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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收留,我是邀请,据说古时候有人七十岁才开始建功立业,师父没问题。”
曹神洗苦笑,“建功立业就算了,我只想去你那里养老。”
“更没问题。”
曹神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叹息,“降世军来自秦州,此番回去,不可再行劫掠之事。你要经营西京,必须争取人心,但是在此之前,得先夺取城池。降世军离开秦州的时候,没留人守城吧?”
“守城?降世军被迫离乡,在秦州寸土未占,这次回去,要一点点夺取,派人留守,像师父所说,不行劫掠之事,争取人心。”
曹神洗摇头,“秦州不能一点点夺取,必须趁乱直捣西京,派人分赴郡县招降,愿降者给予高官,观望者许以重诺,公开不降者,依次击败。”
“瞧,师父能帮我大忙,可不只是养老。”
“嘿,秦州不稳,我怎么养老?”曹神洗一生谨言慎行,面对任何人都要小心说话,唯独在薛金摇面前敢于冲撞,也敢于无话不说,人人都说金圣女狠辣,他却觉得这是一名虚心好问的学生,不自觉就要摆出师父的派头,“还有,秦州连年遇灾,急缺粮食,此乃诸乱之源,便是换成神仙治理也没用。朝廷本应早早调粮赈济,却只想用强力平乱,最终不可收拾。你若想久占秦州,必须夺下旁边的汉州,借汉州之粮养秦州之民,坚持一两年,得一次丰收,才可稍稍安心,可以腾出手来再图大业。”
薛金摇不停点头。
两人谈论形势,不知夜色渐深,直到卫兵持火把过来照亮,才清醒过来,于是一同骑马往回走。
荆州军营地已被劫掠得差不多,大批粮草则被封存,等候上头的安排。
薛金摇下令运走粮草,全军返营,不许任何人去追击逃兵,她今晚就要说服众将,对此信心十足,只是解释吴王去向时会有些麻烦。
这个麻烦被吴王自己解决了。
营地门口,众多吴兵抬着受伤的王颠,一直在等降世将军。
吴人曾推孟僧伦的弟弟孟应伯为临时首领,王颠在火烧中幸存,稍稍好转之后,吴人立刻改推他为首,此次出征,王颠带伤跟随,走得慢些,刚刚赶到不久。
“王将军怎么来了?”薛金摇得到通报之后,立刻下马前去探望。
王颠挣扎着要起身,薛金摇急忙命人上前按住,“王将军不必多礼。”
王颠哑着嗓子道“吴王走了,将我们留给降世将军。”
“走了……这么快?”薛金摇有些茫然,吴王没说什么时候离开,她以为会与自己一同回东都。
“嗯,吴王说得非常清楚,我虽然不赞同,更不认为宁王之祸与吴王相关,但是吴王之志难以更改。唉。”
“事已至此……王将军与诸位若愿随我西行,欢迎,吴兵之强,正是我之所需,你们若要东还吴州,我也不勉强,还会派人送你们一程,军中粮草,随你们拿取。”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向宁王报仇不急于一时,江东虽是我们的家乡,人心却不在我们这边。能为降世将军效劳,是我等荣幸。而且吴王有朝一日想明白了,肯定也会去找降世将军,我们愿意等他。”
“我也愿意等他。”薛金摇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却知道,这将是一次多么无望的等待。
吴将罗拜,薛金摇还礼,突然有些理解吴王的痛苦,刚刚只是为了安抚吴人,向来不善言辞的她,竟然也随嘴说出几句言不由衷的好话,为了更大的利益,她今后还要说出多大的谎言?
“我不称王,也不争天下。”薛金摇暗下决心,绝不重走吴王的老路。
孟应伯虽然不太会说话,对吴王却是真心效忠,不比哥哥差多少,这时叹息道“都是我胡乱指责,惹恼了执政,今后我有何脸面祭奠兄长?唉,也不知道吴王要去哪里?”
“他先回东都,但是等咱们到的时候,他肯定已经走了。”薛金摇猜道。
“执政最后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吧?我猜肯定是秦州,咱们先给执政打下一片地盘。”孟应伯的话得到许多人的赞同。
薛金摇也跟着点头微笑,心里却很清楚,吴王即便去掉王号,也不会如曹神洗一般找地方养老。
说到底,称帝并非这世上最大的野心,有人仰望,自然也有人俯视。
(本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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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离营()
(感谢读者“环保工程师”的飘红打赏。)
期待的消息终于传来,宁抱关反而不敢轻易相信,“吴王诡计多端,不可轻入东都,需再待一阵。”
郭时风进退不得,只好留下来给宁王出主意,暗地里帮助吴王:“仔细想来,的确是吴王安排我走这条路线,颇为可疑。”
宁抱关冷笑,传令次日出发,黄昏时赶到东都,以降世军的名义叫门,若是无果,就架云梯登城。
郭时风的“暗助”起了相反的作用。
他是个冷静的人,试过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之后,心中再无挂碍,待在帐篷里喝闷酒,反复琢磨着这一战过后,自己应该投奔谁。
有人不请自入,郭时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笑道:“真巧,费大人竟然也在这里。”
费拱手道:“早听说郭先生被俘,一直没机会过来拜见。”
郭时风指着桌面上的几样酒菜,笑道:“有吃有喝,这样的‘被俘’,求之不得。”
费正色道:“郭先生怎么一点不急啊?”
“我已经急过了,但是无法可想,宁王之狠之独,正是我这种谋士的最大克星。我只能旁观,看吴王如何应对这一劫,没准他早有准备,真在东都设下陷阱。”
“万一没有准备呢?宁王无意固守东都,只是愤于曾被吴王夺去城池,因此执意攻城。此番入城,他必然大肆杀掠,劫取粮草而去,东都百姓……”
郭时风摆摆手,“休提东都百姓,我不认识他们,也无意管他们的闲事。至于宁王,费大人也知道他的脾气,我可不敢捋虎须。”
费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郭时风为打破尴尬,开口道:“费大人在这里是为保护太后,不是入了宁王的伙吧?”
“当然不是。”费扬眉道,随后又叹一声。
“呵呵,宁王竟然对费大人手下留情,也算是奇事一桩。”
“是太后不允许宁王杀我。唉,我以为自己是来保护太后,结果反受她保护。”
“这样也好,费大人至少可以安心。”
“怎么安心?”费露出愤慨之色,“太后她……太后……”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后失节了?”郭时风并不觉得意外。
“连郭先生都听说了?”
“不用听说,一猜便知。宁王杀回东都,劫走太后,想必不是为了供起来。太后在营中刺杀大将军,似有以死殉节之志,被宁王掳走之后,却一直没传出自杀的消息,听费大人说太后还能劝宁王止杀,这就只剩一种解释了。”
费边听边摇头,“终究是名妇人。”
“管她做甚?费大人该为自己考虑了。”
“可她毕竟是太后,于我有知遇提拔之恩。”
郭时风笑道:“当时东都官员都跑光了,只剩费大人一个,据说还是费大人亲入宫中,才争得一个护城官职,这也算‘知遇提拔’之恩?”
“算。”费回答得极为肯定,不容置疑。
郭时风笑了笑,“费大人今后可有苦头吃了。”
“是啊,据传郭先生给宁王出主意,建议他带太后前往江东投靠天成皇帝,是也不是?”
“呃……我可能开了一个头儿,主意是宁王自己想出来的,明摆着的事情嘛,太后就这么一点用处,谁会想不到?”
“宁王想不到。”费冷冷地说。
郭时风稍显尴尬,马上用笑声掩饰过去,“可这对太后毕竟是桩好事,她能回到皇帝身边,母子团聚。”
“母子共为俘虏。”
“不至于,宁王只带几千人,梁、兰两家把持石头城,怎么也不会让出来。”
“梁、兰两家孤守石头城,任何人前去投奔,他们都会出城相迎,何况宁王带领一支军队,以勤皇为名?两家若能看出其中的危险,当初就不会轻易丢掉东都。”
“呵呵,费大人真是被两家伤着了。还是那句话,没准吴王早有准备,在东都设下陷阱,宁王有去无回,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
“没那么简单。”
郭时风耐心耗尽,“简单也好,复杂也罢,在我这里都是一样无计可施。费大人不如坐下,咱们喝酒谈文章,不理天下事,岂不甚好?”
费的确坐下,却没有喝酒,也不想谈文章,“我也知道宁王固执难劝,偷袭东都这件事只好听天由命,但是太后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带走。”
“太后反正已经失节……”
“被迫失节,虽有瑕疵,但是情有可原,你我二人不能坐视不管。”
“我倒觉得这对太后来说是个可以接受的归宿……”
费双目圆睁,郭时风马上改口道:“太后毕竟是太后,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对,郭先生……”
“但是与我无关,我早就不是天成子民,没资格担心太后的安危,何况我自己也是朝夕难保。江东路远,皇帝孤守一城,梁、兰两家又是那个样子,费大人即便将太后送去,怕是……”
“江东?我没说去江东。”
“太后的儿子在江东,不去那里,还有何处能让太后落脚?”
“邺城。”
郭时风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费大人真是一条路走到黑,在冀州军营里待过几天,就一心想去邺城。”
费道:“与此无关。皇帝在江东,那里本应是太后的最佳去处,可梁、兰掌权,石头城早晚成为第二个东都,而且咱们也跑不过宁王。江东不可去,其次的地方就是邺城,因为……”
“太皇太后在邺城?”
“正是此理。”
郭时风摇摇头,“这种时候了,费大人还不忘正统,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祝费大人一帆风顺吧。”
“郭先生得跟我一同去往邺城。”
“我可不去,我是吴王之臣……”
“却落入宁王手中,所带之人尽遭杀害,纵有机会逃回吴王身边,也是无功而返,何不随我去邺城,立些功劳,再去见吴王不迟。”
“呵呵。”郭时风有些心动,他的任务本是劝说淮州盛家,如今丢了随从与礼物,孤身前往淮州已无益于事,邺城则有他的熟人,或许真能立上一功,在吴王面前不至于太丢脸。
“宁王明天率兵出发,逃亡之机就在此时。”费劝道。
“好……吧,那就去一趟邺城,可宁王出征,没准会将我带走……”
“不会,宁王奇袭东都,一心求快,绝不会浪费马匹带一名谋士,你与我都会被留在营中。”
“宁王马匹不多,留在营中的兵卒也有许多吧?”
“对,所以我才来见郭先生?”
“费大人的意思是……”
“请郭先生出个主意,带太后逃出此地。”
“原来费大人还没有办法?”
“我若有办法,何必来找郭先生呢?”费比较直白。
郭时风苦笑不已,半晌才道:“难,真难,除非……”
“除非怎样?”
“太后的话,宁王会听?”
“不是句句都听。”
“费大人能见到太后?”
“见不到,但是可以隔帘说话。”
“能屏退外人吗?”
“能,宁王对我并无防范。”
费是个老头子,又有耿直之名,宁抱关当然不会提防他。
“好,请费大人去见太后,让她今晚向宁王哭诉,说营中将士不满宁王重色,常有杀害太后之心。”
“宁军确有不满,尤其是那些将领,宁王早就知道,哭诉有何意义?”
“让宁王恼怒、心乱,明日带兵出发之前,他必然向留营将士下达死令,不许任何人惊动太后,如此一来,咱们才有机会逃离。”
“郭先生是说太后可以公开离营?”
郭时风点头,“以宁王之狠,他若下死令,没人敢拦太后。”
“可宁王若同时下死令,不许太后离开呢?”
“世上没有万全之计,果真如此,咱们只能认命。但我猜测宁王不会怀疑太后,太后已失节于他,又没有刺杀之意……”
费想来想去,觉得郭时风的计划虽称不上妙计,至少可以一试,于是起身道:“好吧,只得如此,我这就去劝说太后。”
郭时风继续饮酒,觉得邺城也是个不错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