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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营地颇为广大,可与降世军营地比拟,里面的人却少多了,许多帐篷只是个样子,远看像是真的,近瞧就会发现那只是一块块被支起来的破布,后面根本没法住人。
马维深谙虚张声势的重要,营中旗帜林立,骑兵跑来跑去,看上去至少有十万大军驻扎在这里。
听说吴执政王到访,马维一改昨日的客气与冷淡,亲自迎出数里,与徐础在路上相见,跳下马张臂相迎,笑道:“昨晚眼跳,就知道今日会有好事,原来是吴王登门。”
徐础迎上前,拱手道:“故人面前,何敢称王?马兄若不见弃,你我还以兄弟相称。”
“础弟深知我心。”马维立刻改口,亲自引路,步行进营,“础弟觉得梁军如何?”
“气势雄伟,壮如山岳,义军精兵,梁军分其半。”
“哈哈,假的,都是假的,用来欺骗官兵耳目而已。”
进到营中,马维下令设宴,徐础不想耽误时间,推却道:“今日前来拜访,实有要事。”
马维立刻屏退部下,留徐础一个人交谈。
“腊月二十,马兄果真要为先锋?”
“说到做到,王者无戏言。”
“马兄以为能有几成胜算?”
马维收起笑容,“实话说吧,前头有胜算,后头却没有。”
前头是官兵,后头是降世军,诸军的心事都一样,识破薛六甲的诡计,担心降世军会趁乱偷袭。
徐础道:“我来见马兄,为的就是这件事,降世王若是一直按兵不动,五军便是击败官兵,也难逃背后之劫。”
“础弟乃是‘智囊’,可有妙计?”
“谈不上妙计,当今之势,唯有五军联合自保,将官兵引向降世军,然后再参战,到时由不得降世军坐壁上观。”
“我也正有此意,我与础弟多年至交,情逾手兄,梁、吴两军当不分彼此。以后我去淮州,与吴国是近邻,更该多多来往,础弟一句话,梁军将士随你调遣。”
“梁军人多势众,马兄又为兄长,自然是吴军听从马兄指挥。不过只有咱们两家联合还不够,必须是五王齐心,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晋王那边问题不大,我听其言,晋军也觉势孤,颇有联合之意。就是不知道吴越王、蜀王心里怎么想,这两人都曾是降世王部下,蜀王还是心腹之人……”
“我与宁王有旧,有把握劝他联合,宁王加入,蜀王那边也好说。”徐础不提甘招昨日的拜访,就像马维不提他与沈耽早有计划,徐础今天不来,马维很可能会去吴军营地里拜访。
马维笑道:“吴越王这个人……心事难测,听说他写信劝础弟速称王,是真的吗?”
徐础点头。
“呵呵,我猜吴越王的意思是要将础弟留在洛州,免得你先往江东抢占地盘,令他无处可去。”
“想必如此。”
“础弟跟我说句实话,你既看破吴越王的用意,为何还来洛州?”
“江东诸城仍被官兵占据,这边东都不破,那边守兵不溃,吴军只能逐城争夺,旷日持久,非上策也。何况攻破东都乃是扬名天下的一大良机,有识之士都不会错过。”
马维大笑,“没错,哪怕梁军只剩一兵一卒,我也必须赶来参战,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就只有称臣的份儿。”
马维又长叹一声,“即便扬名天下,后面的事情仍是一步比一步更难:降世王虎视眈眈,梁军在淮州人生地不熟,能否立足,难以预料,即便一切顺利,北有冀州突骑,南有吴越之兵……”
马维伸手抓住徐础的手腕,热切地说:“础弟不必向我隐瞒,你与吴越王日后必有一争,胜者得江东,断无共享之理,吴军眼下稍弱一些,你有何打算?”
“还没想那么远。”
“呵呵,础弟对我也要藏着掖着吗?事到临头再做打算,可不是础弟的风格。”
徐础想了想,“宁抱关兵将皆强于吴军,不可与之争锋,我的计划是攻破东都之后,立刻乘船东进,先收滨海之地,然后西行。宁抱关少船,十有八九会走陆路,由西向东进发,两军有段时间不会相遇。”
“此为权宜之计,以后呢?”
“宁抱关为人苛刻,他在西面以严猛夺城,我在东面以宽厚招抚,而且吴军中尽是江东人士,吴人两面受敌,自会投奔于我。待强弱改易,我再与宁抱关决战。”
“哈哈,妙计。”马维赞道。
徐础自然不会将真计划说出来,笑道:“终归是得人心者得江东,但是人心难料,我前面的路,不比马兄轻松。”
“梁、吴以后会是近邻,你我努力,各自占据一州,然后携手扫平天下,划江而治,岂不美哉?”
马维第一次说类似的话时,徐础还只是一名四处流浪的谋士,今番再提,马维显得诚恳许多。
“天下易平,知己难得,马兄明白我的心事。”
马维将徐础的手腕握得更紧一些,“更远的事情先不提,我去说服晋王,础弟说服吴越王与蜀王,五军联合,从吴、梁开始。”
两人又谈一些细节,徐础告辞,回到吴军营地时,已过二更。
冬夜寒冷,风声呼啸,徐础驻足观看卫兵牵走马匹,忍不住想:王者无友,自己不可多愁善感,当勇猛直前。
王颠留守营地,走来道:“有故人来访,执政要见吗?”
“哪位?”
“他不肯透露姓名,我们搜过了,他身上倒是没有兵器。”
“带我去看一眼。”
王颠引路,小声向徐础道歉:“我昨晚无礼太甚,请执政治罪。”
“我宁愿诸将都像王将军一样有话直说,何罪之有?”
王颠露出笑容,来到客人所在的帐篷,轻轻掀开帘子一角,让执政王往里面看。
徐础只扫了一眼,认得那真是故人,而且是他意想不到的东都故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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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家第七子楼硕坐在帐篷里,紧张不安地轻轻抖动右腿,一旦发觉,他就伸手按住,可是要不了多久,那条腿又会不由自主地跳动,一次比一次严重。
楼硕干脆将手按在腿上,咬着牙,全力与它较劲。
徐础进帐,在门口站了一会,楼硕才发现身边有人,立刻站起身,惊讶地打量十七弟,半晌无语。
“在下徐础,哪阵风将楼七公子吹来的?”
楼硕终于能够开口,“十七弟……真改姓啦?”
“嗯,所以咱们只算是故人,勿以兄弟相称。请坐。”
楼硕缓缓坐下,太过惊诧,腿也不抖了,盯着徐础道:“十七……徐公子变化很大,这才几个月……”
徐础无心叙旧,打断道:“楼七公子因何而来?大将军派你来的?”
楼硕摇头,“是兰夫人……派我来的。”
“嗯。”徐础猜测,楼硕是不得不来,兰夫人肯定没给他多少选择余地。
楼硕长长地叹息一声,“事情其实没必要闹到这一步……”
“不如这样。”徐础又一次打断楼硕,“你有话直说,我现在就给你答案,至于返回东都之后如何向兰夫人描述,你自可随意。”
楼硕又发一会呆,在他记忆中的十七弟,是个沉默寡言而又擅长钻营的庶子,说话向来小心翼翼,露三分、藏七分,眼前的徐础,却要“有话直说”。
“那个……那个兰夫人说,只要你愿意回来,刺驾之罪可免,禁锢之身可除,等楼中军袭爵,你就是中军将军。”
徐础露出微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据说是吴国执政王、大都督。”楼硕眉头微皱,语重心长地说:“你不会将这个身份当真吧?”
“为什么不呢?这里就是吴军营地,你亲眼所见。”
楼硕嘿嘿一笑,“你要求有话直说,那我就说了吧。朝廷那边已经探听明白,反王虽多,势强者只有两位:一位是秦州来的什么降世王,部下贼兵不少,但是大而无当、乱而无序,一击便溃;另一位是并州沈家自称的晋王,悬师千里之外,尚未大捷,就开始父子相残,必然有始无终。其余诸王——你别生气,是你让我有话直说——通通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朝廷为何迟迟不肯发兵一战,反而坚壁自守?”
“朝廷要将反贼一网打尽,所以等诸路叛军到齐之后,才肯发兵。”
徐础大笑,笑声不绝,楼硕有些恼怒,“我说的有错吗?”
“称王者虽多,诸路义军却是一家,何有强弱之分?至于朝廷迟迟不肯出击,是因为没人能够指挥全军吧?”
楼硕不语,徐础继续道:“听说朝廷已经重新起用大将军,可是兰、梁两家不可能放手兵权,必然从旁掣肘,令大将军不得尽情施展。在楼家这么多年,对大将军的打法多少该有些耳闻,若他做主,必然列阵于壁外,步兵层层进逼,骑兵侧翼挠敌,另一路兵马则去断敌后路,断不会采取守势。”
楼硕干笑,“徐公子没在军中待过,对父亲的打法却挺熟悉。”
“虽未眼见,多有耳闻。可惜,大将军只是兰、梁两家推出的旗帜,用来稳定军心而已,他的打法用不上。义军发起强攻,长围一日可破,东都顶多还能坚持十天。你来劝我回去,我倒要劝你留下,楼家失势,大厦将倾,若不早做打算,难免会成为覆巢之卵。”
楼硕又叹口气,“兰夫人对你期望颇高,还以为……大将军也后悔当初的决定,常说身边无人,挑来选去,诸多子孙当中唯有十七可用。”
徐础面无表情,“大将军先求自保吧。”
见劝说不成,楼硕干脆放弃,改而聊起别的事情,笑道:“说起来,你可将管伯父害惨了,他在汝南大败而归,一回东都就被下狱。”
“两军交锋,有胜自然也就有败。”
“呵呵,奚援疑倒是逃过一劫,将败军之责全推到管伯父身上。”
徐础起身拱手道:“楼七公子是这就回东都,还是在此住上一晚?”
楼硕也起身,“不住了,早点回去吧,兰夫人还在等我的回信呢。徐公子——叫着真不顺口——你真的不愿回去?”
“家在江东,要回也是回那里。”
楼硕连叹几声,“既然如此……在战场上,如果看见大将军的帅旗,你可以去求助,或许可以保住一命。”
“东都里,楼七公子如果见到吴军旗帜,请勿来扰,因为我谁也保不住。”
“呵呵,你真是……一点手足之情也不念哪,想当初,诸多兄弟当中,你我最为亲近……你既已改姓,当然对楼家人没有挂念。你说反贼必胜,我说朝廷不败,无论怎样,楼家总有一个人是正确的。告辞。”
“无论谁胜谁负,对楼家都没什么好处。不送。”
“高门大族,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情,楼家未必不能翻身。”楼硕拱下手,出帐去了。
徐础待了一会,回到自己帐篷里。
唐为天已经铺好床,问道:“来的是谁啊?”
“楼家七子楼硕,从前算是我的一个兄弟。”
“你们哥俩儿关系很好吗?”
“不好。”
“再不好也是自家人,我从前有一个哥哥,平时总打架,但是有吃的他都让给我。”
“我上头有十六个哥哥,下边有二三十个弟弟。”
唐为天睁大眼睛,“这么多?大都督连具体数都不知道?”
“大将军妻妾众多,随时都有儿女出生,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唐为天的眼睛还能睁得更大,“我家的猪也没这么能生,哇,我真羡慕你们楼家,不对,大都督改姓了,以后就是徐家,大都督还年轻,能生一百个儿子。”
话虽不好听,意思却是好的,徐础大笑。
次日一早,徐础召集诸将,宣布要与梁军合营。
吴军弱小,诸将都不反对联合,但是七族将领十分关心合营之后的名份。
“一切不变,旗帜、称号……都不变,吴军将士只听我一人的命令,外人传令,你们无视即可。”
孟僧伦等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吴军人数四千出头,多是骑兵,家眷留在后方,没有累赘,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拔营。
徐础带少数人提前出发,先去蜀王营地,表面上是通报吴军动向,以免发生误解,其实是要与甘招商议五王联合的事情。
甘招将徐础迎入帐内,寒暄几句,说道:“宁王比我预料得要好说话,一提起五王联合,他立刻同意,还说自己不求兵权,选谁为主,他都接受。”
徐础也觉得意外,“宁王果有此话?”
“宁王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