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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晋王的卫兵,心照不宣地一笑,随即正色道“晋王请刘先生立刻去一趟。”
“这就去。出什么事了?”
“事关吴王,有传言说吴王退位,不知去向。”
“退位……吴王……怎么可能?”刘有终匆匆往外走。
晋王沈耽正在帐中来回踱步,一脸严肃,见到刘有终进来,刚要开口,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先生这么大年纪还在脸上涂脂抹粉。”
刘有终想不起脂粉是怎么蹭上来的,忙抬手擦了两下,笑道“我这个……有时候喜欢唱几句戏文,这是戏装,戏装。”
沈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说破,“谭将军刚刚赶到,他带来的消息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刘有终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谭无谓,略一拱手,“谭将军辛苦,自己逃回来的?”
“非也,吴王放我离开,而且他不想再做吴王,要放弃东都和全部兵马。”
刘有终路上已经想过这件事,马上摇头道“不可能,这是吴王的诡计,他故意放谭将军回来,就是要诱骗晋王上当。”
沈耽微微皱眉,“他想骗我什么呢?我若相信吴王退位,现在就会派兵南下,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路上有埋伏?可是谭将军说,吴军全被调去攻打荆州军,东都以北,只有孟津一地驻扎少量梁兵。”
谭无谓补充道“我路过孟津的时候,吴王信使正好赶到,召梁王南下会面。”
刘有终还是不信,瞥了谭无谓两眼,“此事必有蹊跷,无缘无故的,吴王为何退位?”
“吴王不愿继续滥杀无辜,所以退位。”谭无谓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真心相信吴王?”
“我亲耳所闻,绝不会错,吴王真要退位。”
“他怎么说的?”
“他……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可他半路上派千人返回东都,等于放弃全歼荆州军的良机,也放弃了占据东都的野心,由此观之,除了退位,吴王别无它路可走。”
刘有终又一皱眉,转向晋王,“我还是这句话,吴王在行诡计,谭将军或是知情,或是不知情,都被骗了。”
“刘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谭无谓听出不对。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别多心,吴王口才了得,擅长蛊惑人心,就算是我,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会受骗。”
“我没受骗,吴王肯定会退位,他的所作所为,只能一步步退位,或早或晚而已。”谭无谓面红耳赤地争论。
刘有终笑而不语,他要说服的人从来不是谭无谓,而是晋王。
沈耽思忖良久,“全军待命,或进或退,不可有一刻耽误,能舍的东西,都要舍。”
刘有终嘿嘿地笑,“舍得,都舍得。”
晋王在进退之间犹豫不决,谭无谓还要再争一下,“晋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吴王无论什么时候退位,他此刻的举动必然扰乱军心。吴军来源各异,本来就不稳定,一旦人心惶惶,更成一盘散沙。晋王不需亲征,让我带一万人南下,强渡大河,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然拿下东都。晋王北靠并州,南得洛州,天下大势……”
沈耽抬手阻止谭无谓说下去,“吴王阴险狡诈,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不可不小心提防。谭将军回来就好,不必着急,我多派斥候,打听明白再发兵不迟。”
“别被冀州军抢先就好。”谭无谓叹息一声,拱手告辞。
谭无谓一消失,刘有终马上道“谭无谓不是太蠢,就是早已暗中投向吴王。”
沈耽笑道“刘先生观谭将军之貌,可有反相?”
“以相术观之,谭无谓不反则已,一反必成大患。”
“他现在无官无职,所求不过一万晋兵,便是反我,也不成大患,以此观之,他所言或许是真话。”
刘有终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帮了谭无谓,随即笑道“晋王天生神目,看人必得其实,非凡俗相术可比。”
沈耽挥下手,脸上笑容消失,好一会才道“吴王这个人……十分奇怪,谭将军说他要退位,我既不相信,但又觉得这很像是吴王能做出来的事情。刘先生用相术帮我参谋一下,我虽有‘神目’,但不可尽信。”
刘有终十分清楚,晋王向来不怎么笃信相术,此次询问,必是心中难以抉择,“吴王小时候我就给他看过相,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看法没变吴王能掀起乱世,也能平定乱世,是个人物,但他没有帝王之相,无论他现在是否退位,日后争鼎都走不到头。群雄当中,唯独晋王有帝王之姿。”
虽说不信,这种话偶尔听上一听,沈耽心中还是非常受用,笑着摇摇头,“麻烦刘先生再去一趟孟津。”
“我这就出发。晋王想让我问什么?”
“嗯……刘先生看着问吧。”
刘有终拱手告辞,来不及处置帐中的美人,叫上随从,上马出营,一路上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吴王是在使诈,晋王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晋军这些天里缓慢前进,离孟津不算太远,刘有终只花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远远望去,孟津北城旗帜密布,完全没有混乱迹象。
梁军在城外有哨兵,见刘有终一行人少,上前将他拦下,寻问用意。
刘有终报出姓名,“奉晋王之命,前去拜见吴王,要从孟津借路,请向梁王通禀一声。”
哨兵头目不想那么多,“梁王不在,你想借路,要问阚将军。”
“不拘哪位将军,请代为通禀,晋、吴、梁本是一家,刘有终之名你们总该听过。”
哨兵头目点头笑道“刘相士的大名谁没听过?听说你见到降世王第一面,就看出他命不久矣,当面没敢说,出来之后只悄悄透露给几个人,让他们远离降世王,结果听话的人活了,不听话的人死了。是真的吗?”
名声一旦立起,自己就会长高、长大,无数人心甘情愿为它添枝加叶。
刘有终颔首,“小事一桩。”
众哨兵眼睛都亮了,头目道“刘先生有没有……悄悄话告诉我们几个?我们藏在心里,一句也不泄露。”
刘有终略显为难,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南方,“天机不可尽泄,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半年之内不可南行,南行必遭大祸。”
哨兵们被唬得胆战心惊,一个个拱手致谢,头目恭恭敬敬地说“请刘先生在此稍待,我去通知城门,城门通知阚将军,以刘先生大名,又是去见吴王,借路肯定没问题。”
刘有终留在城外,给哨兵挨个相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惹来一片赞叹。
哨兵头目回来得倒快,一脸的困惑与敬佩,下马之后第一句话就问“刘先生果然是活神仙,你早就算出来了吧?”
刘有终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笑而不语,总之要保持神秘莫测,等对方透出口风,他再接话。
哨兵头目根本没怀疑刘相士的神奇,向部下大声道“刘先生借路去见吴王,你们猜怎么着?吴王到孟津了,刚刚到,好像专门来见刘先生。”
哨兵齐声惊叹,刘有终心里却是一惊。
。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赠言()
真的见到吴王,刘有终反而无话可说。
两人在城外见面,路面泥泞,各自骑在马上,互相拱手、寒暄,吴王没有随从,刘有终带来的人站在远处,孟津的哨兵离得更远,窃窃私语,关于吴王的传言与刘相士的神奇结合在一起,令这场会面充满神秘色彩。
对徐础来说,这次会面毫无特别之处,只是省却他一次奔波,“真巧,我正要去拜见晋王。”
刘有终仔细端详吴王,笑道:“晋王也一直想念吴王,每天都要念叨几句,说是不能当面感谢吴王的送行之恩,殊为遗憾。”
“晋王当时将一支冀州军诳入城内,中了埋伏,令我军大胜,足够补偿送行之举。”
“哈哈。”刘有终大笑,一点不觉得脸红,“小意思。听说吴王在那之后连战连胜,可谓是天下无敌,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河南诸州,晋王在并州虚席以待……”
“我不做吴王了。”徐础打断道。
“吴王……要称帝?可喜可贺,晋王必定第一个奉表称臣。”
“刘先生想必已经听说,我舍弃王号,从此以后,只是布衣徐础。”
刘有终露出惊诧至极的神情,“是有传言,可我以为是谁编造的谎言,吴王……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怎么开得了玩笑,你瞧我现在孤身一人,除了两匹马,再无随从,就该知道传言不虚。”
刘有终干笑两声,“吴王做事……很难揣度。”
“能称一声‘徐公子’,足感真情。”
两人曾经结拜,这时谁也不提此事,刘有终道:“徐公子……随我去见晋王?”
“不必了,烦请刘先生替我带句话给晋王。”
“好,徐公子请说。”
“告诉晋王:谭无谓乃是奇人,若能用之,必有厚报,若不能用之,该杀就杀,断不可长久置于贱位,招置后患。”
刘有终一愣,他向来不喜欢谭无谓,对此人的生死毫不关心,可晋王与徐础都认为谭无谓有大将之才,如今却是徐础建议晋王“该杀就杀”,令他深感意外。
与吴王退位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刘有终笑道:“一定带到。徐公子既然去掉王号,何不去晋阳暂住,晋阳虽小,倒还坚固,能保徐公子平安。”
“以后或许会去,现在不急,我还要去一趟邺城。”
“邺城?冀州人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无妨,我救了湘东王一命,放他回冀州,邺城应该念这份人情吧?”
刘有终点点头,“徐公子去邺城,是要避难,还是……另有所图?”
“难说,要看邺城的态度。”徐础想了一会,似乎还有后话,却突然拱手,“告辞,日后再见,我与刘先生把酒长谈。”
“一定。”刘有终也急着回去。
“刘先生通天地、知始终,临别可有真言相赠?”
“夜路难行,徐公子孤身一人,千万小心。”刘有终没有炫耀神通,给出一句普通的提醒,调头与随从汇合,疾驰而去。
刘有终奔西,徐础向东,缓缓而行,数十名孟津士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出数里之后,徐础勒马,转身道:“不劳相送,诸位请回。”
哨兵们互相看看,头目大声道:“吴王要走,我们今后应该跟谁?”
“你们是梁兵?”
“我们从前是降世军,后来被分到梁王帐下,但我们没跟他一块杀害降世王。听说降世军西去,要回秦州,我们也有点心动。犹豫难决,请吴王示下。”
“刘相士做何建议?”徐础猜这些人肯定问过刘有终。
“他让我们不要南下,说南边有祸。”
“你们可有家眷留在东都?”
“一些人有,一些人没有,亲人早死光了。”
“有家眷的留在孟津,等候梁王安排,没家眷的去投奔晋王,请代我给晋王问好。”
“不回秦州吗?”
“你们说自己没参与杀害降世王,西行的降世军未必相信,与其费力解释,不如另投他人。”
众哨兵点头,觉得吴王所言有理。
“多谢吴王,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无论怎样,你在我们眼里总是吴王。”
徐础笑着拱手还礼,调头继续前行,这回没人再跟随。
另一头,刘有终快马加鞭,半夜前回到晋营,匆匆来见晋王,一进帐篷就道:“是真的!是真的!”
沈耽起身,示意会谈的几名将领先退下,“吴王果真退位?”
刘有终喘了几下,点头道:“是真的,我见到吴王了,他一个人要去邺城。”
“你见到吴王本人?”
“对,在孟津城外,他正好也在,孤身一人,本来要见晋王,遇见我之后,他改去邺城,让我给晋王带几句话。”
“说什么?”
“说晋王能用谭无谓就用,不能用要早早除掉,否则的话,会成大患。”
沈耽也是一愣,“吴王与谭无谓情深意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谭无谓逃回晋王这边,徐础大概心中恼火,所以……”
“你叫他‘徐础’?”
“他自己要求的,他说自己不做吴王,只是布衣徐础。”
“嘿。你说他孤身一人?”
“对,一人两马,晋王现在发兵去攻打东都,还来得及,能够抢在冀州和荆州前头。”
沈耽却不着急了,叹息一声,“刘先生应该将吴王带来。”
“我也想,可他不愿意,孟津上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