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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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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起身相迎,门外却没有人现身。

    郭时风笑笑,咳了一声,“洪大侠早年纵横江湖,前两年退隐山林,难得出山一次,我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既然进城,正好过来拜见础弟。洪大侠说是初次见面,定要带份礼物,所以比我晚到一些。”

    楼础连人还没看到,不知该向谁说话,只得向门口抱拳道:“洪大侠太客气了,我这里毫无准备,惭愧,洪大侠……到了吗?”

    郭时风显出几分尴尬,“应该到了,我明明听到……”

    话未说完,一大团黑影呼的一声涌进来,厅门随之关闭,桌面上的油灯闪烁不停,几欲熄灭。

    厅里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风息灯明,楼础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算太高,整个人极为精炼,裹着一袭黑披风,只露出脑袋,目中含光,两腮无肉,神情严肃得像是奉旨审案的酷吏。

    郭时风大笑,“来如狂风,去似闪电,不愧是洪大侠。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诱学馆第一才子楼础楼公子,当朝楼大将军之子,生母乃是吴国公主。”

    楼础正要开口,洪道恢两步抢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江东布衣洪道恢,拜见楼公子,得见吴国王孙,不胜荣幸。”

    楼础急忙伸手搀扶,“阁下是吴国人?”

    “生在江东,长在江东,少年时得遇高人,被收为入室弟子,十五岁时周游天下,遍访名山大川的奇人异士,技艺渐益,思乡情长,三十岁返乡,故国竟已不在,心中为此常怀愧恨,以为白学了这一身本事,怏怏至今,已近二十年矣。”

    楼础大惊,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谁知竟是五旬老者,“楼某生长东都,未曾远游,实在愧对母国,今日得见江东壮士,足慰平生之憾。”

    清茶淡水显得太无礼了,楼础想叫醒老仆,凑几样酒菜,郭时风过来,捉住两人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两位必定一见如故,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就别客气了,坐下来谈。”

    洪道恢没有坐下,伸手入怀,掏出一缕头发来,放在桌上,“来得仓促,只能备此薄礼,请楼公子笑纳。”

    楼础不解,“这是……”

    “洪某没有别的本事,会些飞檐走壁的小把戏,听说楼公子有一位平生最恨之人,于是我夜入其宅,取其半截头发,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楼础大惊,更加不解,“我并没有最恨之人……”

    郭时风插口道:“我敢保证,黑毛犬周律几个月不敢出门,再不会打扰础弟。”

    楼础确实不喜欢周律这个人,但是绝无恨意,“马公子说我最恨周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洪大侠的本事,础弟以为如何?”

    楼础知道这不是过分计较的时候,忙道:“想不到世上真有洪大侠这样的奇人,楼某浅陋,今日总算大开眼戒。”

    三人这才分别入座,楼础想找些酒,郭时风劝住,洪道恢也说自己戒酒多年,“洪某多年前立下誓言:张氏暴君不除,此生滴酒不沾。”

    楼础羞愧,问道:“洪大侠与朝廷有仇?”

    “洪某无私仇,我为天下人报仇。这些年来,洪某走南闯北,眼见民生多艰,耳听怨声载道,心中常生慷慨之志。何况我乃吴国旧民,当年没能力挽狂澜,如今要为故国雪耻。”

    楼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敬意,拱手道:“常听人说,吴士恋国,见到洪大侠之后,方知此言不虚。”

    “承蒙楼公子高看,洪某甘冒此险,其实也有私心。想当初,我因为一时大意,替民除害杀死一名恶霸时留下痕迹,被官府爪牙追杀不止。久闻悦服侯乃是前梁帝胄,专爱交结英雄,扶危济困,于是前去投奔。马侯爷没得说,留我在府中隐藏数月,风平浪静之后,亲自送我出城。此恩不报,洪某羞对一个‘侠’字。”

    马维的确喜欢结交朋友,因为身份特殊,与朝堂中人来往的少,家中出来进去多是江湖豪杰,楼础承认,这的确有用,而且是大用。

    三人闲聊,多半是洪道恢一个人说,讲述种种奇闻,听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茶水早已凉透,油灯也剪了七八次,洪道恢擦擦嘴,起身告辞,“别的话洪某不再多说,只等楼公子打听到确切消息,洪某拼得一身剐,也要为天下除此大害。”

    楼础起身,深揖一躬,“得洪大侠如得千军万马,楼某再无半分怀疑,此事必成!”

    洪道恢微微一笑,拱手道:“不劳相送,后会有期。”

    洪道恢大步出厅,外面没有开门的声音,人已不见踪影。

    郭时风也要告辞,笑道:“础弟这回不再担心了吧?”

    “何止不担心,我现在胸有成竹,可惜寒舍狭小,无缘见识洪大侠的身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这还不够?进出侯府如入无人之境,挥剑斩发如探囊取物,取一颗人头又有何难?”

    “郭兄误解了,我非不信,乃是遗憾,不能亲眼得见绝世剑法。”

    “呵呵,洪大侠必能全身而退,想见识他的剑法,机会多得是。”

    楼础悠然神往。

    将郭时风送到大门口,楼础问:“逻兵巡街,郭兄行得了夜路吗?”

    “础弟放心,广陵王在东都根基深厚,我此番进京多得其力,只要不闯皇宫,通往无阻,哈哈。”郭时风离去,对这次见面十分满意。

    楼础也很满意,兴奋得睡不着觉,回卧房取刀,拔出鞘来看了一会,叹道:“刀兄,你在我手中真是屈才,从今以后,你就在匣中休养,静待新主吧。”

    楼础收刀入鞘,熄灯上床,辗转反侧,思索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皇帝,如果大将军这条路不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楼础整晚都在找路,次日醒来时,疲惫不堪,好像真走了几个时辰似的。

    早饭是粥,老仆在一边侍候,等主人放下碗,他说:“公子昨晚有客人?”

    “是,一位同窗。”楼础含糊道。

    “不至一位吧?”

    “呃,两位。打扰你睡觉了?”

    “睡不睡觉倒不重要,我就是替公子担心。”

    “同窗清谈而已,有什么担心的?”楼础笑着问道。

    老仆哼哼两声,“什么同窗不走大门,非要翻房顶?老实说,光看这样的举止,就不像好人哪。”

    楼础一怔,“你……昨晚听到声音了?”

    “就从我屋顶过,那么大的声音,怎能听不到?来时也就罢了,去时还要上房,不知道大门在哪吗?”

    楼础呆住了,老仆接下来的唠叨,他都没听,心里来回只有几个念头:洪道恢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剑客?自己并非轻信之人,昨晚为什么会被迷住?郭时风与马维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唉,公子交友一定要慎重啊,你可是大将军的儿子,得注重名声,还有……”

    楼础起身往外走,老仆捧着碗,无奈地摇头。

    楼础必须立刻去见马维,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见到楼础,指着他傻笑,显然听说过他被扔出大将军府的事迹。

    楼础加快脚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巷窄车快,楼础急忙避让,没等他抬头观看,车已停在近旁,上面伸出两只手,将他硬拽上去。

    周律两眼通红,半是可怜,半是凶恶地小声说:“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他们……他们对我下手啦!”

    楼础想起那缕头发,知道这其中发生了误会。

第十六章 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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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车夫驱马,尽量挑选僻静小巷行驶。

    周律缩在座位上,兀自瑟瑟发抖,喃喃道:“明明说好的,他干嘛这么着急?犯得着用这种手段提醒我吗?”

    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楼础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问:“怎么了?”

    周律茫然地看楼础一眼,“那位……昨天夜里派人去我家。”周律打个寒颤,一提起此事,神情更显惶恐,“将春闲的头发剪去一绺儿,多大的仇能让人做出这种事啊?春闲当时就吓得昏过去,到现在水米不进,一个劲儿地哭……”

    周律头上戴帽,看不出头发多少,楼础这时才发现事情不对,“春闲是……”

    “我的一个小妾,容貌一等,能歌善舞,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重要的不是这个,居然有人狠心剪掉她的头发!而且我就睡在旁边,剪子稍微移动一两寸……”周律抖得更厉害了。

    那绺头发此刻就在楼础怀中,他本打算拿去还给洪道恢或者马维,一想到它竟然属于周律的小妾,楼础尴尬不已,“未必就是广陵王世子……”

    “嘘。”周律紧张地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车夫,小声道:“这是我父亲的车。”随后恢复正常音调,“剪发那人留字条了,‘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在威胁我吗?”

    “啊。”楼础没法多说什么,发现马车拐到了大道上,“咱们要出城?”

    “还是广普寺,地方没变。”

    带着一些歉意,楼础留在了车上。

    “到了地方,我该怎么说?”周律心慌意乱,没有半点主意。

    楼础假装想了一会,“什么都别说。”

    “对对,人家没在字条上署名,我也跟着装糊涂。”

    周律认路,午时之前赶到寺庙后门,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楼础跟随,希望这边的事情能快些结束。

    周律敲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开门,仆人面带困惑地说:“这么早?不是说好入夜之前吗?”

    周律认得这就是去过自己家里的仆人,马上笑道:“现在也算入夜之前啊,端世子的命令,我是完全执行,没有半点打折。”

    仆人看向周律身后,“这位就是楼公子?”

    “对,如假包换,文章也是他写的,不信你就现在就问。”

    仆人笑道:“我一个下人,哪懂这些事情?两位请进,我去……通报主人。”

    这里是寺庙后院,全是禅房、客房,但是见不到僧人,颇显空旷。

    楼础与周律被带入一间禅房,仆人在矮榻上设几摆茶,两人跪坐在蒲团上,恰好外面传来几下钟声,水汽缥缈,茶香淡雅,室内别无余物,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早落的树叶随风轻舞,楼础的心情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律却体会不到这里的好处,拿杯的手一直在颤抖,看着仆人离开,马上小声道:“待会端世子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有什么可回答的?”

    “嘿嘿,这种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端世子——”周律向房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那是个狠人,为一点小事就能派出刺客,若是真发起怒来……”

    周律的手臂拌个不停,只得将茶杯放下,叹息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东阳侯,什么军功,什么大臣,遇到皇亲国戚,与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区别。唉,还是我父亲目光短浅,没跟皇帝攀上亲戚,哪像你们楼家——大将军夫人与皇太后是亲姐妹,中军将军娶的是公主,亲上加亲,地位稳固……”

    “你想跟我互换身份吗?”

    “啊?”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当楼家之子,我去周家吗?”

    周律嘿嘿笑了几声,“实话实说,跟楼中军,我愿意交换,跟你……还是算了吧,楼家千好万好,就有一桩不好,家里兄弟太多,受宠的没有几个。周家虽是小门小户,只有兄弟三人,至少我还是受宠的。楼公子还没成亲吧?我儿子都有两个了。”

    “人各有志。”

    “志向再大,还能不喜欢儿子?我可不信。”周律撇撇嘴,找回一些信心。

    楼础笑笑,品茶不语。

    周律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昨天急得派刺客,今天怎么不着急了?”

    楼础没吱声。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茶水已凉,张释端终于现身。

    这是一名俊秀少年,看样子比楼础年轻两三岁,一身锦衣,容貌虽显稚嫩,却已有几分王侯的傲气。

    周律早就退回到榻上,低头看茶杯,打定主意,绝不参与问答。

    仆人开门,张释端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打量楼础。

    楼础也打量他,没有起身,没有拱手致意。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张释端道:“‘用民以时’是你写的?”

    “正是。”

    “为何假与他人?”

    “禁锢之身,无心争名。”

    “被禁锢的人不少,无心争名的可不多。好吧,我问你,可知道我天成朝每年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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