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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是孙先生。”对于亲信之人,欢颜郡主反而不那么客气。
孙雅鹿拱手,“楼骁骑明白出发,我后日动身。”
“请孙先生见机行事。”
“是。”孙雅鹿再次告退。
厅里再无外人,湘东王睁开双眼,打个哈欠,“事情顺利吗?”
“还算顺利,箭已离弦,能射中什么,就要看天命了。”
“呵呵,女儿什么时候也信天命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不得不信。”欢颜郡主笑了笑。
湘东王轻叹一声,“是啊,没法不信。楼矶有去无回,女儿……可有打算?”
“朝廷未兴,何以家为?父王不必多言。”
淮州大军一旦南下,宁抱关必然迁怒于楼矶,湘东王有些遗憾,欢颜郡主倒是无动于衷。
守在外面的冯菊娘匆匆跑进来,“小郡主来了,说什么也要见郡主一面,谁也拦不住……”
“让她进来吧。”欢颜郡主笑道,“她这么急着见我,必有要事。”
冯菊娘退下,湘东王起身,“芳德还小,女儿别太难为她。”
“父王放心。”
“我去了,太皇太后最近心情不佳,我去劝慰一下。”
欢颜郡主起身送行。
湘东王离开不久,张释清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先向欢颜郡主行礼问安,然后向冯菊娘道“我与欢颜单独说话,你先出去吧。”
冯菊娘看一眼欢颜郡主,退出议事厅。
欢颜郡主先叹口气,移动身体,在软榻上让出一块地方,“过来坐吧。世子亲自去请,你不回来,我没请你,你却跑来,是要告状,还是想要什么?”
张释清在欢颜郡主面前随意惯了,上前坐下,笑道“既不是告状,也不是要东西,你都猜错了。我今天来,是要自荐,给你当个幕僚。”
“我可请不起你。”欢颜郡主握住张释清的一只手,仔细看了几眼,“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埋怨我?”
“埋怨你什么?”
“怪我逼你远嫁塞外。”
“从前是有一点,可是有人告诉我,这是所谓的形势所迫,换谁处在你的位置上,都是一样。要怪,就怪我是济北王的女儿,担着这样的名头,又赶上天下大乱,注定不得安稳。”
“你应该与‘此人’多多相处。”欢颜郡主笑道,知道那个“有人”是谁。
“他跟教书先生一样古板,是块顽石,再相处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那就老老实实去塞外,那里有马匹、有草原,随你驰骋。”
“不去,那些人不会玩马球。”
欢颜郡主眉头稍皱,“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想去了?”
“既然是‘形势所迫’,我不怪任何人,只要改变‘形势’就可以了,对不对?”
欢颜郡主稍稍一愣,“‘此人’对你说的话还不少。”
“别管是谁的话,你就听听是否有道理。”
“好吧,我洗耳恭听。”
“首先,贺荣部绝非可靠的盟友,新单于明显对中原怀有野心,他与邺城结盟,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制衡并州,二是等候时机发兵南下。接受贺荣部的帮助,乃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也好,与虎谋皮也罢,这只虎,邺城避不过去。”
“避不过去就除掉它,至少吓住它。”
欢颜郡主大笑,“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别管是谁的想法,先听我说完。”
“嗯,但是要快些。”
“我知道你忙,几句话就能说远。”张释清咳了两声,“贺荣部向来欺软怕硬,咱们邺城若能夺取并州,他们必会老实许多,甘效犬马之劳,再不敢平起平坐。”
知道张释清背后有个徐础,欢颜郡主才有耐心听下去,“并州是邺城盟友,怎可夺取?”
“嘿,诸州貌合神离,咱们不占并州,并州迟早来攻邺城。”
“好吧,你有办法一举攻夺并州?”
“只凭咱们邺城的兵力当然不够,还需要一两支强大的援兵。贺荣部肯定不行,他们更愿意看到两州并立;淮州盛家也不行,他们盯着吴州与洛州,对跨州交战不感兴趣,此次西征秦州就是明证;洛州梁王太弱小,荆州奚家、江东宁王太遥远,都不行。”
“诸州已经被你说尽,援兵在哪呢?”
“还有秦州呢,秦州与并州山水相连,与冀州两边夹击,必能大破晋阳。”
“两州叛贼未除,官兵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与冀州夹击?”
张释清笑道“欢颜也有看不清形势的时候,秦州官兵自顾不暇,叛贼的人数可不少,虽被困于西京,但是一直没有大败,若能将他们拉拢过来,岂不是一股强援?”
欢颜郡主愣住了,好一会才道“徐础这是在利用你替西京的另一个妻子解围,你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但是‘形势所迫’,我暂且原谅他。徐础的‘另一个妻子’,对邺城是件好事啊。”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行刺()
徐础几天没挑水,体力稍有些不支,坚持走到山脊上,放下两桶水,稍事休息,没过一会,看到张释清从山脚走来。
相隔很远,张释清止步,抬头大声道:“你的主意没用!”
“欢颜郡主拒绝了?”徐础也大声道。
“她甚至没有认真听完,就嘲笑这个主意异心开开,还说我太天真,居然受你蛊惑。”
“不急,再等等,过几天她或许会改变……”
张释清最不爱听“再等等”三个字,转身跑下山。
徐础担起水桶,缓步来到山脚时,看到张释清正用马鞍抽打野草。
思过谷里的野草已经减少许多,远离中心的地方依然茂盛,任凭抽打,也只是损失几片叶子而已。
张释清发过脾气,长出一口气,向徐础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等事成之后再谢我不迟。”
张释清摇摇头,“其实我也仔细想过,招安反贼为邺城所用,的确是异想天开,先不说冀、秦两州距离遥远,你那个妻子也不可靠,她是贼王之女,在你弃暗投明之后,没有跟你一同来邺城,而是带着贼兵返回秦州,继续与朝廷为敌,已经表明心迹,绝无可能接受招安。”
徐础放下担子,笑道:“这是欢颜郡主的‘蛊惑’。”
张释清脸色一沉,“她说得没有道理吗?”
“很有道理,只是弄错了一件事。邺城若当降世军是反贼,自然无法联手,那边也不会接受招安。邺城若当降世军是一股势力,与诸家无异,存着结盟之心,此事就不会那么‘异想天开’了。”
“哈,怎么可能?官是官、贼是贼,还能平起平坐?宁抱关在江东尚且是接受招安,邺城反要自贬身份?”
“邺城能受外族之辱,为何不能与内贼平起平坐?宁抱关心存险恶,这样的人邺城敢要吗?”
张释清一时间无言以对,又用马鞭乱扫一气,直到累了才停下,但是语气却温和许多,甚至能够笑出声来,“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小笨蛋吧?”
“怎么会?”
“反正不够聪明,被你们来回‘蛊惑’。下次别让我在中间传话了,你们两个直接面谈吧,再这样下去,我宁愿……宁愿嫁到塞外去,听说那里民风纯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张释清迈步跑走。
徐础重新挑担,他不着急,欢颜郡主已经得到提醒,慢慢会想明白,最重要的是,降世军得守住西京,才能得到这边的尊重。
前方是范闭的坟墓,那里的野草都被官兵顺手除去,露出了墓碑,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木屋。
屋门紧闭,安静无声,除了接受食物,于瞻极少与谷中人来往,偶尔见面,必然高高昂首,示以白眼。
徐础对于瞻颇有几分敬佩,很快他就将改变态度。
于瞻从一棵树后闪身出现,斜刺里大步走来,目光炯炯,像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说。
因为之前从不打招呼,徐础因此没有开口,但是放慢脚步,猜测于瞻大概又要讨要思过谷。
相距只有十余步时,徐础突然警醒,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他知道危险就在眼前,顺势放下水桶,抽出扁担……
于瞻加快脚步,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右臂高举,露出手中的匕首。
徐础还没来得及将扁担举起,只得闪身避让,可还是扑倒。
这两人都是书生,徐础练过刀法,充其量是项爱好,与真正的刀客甚至普通士兵都比不了,眼睁睁瞧着对方扑来,明知道该如何做,动作还是慢了些。
于瞻更不以强力见长,这一扑、一刺用尽了全身力气,匕首刺中目标,自己却站立不稳,继续冲出两步,被水桶绊倒,也摔倒在地,翻身待要起来,地上全是水,滑不溜掉,他手舞足蹈好一会才勉强站直,却发现手中的匕首没了。
匕首还在徐础肩上。
徐础忍痛起身,沿路逃跑。
于瞻杀红了眼,不管手中有无兵器,撒腿急追,嘴里大吼大叫,“徐础纳命来!”
对面跑来几个人,徐础心中一松,脚下也一松,又倒在地上。
身前身后全是叫嚷声,徐础知道自己安全了,没再试图起身,“留他性命!”
昌言之等人已经按倒发疯的于瞻,正要痛殴,听到公子的命令,手下留情,但是拳头仍雨点般落下。
又有人闻声赶来,将徐础搀回卧房,拔去匕首,敷药包扎,总算伤得不重,他没昏过去,仍能开口说话,只是暂时需要卧床。
老仆又急又怒,还有几分埋怨,一直陪在床边,擦血、敷药、包扎等等全是他亲自动手,一个劲儿叹息,见公子似无大恙,终于开口道:“公子实在太大意了些,当初允许那人进谷就是错误。别看我识字少,心里也没有计谋,但我看人准,于瞻说是读书人,却是一脸戾气,不像好人。我早就说别理他,没有吃的,他坚持不了几天,公子却非要我天天给他送食物,唉,全喂白眼狼了。”
“思过谷是所有范门弟子的‘家’,我怎能拒绝于瞻入住?我看他也不是白眼狼,必是被人唆使。”
“咋不唆使别人非要唆使他呢?而且一唆使就成呢?于瞻不是好人,公子不用多想,既然住在邺城,咱们入乡随俗,听主人安排。待会我们将于瞻绑送出去,让官府治他的罪。”
“不可,你去告诉其他人,不要透露此事。”
“公子入住思过谷,是得官府同意的,干嘛总像是有愧似的?”
徐础挤出一丝笑容,“这个时候就别跟我争了。”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与公子争,争也争不过。”老仆嘀咕道,转身出去传令,很快回来,“大家都气坏了,恨不得……后山埋着人呢,公子怕什么?”
后山埋着几名刺客的尸体,只有谷里的人知道,谁也没有对外泄露。
“不同。”徐础坐起,慢慢挪动双脚。
“公子快躺下,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
“帮我穿上鞋,我要见于瞻。”
“公子还不接受教训?”
“必须得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用害怕,于瞻身上没有兵器,不是我的对手。”
“嘿,公子的聪明才智我一直是佩服的,至于身手——我见过公子练刀,老实说,没看出哪好来。”老仆一边说一边给公子穿鞋。
“我也觉得自己算不得高手。”徐础笑道。
出屋之后,昌言之带两人跟上,保护公子的安全。
于瞻被关在一间空屋里,手脚被缚,脸上鼻青脸肿,兀自怒目圆眼,一看到徐础就骂道:“徐础无耻之徒,弑君、戮父、杀母……”
徐础坐下,向老仆等人点头,“他动不了我。”
昌言之上前检查,确认绳索足够结实之后,退出房间:“我们守在门口,一叫便到。”
老仆也只得离开,向于瞻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长点良心吧,若不是公子心软,你早就……哼哼。”
屋里只剩两人,于瞻也骂得差不多了,盯着徐础喘粗气。
徐础沉默多时,“范先生的名声毁于你手。”
“呸,我为先师不惜性命……”
“范先生若还活着,听说你的所作所为,会做何想?”
“先师……先师……你硬夺思过谷……”
“以范先生之洒脱,会在意区区一座山谷?”
“范门弟子在意!”
徐础轻叹一声,“正因为你们不遵师命,范先生才将你们逐出谷,只留宋取竹一人在身边。”
“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于瞻扭过头去,怕自己又被说得动摇。
徐础起身,来到于瞻近前,费力地解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