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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将军也是湘东王、济北王的贵客。”徐础补充道。
裨将张口结舌,张释清一头雾水,孟应伯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小声道“我是吗?”
“他、他是邺城的贵客?”裨将不敢提起两王名号。
“是。”
“那么为何不去邺城,却来你这里?”
“正因为身份特殊,不好进城,所以先来我这里,请我代为引见。陈将军来得正好,请你转告两王,说秦州贵客已至,请他们速来相见。”
“嗯?”裨将没听明白,“叛贼”变成“贵客”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两王亲来拜见,实在不合常理。
徐础无意啰嗦,后退两步,双手把门,向裨将道“有劳陈将军,此事重大,请尽快上达。”说罢关上房门。
裨将愣了一会,将腰刀送入鞘中,向副手道“你立刻进城,我在这里守卫。”
裨将向郡主行礼,随后叫上所有兵卒,将庭院团团包围,绝不允许任何人离去。
张释清将宝剑递给缤纷,抬手敲门。
徐础开门,“进来说话。”
张释清也不客气,进屋看向所谓的“贵客”。
孟应伯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尴尬地笑了笑,略一拱手,也想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张释清打量几眼,“你是金圣女的部下?”
“是,我是……”
“你来这里干嘛?”
“我……我来请徐公子回秦州。”
“回秦州?他又不是秦人,哪来的回秦州?”
“他……他是吴王,还是降世王的女婿、金圣女的夫君,降世军全体将士都盼着他再做首领……”
张释清转向徐础,冷冷地问“果然如此?”
徐础点下头。
张释清脸色一沉,正要开口,那位“贵客”却重叹一声,“可是徐公子不肯跟我走,还要将我……将我……不知怎么处置。”
孟应伯一直没明白徐础的用意,因此既失望又害怕,脸色越来越苍白。
张释清脸色稍缓,随即有点发红,为了掩饰,急忙道“你又撒谎,父王和济北王不会来,欢颜也不会来,顶多派个亲信过来,甚至是官兵,将你们两个一块带走,正好他们缺个借口。”
孟应伯从喉咙里发出古怪而短促的声响。
徐础毫不在意,笑道“这三位的确不会来,但也不会是官兵,我猜……会是孙雅鹿孙先生。”
张释清猛然明白过来,“你还要用那条计策!”
“我说过再等等,如今时机已至,不必等了。”
张释清看一眼心惊胆战的“贵客”,实在瞧不出时机何在,但是心里轻松许多,皱眉道“他带来秦州的消息,邺城尚不知晓,能让欢颜同意结盟?”
“他在城里滞留七日,带来的消息多已过时。”
“那这算什么时机?”
“你看过那么多军报,以为西京形势如何?”
“我有几天没看了。”
“凭从前的印象就够。”
“形势很好啊,各州官兵虽然到得晚些,但是毕竟正陆续赶过去,且粮草充足,马匹损失多些,不影响大局,应该很快就能将西京攻下。”
“孙雅鹿会带来截然相反的消息。”徐础肯定地说。
“真的?”张释清不太相信。
孟应伯不受理睬,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好奇这名少女的身份,忍不住道“你是……芳德郡主?”
“对啊,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只是听说过,你是徐公子的另一位夫人……”
“嘿,我可不是‘另一位夫人’。”
孟应伯管不住嘴,顺口道“不是就好,金圣女憋着一股劲儿要杀她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失势()
听说金圣女憋着一股劲儿要杀自己,张释清笑出声来,“欢迎她来。我倒是挺佩服她,自身难保,还想着争风吃醋——而且还是没影儿的争风吃醋。”
“也不全是争风吃醋。”孟应伯不顾徐础的眼神示意,解释道:“金圣女说张氏没有好人——不是所有张氏,是万物帝的张氏——不分男女,都应该杀光。芳德郡主尤其该杀,因为你不忠、不孝、不贞:万物帝遇刺,你不报仇,反而放走刺驾者,是为不忠;听说你常常违背父母之命,胡作非为,是为不孝;你又不守礼仪,写下休夫之书,四处抛头露面,是为不贞;还有……”
“够了!”张释清斥道,转向徐础,冷冷地说:“你还想让邺城与贼军结盟?若能成功,我不止佩服你,还当你是活神仙。”
张释清转身离开,怀着一肚子火气。
徐础向孟应伯道:“金圣女说过这些话?”
孟应伯先是一瞪眼,打算死扛到底,转念又改变主意,笑道:“我学得不像?”
“你说的那些事情,金圣女敬佩还来不及,怎么会当成罪过?”
“呵呵。”孟应伯挠挠头,“我当时就对王颠将军说,在吴王……在公子面前不撒谎,他不听,非要我背下这通话,说是万一有用,就能让公子在邺城失去最重要的靠山……”
“王颠这么着急让我去秦州?”
“不止是王颠,大家都着急,眼看着降世军一日不如一日,周围的敌军却是越来越壮大……”
“跪下。”徐础道。
“嗯?”孟应伯愣住了,他一来就要磕头,被徐础和昌言之阻止,这时却无缘无故地又让他跪下,着实令人费解,但他很听话,不明白就不明白,先做再说,于是扑通跪下,恭恭敬敬磕个头,突然灵光一闪,喜道:“公子又要称王……”
“我不走回头路,跪下是让你老老实实说话,不要再撒谎,若再玩弄花招,神弃鬼厌、天打雷劈。”
孟应伯又吓又急,“不是我,全是王颠的主意。”
“我不管主意是谁的,是你在做,罪就在你。”
孟应伯又磕一个头,“我不敢了,请公子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饶我一次。”
说起孟僧伦,徐础叹了口气,“我不计较,但你不要起来,就跪在那里说话。”
“是是,我不起来,在公子面前,本来也没有我站立的份儿。”为了劝说徐础出山,孟应伯比从前要恭谨许多。
徐础搬开椅子,坐到一边去,“现在你可以说了。”
“说……什么?”
“降世军的真实状况。”
孟应伯膝行,想改换方向面朝徐础,却遭到摆手阻止,他只好继续对着桌子说话,开口之前先重叹一声,“反正谎话都会被公子识破,我也没本事编得天衣无缝,还是说实话吧。降世军诸头目虽有不和,但是壮大许多,大家都说,金圣女比降世王善战,也更公平,愿意向她效忠,何况还有幼王在,弥勒依然眷顾全军将士。”
在降世军中待得久了,孟应伯也开始信奉弥勒,而且是真心相信,说到这两个字时,不自觉地双手合什,往上看了一眼。
“那些在东都投降的官兵,尤其是曹神洗,现在是金圣女的左膀右臂,从攻城掠地、排兵布阵,一直到编制行伍,全由他们做主,金圣女没有一桩反对。咱们吴人就可怜啦,本是公子嫡系,受公子所托,追随金圣女入秦,却遭到排斥,没一个人能称得上亲信,大事小情更是没资格参与。就在我出发之前,金圣女硬将吴兵拆散,分到各将军麾下,连吴军的旗帜都给取消啦。”
“这一招够狠。”
“可不是,金圣女丝毫不念公子的旧情,对吴人视若寻常兵卒,王颠将军的烧伤一直没有全好,如今只能做一名清闲的参将,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我更惨一些,只是一名裨将,带兵五百,其中九成并非吴人,而是降世军,根本不听我的。”
孟应伯说到气愤处,摇头晃脑、咬牙切齿,徐础坐在一边仔细察看,相信他这次说的都是实话。
“其他吴人也都如此?”
“是啊,吴人最高不过偏将,带兵三千而已。真的,我们的要求其实不高,降世军人多势众,又是薛家旧部,比我们更受优势,可以接受;新军带兵入伙,同样人多势众,官职比我们更高,可以忍受;但是曹神洗等人算怎么回事呢?他们从前是官兵,乃是降世军的大仇人,又是降将降兵,人数不过三五百,忠诚更无保证,却纷纷受到重用。曹神洗不肯带兵,却是金圣女最信任的军师,事必参决,金圣女甚至称他为义父!”
“义父?”
“对啊,别说吴人,降世军也不高兴,尤其是雄难敌,公开声称,曹神洗若敢自称爷爷,他拼着一死,也要将老家伙一劈两截。”
徐础笑出声来。
“公子莫笑,这就是实情,不止是曹神洗,管长龄已经老得连马都骑不动,却被委以副帅之职,还有数十人被封为将军,官职都比投降之前要高出几级。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照这样下去,降世军必然因为不满而哗变……”
“你不是说降世军都愿向金圣女效忠吗?”
“是,效忠,但心中也有不满,两者兼具,公子若能走一趟,及时拨乱反正,降世军自然尽去不满之心,只剩效忠,若是再晚几天,怕是不满压过效忠,将要无可挽回。”
“好。”
“好……是何意?”
“你就在这屋里休息,不要出去,等邺城来过人之后,再做打算。”
“公子……不会将我交出去吧?我若落到官府手中,必死无疑。”
“当然不会,官府若是非要将你带走,我陪你一同去见官。”
孟应伯向桌子磕个头,“有公子的这句话就够了,真若是无路可走,我死不打紧,绝不能连累公子,只请公子寻找机会,速去秦州,还来得及救下吴人与金圣女。”
“你踏实休息,万事都交给我。”
徐础起身离去,倒隔壁书房休息。
孟应伯站起身,长出一口气,喃喃道:“公子神机妙算,既说万事交给他,那就是肯定没事,我还是睡一觉吧。”
孟应伯上床躺下,很快发出鼾声,一墙之隔,徐础却在挑灯浏览军报,他早已看过一遍,这时又将挑选出来的几十张重看一遍。
夜色深沉,山谷归于寂静,连虫鸣声都变少许多,大多数人早已睡下,就连庭院周围的官兵,也只留少数人值守,其他人或去哨所或找间空房休息。
张释清也没睡,她本已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重新起来,没有叫醒缤纷,自己穿上衣鞋,悄悄出门,一眼就看到书房里的灯光。
夏日天热,书房的门窗都没关闭,张释清站在门口,没有迈过门槛,安静地看着毫无察觉的徐础,她知道有士兵正在远处注视,却不在意。
不知过去多久,徐础有些累了,起身伸腰,看到门口的人,笑道:“你来多久了?”
“刚到。天太热,睡不着。”
“进来吧。”
张释清摇摇头。
“孟应伯承认那些话是他编造的,金圣女……”
张释清又摇摇头,迈步进屋,“与她无关。”脱掉鞋子,走到席子上坐下,调整一会坐姿,赞道:“怪不得范先生喜欢坐在上面,虽说有点累,但是没有椅凳的局促。”
徐础也到席子上,坐在对面,“而且没有主客之分。”
“有吧,你的位置是主位。”
“那是古礼,已无意义,同席之上,不分主客,没有高低,亦无贵贱。”
“嘿,说得好听,终是一时虚幻。”
“暮春赏花是一时,仰观繁星是一时,驰骋球场是一时,帝王将相,无非一时。”
“我才不跟你争论这种事情。”张释清沉默了一会,“那个叫于瞻的人,说的是实话,对不对?”
徐础不肯回答。
“你害怕又被闲人听去?”张释清不屑地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沉,“我想了许久,我们家的‘大势’是什么?想到最后,我不得不说,父王与哥哥有可能……”
“只是可能。嫌隙到处都有,没有哪一家真是铁板一块,能够化解嫌隙,至少掩盖嫌隙,本就是一家之主的职责所在,也正在这里显出此人的本事。”
“你将职责都推到了欢颜身上。”
“既然她想当一家之主,就避不开这种事。”
“她若用杀戮来化解嫌隙呢?”
“这是一种办法,但是弊大于利,会让我怀疑她的本事不够大。”
“嘿,这是欢颜的‘大势’:至少现在,她离不开我们家。”
“离不开。”
“以后呢?你不必回答。”张释清垂下目光,神情中的天真几乎消失得一点不剩。
徐础一时冲动,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几分那张脸上的天真,最后还是忍住,既便是在这座小小的荒僻山谷里,他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