆招!”
“的确!”听麾下几个心腹爱将,都建议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郑子明只能选择从谏如流。“等会儿探明了周围情况,咱们就找个避风的山谷歇歇。然后看看能不能走直线,抄近路插向辽水与三岔河的交汇点。”
“休息半个晚上吧,然后后半夜再急行军。后半夜契丹人睡得沉!”一直昏昏欲睡的石重贵再度抬起头,低声补充。
作为一个曾经的马上皇帝,他临敌机变能力虽然不足,征战经验却非常丰富。知道此刻除了赶路之外,大伙还要随时准备作战。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体力和精神,始终保持在某一道基准线之上,否则,就等同于自取灭亡。
郑子明闻听,愈发坚定了先让弟兄们恢复体力的决心。冲着父亲和陶大春等人点点头,低声道:“那就从现在开始休息,爹,你跟大伙就留在这儿。大春,你去打些猎物。顺便在周围转转,看看哪里适合扎营!”
“好!”陶大春毫不犹豫地回应,然后迅速抖动缰绳。
郑子明用目光送他远去,然后将目光转向周信和陶勇,吩咐二人去招呼大伙暂时下马歇息。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自家父亲,打开水囊,伺候着对方喝了几口清水,说了几句可以令后者宽心的话。最后,又将水壶塞进了一个挂彩严重的沧州怀里,抖动缰绳,快速冲上了临近的山坡。
夜风带来徐徐清凉,令他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放眼望去,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锅盖一样的蓝色天空,从头顶扣下来,倒扣住整个旷野。
“嗷,嗷,嗷——”狼嚎声里,几颗流星迅速从“锅盖”上划落,眼前世界瞬间一片大亮,然后又快速黑了下去,万籁俱寂!
“看,星星从天上掉下来了!”五十里外的一处无名山坡后,几名秣鞨族将领猛地跳了起来,朝着流星下落的方位指指点点。
“有人要死了,老天爷派了人下来接他!”篝火旁,有个幕僚打扮的家伙明显喝多了,眯缝着眼睛,嘴角涎水淌出老长。
“放你娘的狗屁,你才要死了,老子这就打死你,省得你整天给老子下咒!你们这些汉官,没一个好东西。都跟石重贵一样!让老子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得!”几个秣鞨族将领立刻怒火中烧,转过身,来到篝火旁,冲着汉人幕僚拳打脚踢。
好不容易今年不用打仗,正琢磨着让家里的牲畜多繁衍些崽子,也趁机让婆娘再给自己生个娃。谁料数天前,外边忽然传来石重贵被郑子明救走的消息。紧跟着,大伙就被临时征召了起来,骑着战马满天下东翻西找。
若是有希望把石重贵父子俩个抓到也罢,好歹皇上把赏赐颁下来,大伙多少都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