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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硕气哼哼地大步走出帐篷。
众人安静一会,一人道:“他当自己是谁啊?三哥他们不在,他就以为自己能当家作主了?”
“就是,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还想管家?笑话。”
众人编排一会楼硕,重新争吵起来,还是无法说服对方,又都怕担责任,不敢各行其是。
楼础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也没人询问他的意见。
饭时一到,众人一哄而散,楼础留下,坐在一张小凳上默默等待。
楼硕进帐,见里面空空荡荡,愣了一下,“人都跑哪去了?我这边四处奔走,急得要死,他们倒自在。十七,你去将人都叫回来,今天无论如何要商量出一个办法。”
楼础起身道:“明明有人能做主,大家为何还要争议不休?”
“谁能做主?我可不行。”楼硕马上撇清自己的责任,打量楼础两眼,“你更不行。”
楼础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大将军夫人。”
楼硕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夫人在城里,咱们在城外……”
“所以得有人进城,一是请示夫人,二是打探宫中形势,形势若是明了,主意自然也就有了。”
“你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让谁回城呢?现在家里可不太安全……”
“愚弟愿往。”
楼硕神情变得和善许多,笑道:“还真就是你最合适,因为你之前不在家,不必遵守大将军的从军之令。”
一大早,楼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派仆人送楼础回城。
城内的大搜已经结束,街上的行人依然不多,个个步履匆匆,见到熟人也不抬头,更不打招呼。
大将军府门前难得地没有车马守候,街道显得比平时宽阔许多。
想见夫人得层层通报,楼础与普通客人一样,等在门房里,四名守门仆人陪同,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神情呆滞得像是在守丧。
楼础以为要这里等一阵,结果没多久里面就传令出来,让十七公子进后堂拜见夫人。
自打七八岁以后,楼础就没再进过后院,当年他还是幼童的时候,可以随意进出此地,大声地喊兰夫人为“母亲”,直到六岁那年,才明白自己的生母是那个偶尔见面的吴国公主。
打那以后,他有几年时间不开口说话,越来越不得长辈的欢心,几乎没再见过兰夫人。
兰夫人老了,身子倒还硬朗,站在廊庑之下,身边站立诸多侍女。
楼础跪地请安,“孩儿楼础拜见夫人。”
“起来吧,你从城外军营回来?”兰夫人语气淡漠,似乎早忘记了这个她曾经养育过几年的庶子。
“孩儿前些天出门游历,刚刚回京,在军营里见到七哥他们,受七哥委派,回家探望夫人,顺便请示下一步计划:是该留守营中,还是投奔外地的兄长。”
兰夫人冷笑一声,“大将军子孙上百人,聚在一起好几天,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回家问我一个老妇人的意见?”
“人多嘴杂,难出定论。”
“唉,也不能全怪你们,一个个打小锦衣玉食,没受过苦,大将军平时管得又严,你们啊,都习惯了依赖父兄保护,遇事就慌。三郎不在,否则……”
“大将军和中军将军深受陛下信任,应该不会有事。”
“呸,既然没有事,你们还想逃?”兰夫人说发怒就发怒。
“夫人息怒,孩儿若是想走,就不会进城来见夫人。”
兰夫人怒意稍解,“至少你还知道回来,其他人平时装得孝顺,这时却都假装没有这个家,连自己的亲娘都不顾及。”
兰夫人左右扫视,诸多姬妾羞愧地低头。
“反倒是失去亲娘的孩子自愿回来。”兰夫人还记得楼础,也知道他不是楼硕派回来的。
兰夫人转身进屋,一名丫环向楼础招手,示意他可以跟进去,别的人仍然守在外面。
兰夫人入座,楼础站在门口,再次行礼拜见。
兰夫人沉默多时,开口道:“有皇太后看护,大将军父子在宫中暂时无忧,可陛下……唉,我看着陛下从小长到大,从来就猜不透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我是陛下的亲姨,大将军父子更是忠心耿耿,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反倒是一群王子、王女,被他视为亲信。就因为他们姓张?可姓张的更危险,广陵王、湘东王这些诸侯,哪一个没有称帝的野心?”
兰夫人说起宫中家事,楼础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无妨。”兰夫人缓和语气,“楼家不会倒,兰家也不会,刺客总会开口,等一切真相大白,陛下自然明白谁忠谁奸。大将军在宫中没有受到亏待,三郎受些惊吓,但也没有大碍。楼家子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走的别再回来,留的也没奖赏,因为楼家根本没事,全是你们庸人自扰。”
楼础依然不吱声。
兰夫人打量他一会,“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大将军诸子当中,你算是有勇有谋,敢回城算是一勇,谋在哪里?”
楼础拱手道:“孩儿有一个想法,请夫人定夺。”
“先说来听听。”
“大将军与中军将军固然无辜,陛下迟早会明白这一点,可一迟一早,结果大不相同,陛下生性果断,若是听信谗言,或许会太早做出判断,事后纵生悔意,于楼家已然无益。”
“谁敢进谗言?”兰夫人怒道。
楼础不语,兰夫人自己喃喃道:“皇帝身边永远都有谗言。你说该怎么办?”
“请夫人与公主立刻进宫,日夜守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虽在看护大将军父子,总不如夫人与公主用心,万一陛下发怒,夫人与公主还能以家人身份劝阻。”
公主是楼硬的夫人,虽非皇太后生养,但是借助她的身份,进宫更加方便些。
“你以为我不想进宫吗?上书多次,一直没有得到允许。”
“事态紧急,请夫人不要在意礼节,亲去宫门拜求皇太后,非要见人不可。”
兰夫人沉吟片刻,“我这个岁数,还在意什么礼节与脸面,只是……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楼础拱手作揖,“夫人若能进宫,这就是家事,不能进宫,则是国事,家事可求可劝,国事法不容情。”
兰夫人恍然,起身道:“亏你一语点醒,我险些误了大事。也不用去宫门拜求,明天是皇太后寿日,她要去大护国寺上烧香拜佛,我就是死在皇太后身边,也要让她带我和公主进宫!”
兰夫人比预料得更加明白事理,楼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家事为先,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接下来,他得尽快去见马维,处理另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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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洪水滔天,也有人能够不受影响,照常过自己的日子,甚至要找事做做,以增加一些乐趣。
兰皇太后就有这样的资格,皇帝遇刺的头两天,她担心了一阵,很快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专心准备过寿,并非她不关心儿子的安危,而是一切消息都表明,没什么大事,皇帝处理得很好。
城内城外的大搜对她更是毫无影响,反正皇太后出宫总会清街,也总会有百姓沿街跪拜,看上去一切都与平时没有两样。
大批贵妇早已提前来到大护国寺门外,按照自己或夫家的爵位有序排列,身后簇拥众多侍女,再后则是自家子侄与男仆,以备不时之需。
先是有人高声开道,然后是一阵丝竹声,皇太后在山门前走下辇舆,步行进寺,以示虔诚,僧人倾寺而出,齐唱经文,恭迎皇太后。
楼础站在后方,除了遮天蔽日的旗帜,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想跟来,可兰夫人不放他走,留在府中住了一天,次日一早同来大护国寺。
兰夫人的计划是等皇太后召见她的时候,赖着不走,一定要跟着姐姐进宫,万一计划不顺,楼础就得随机应变,帮她想办法。
皇太后进寺,贵妇们在太监的引导下列队前行,每人能带两名侍女。
后方的队伍发生小小的骚动。
绝大部分贵妇都有自家子弟护送,对他们来说,皇太后、仪仗、寺庙都不重要,有机会一睹年轻贵女的芳容,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务。
天成朝开国二十多年,规矩还不是太严格,未出阁的女子可以公开亮相,住在洛阳的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今天差不多都到了,年长些的自尊自傲,不受关注,那些年轻些的,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才是众子弟关注与谈论的目标。
后方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动,随行男仆没有乱看的资格,组成第一道防线,可是面对自家小主,只能三心二意,甚至偷偷地往前推送。
众多侍女才是不可逾越的坚固防线,婆子们经验丰富,镇定地分派指挥,绝不允许任何男子闯过自己这一关。
直到最后一名贵妇进寺,人群才安静下来,酝酿片刻,开始互相谈论,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能品评出千言万语。
楼础听到三次“欢颜郡主”的名字,知道她也来了,但是没看到本人,也不相信这些纨绔子弟的夸大。
有人挤到近前,小声道:“楼公子在这儿,昨天我还去府上拜访来着,说你不在家。”
来者是广陵王府中的仆人段思永,楼础回道:“我被留在大将军府。”
“原来如此,世子想见楼公子一面。”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这样吧,今晚我去府上拜访,楼公子在,就是可以见面,不在,就等以后再说。”
段思永考虑得很周全,楼础无法拒绝,说道:“有劳。”
周围的谈论仍未平息,皇帝身边的侍卫多来自勋贵之家,如今都被收监关押,福祸难料,他们的兄弟、子侄却丝毫不受影响,关心的仍是姿色排名以及如何美法,恨不得将平生所学的文采都用在这上面,然后转头就厉声制止别人谈论自家女眷。
寺里传出消息,皇太后要留贵妇一同吃斋饭,外面的人可以稍事休息,仆人动不得,只能原地放松一下,随行的子弟呼朋唤友,能走得远一些。
楼础没想离开,却有人来找他。
东宫舍人梁升之从人群中挤过来,笑道:“远远看着就是你,楼……础,楼十七,对吧?”
“正是在下,梁舍人还记得我。”
“只要是一块喝过酒的人,没有我不记得的。走,再去喝几杯。”
“我走不开。”楼础不觉得自己与梁升之熟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放心吧,没有一两个时辰,里面的人出不来,光是一拨拨地给老太后上寿,就得小半天。”梁升之凑近些,小声道:“楼家男儿就你来了,别扫大家的兴致。”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今天我就叨扰梁舍人几杯酒。”
“哈哈,这才对嘛。”梁升之拉着楼础往外走。
楼础向仆人交待一句,跟着梁升之进入一条小巷,随口问道:“悦服侯今天没来?”
“过气的前朝帝胄,家中没有命妇,自然不用来。”
小巷里搭建一座临时的棚子,内设一条长桌,上面摆着壶、杯,酒是刚热好的,菜是一些时鲜果蔬,十多人围桌而立,边喝边谈,甚是欢洽。
梁升之显然是这场酒席的主人,一露面就得到所有人的欢迎。
楼础扫了一眼,没见到广陵王世子张释端。
话题还是离不开美人,“欢颜郡主”四个字接连飘进楼础的耳朵,想躲也躲不开。
美人终究可见不可得,说得腻了,话题又转到刺驾上,梁升之对此极感兴趣,很快成为主导者,他在东宫任职,说的话颇为可信,大声道:“此事绝不简单,幕后必有主使,很可能会牵连到朝中重臣。”
“刺客还没招吗?这都多少天了。”一人问道。
“刺客招不招无所谓,总有别的办法查出真相。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经过此事,还看不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吗?”
楼础一下子明白过来,梁升之请他过来,其实不安好心,是要他代表楼家接受斥责,于是装糊涂,只管低头饮酒。
“我家是忠臣。”立刻有人接话,“我哥哥快要被放出来了。”
梁升之冷笑,“放不放人得由陛下宣旨,外人能知道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向你透露一句:文忠武奸,绝不会错。”
“谁说武将就一定是奸臣?”有人涨红脸辩解,“天成江山是谁打下来的?”
“打江山的是武将,守江山的却是文臣。而且也不是所有武将都有问题,我说的是这一次,某一家,你就别往自家揽了。”
那人脸更红,旁边的人悄悄耳语两句,他恍然大悟,看向站在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