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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如果率兵不多,那就是凑巧遇上,他来查看邺城形势,却撞见淮州军撤退,因此虚张声势。”
单于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稍缓,“梁王是伏兵,旗帜林立,远远地看不出兵多兵少。”
“嗯,可以再等等。梁王如果是有备而来,必然兵多将广,又与淮州军汇合,实力大增,想必不愿无功而返,贺荣人退,他反而要进。”
单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率兵退却,要在宽广之地迎敌,“如果是凑巧呢?”
“逃之夭夭,唯恐不及。”
单于脸色铁青,他宁愿梁王是有备而来,真刀真枪地打一仗,也不愿只是凑巧,令他失去一个良机,更会令他在本部将士面前脸上无光。
寇道孤上前,开口道:“单于被徐础骗了。”
“嗯?”
“梁王既不是有备而来,也不是凑巧赶上,他一直就在军中,随淮州人出城,只是中途改换旗帜,亮出真身。单于不知底细,以为梁王从别处率兵赶来,中了徐础的奸计。”
单于看向徐础,徐础笑着摇头,似乎觉得不值一辩。
“你有证据?”单于问道。
“没有,但是绝不会错。”寇道孤看一眼徐础,“他显然早已料到单于会追击淮州军,所以预先设计。他在城内逗留多时,若无梁王,他与谁交谈?”
单于又看向徐础,半信半疑。
徐础轻叹一声,“我昨日进城时,梁人不肯承认梁王已走,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来回传话,假装梁王还在,我是迟迟没见到真人,才明白自己上当。寇先生将我看得太高,好像无所不知,又将单于看得太低,以为什么都瞒不住。当单于将左神卫王也定为人质时,我绝未想到其它。”
寇道孤还要再说下去,单于抬手制止,“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是战是退,都是我一人决定,与他人无关。”
一名贺荣大人匆匆跑进来,“单于,人质回来了!”
单于既惊且喜,“他们逃回来的?还剩几人?”
“十人都在。”
单于大步走出帐篷迎接,虽然他愿意用这十名人质换取一场大胜,但是能见到他们活着回来,依然高兴。
大帐里只剩下少量仆隶与卫兵,他们不懂中原话,寇道孤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我猜得没错,梁王就在城中,是你设计恐吓单于。”
“唉,寇先生前天还说不会公报私仇。”
寇道孤脸上怒容一闪,“这不是公报私仇……嘿,你能隐瞒一时,隐瞒不了一世,梁王纵然肯为你保密,他身边的人自有不知深浅之人,真相很快就会泄露。”
“有寇先生一直盯着,‘真相’的确会泄露。”
徐础暗示对方会骗造“真相”,寇道孤怒极反笑,“我不必专盯着什么,徐公子阴谋太多,漏洞也不少,所以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总要在暴露之前另换地方。在单于这里也是一样,我只需盯着你,不让你再次逃走,早晚单于会看破你的真面目。”
徐础笑道:“你要一直盯着我?”
寇道孤微微点头。
“好,以后我若是丢失什么东西,就找你问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群人,单于握着贺荣平山的手臂,问道:“淮州军将你们释放,是怎么说的?”
十名人质一路纵马疾驰,个个满头大汗,贺荣平山道:“淮将盛轩说,感谢单于送行,为表诚意,先将人质放回来,希望单于遵守诺言……”
“嘿。”单于松开手掌,止步道:“十名人质而已,放回去。这么说来,梁王和淮州军没有追来,哈哈,果然是一场虚张声势,好,梁王有些手段,从前我倒小瞧他了。劳师动众,无功而还,全都怪我。”
诸大人等单于又用本族语说了一遍,抢着认罪。
单于又说许多话,逐渐慷慨激昂,重新唤起士气,贺荣平山等人既惊讶又兴奋,欢呼声不断。
作为一名刚刚判断失误的首领,单于将威望损失降至最低。
诸大人纷纷退去,单于向两名顾问道:“时机已过,再追淮人与梁王已经来不及,也无必要,我会分兵留守邺城,明天一早,亲自带兵去攻并州。”
徐础与寇道孤都是一惊,寇道孤劝道:“单于似乎不必如此着急。”
单于笑道:“不是我着急,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天成军队今天应该已经攻入飞狐口,我再不动手,就要晚喽。”
徐础一下子明白过来,单于南攻邺城,并将皇帝一直带在身边,其实都是在换取晋王的安心,给欢颜郡主提供偷袭的机会。
不知晋王是不是会更早想到这一点。
。
第三百八十一章 西进()
贺荣军突然转向并州,最吃惊的人是皇帝张释虞,实在找不到别人商议,只得不顾嫌疑,又来见徐础。
“真的吗?单于明天一早就要带兵进入并州?”
时值傍晚,徐础正与昌言之一同吃饭,点头道:“单于的确是这么说的。你吃过了?粗茶淡饭,一块吃些吧。”
便是山珍海味堆在面前,张释虞也没心情品尝,“你亲耳听单于说的?”
徐础点头。
“那肯定错不了。”张释虞发了一会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听说,天成军队将从北边的飞狐口进入并州——很可能已成事实。”
“我听说的也是这样。”徐础笑道。
张释虞坐对徐础对面,昌言之稍稍让出一块地方,继续吃饭。
“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张释虞又一次问道。
“单于想要占据并州、除掉晋王,很明显吧。”
张释虞摇头,“对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无所知?单于瞒着我也就算了,朝廷那边欢颜为什么也没向我透露一声?”
“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我被瞒得死死的,刚刚听说消息,比你还要晚。”
徐础放下碗筷,上下打量皇帝。
张释虞越发紧张,也低头查看,“怎么了?”
徐础笑道:“没有。你被蒙在鼓里,其实很正常,其中原因你不该问我,该去问周元宾周参军。”
“嗯?”张释虞琢磨一会终于明白过来,“单于身边尽是晋王的耳目,所以要让我一无所知,好骗过周元宾等人?”
“这是我能猜出来的最好原因。”徐础端起碗筷继续吃。
张释虞又发一会呆,喃喃道:“我可以装出一无所知啊,为什么非要瞒我呢?我才是皇帝,单于这么做,是将欢颜当成天成之主”
徐础忍不住又放下碗筷,“我若是你,更关心欢颜郡主从哪里召集到的军队——飞狐口易守难攻,并州纵被骗过,想要一举夺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啊,欢颜带到渔阳的将士不过数千人,数日之内哪来的大军?单于借给她的?不可能啊,那样一来,所谓隐瞒消息就没有意义了。”
昌言之忍不住咳了一声,紧接着连咳几声,像是被呛到了,最后还是开口道:“记得吗?单于曾经分出部分兵力返回塞外。”
张释虞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们又回来了,可是塞外怎么办?单于真就不管不顾了?”
徐础道:“这是单于下的一个赌注:晋王声称北出塞外,乃是虚张声势,他若真被骗过,以为单于不会西进并州,则根本不会北顾,更可能传心对西边秦州的威胁。”
“晋王若是坚持北出呢?”
“那单于就更要为塞外的父老报仇。”
“沈家的支持者不少,应该会反对吧?”
“看单于如何应对吧,我无从推测,你也不要参与其中。”
“我才不会趟浑水,只是觉得”
又有人掀帘进来,看到张释虞,两人都是一愣。
周元宾十分尴尬,“啊我待会再来。”
张释虞急忙起身,“不必,你留下,我这就走,我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帐篷里连壶劣酒都没有,“过来闲聊。”
张释虞匆匆离去,周元宾立刻坐到他的位置上,急切地说:“晋王是你的结拜兄弟,徐公子不能见死不救。”
“我现在自身难保。”
“可徐公子救了淮州军。”
“别这么说,传到单于耳朵里,我更难自保。”
“徐公子至少替我想个主意啊。”
“你与单于沾亲带故,我是外人,如何出得了主意?”
周元宾改坐为跪,急道:“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徐础立刻还跪,“不敢当。”
昌言之放下碗筷,想找个借口离开,最后只是哼哼两声,干脆什么都不说,起身出帐。
周元宾坐下,“徐公子若能想办法阻止单于西进并州,晋王我替晋王许诺,愿分半个并州给你。”
徐础笑道:“周参军真了解我的喜好。”
“无论你要什么都行,晋王也有妹妹,还未出嫁,天姿国色”
周元宾越说越乱,徐础打断,“你肯定已经劝过单于,他如何说?”
“我与数十位大人一同去见单于,陈说天成之不可信,以及贺荣部与沈家的多年交情,可单于说,天下为大,私交为小,但他不会为难我们,会将我们留在邺城,并州安危,与我们无关”
“单于所言在理,对你们也比较宽宏。”徐础赞道。
周元宾有点生气,“徐公子这是打算真心效忠单于了?可他并不在这里”
“如果你一开始就要从单于的身上、话里找漏洞,那你注定什么都找不到,即便发现一些端倪,也不会得到信任。”
“我知道徐公子懂得道理多,以后我一定好好听你讲授,可现在我只想要一个办法、一条妙计,能让单于回心转意。”
“单于大妻呢?”
“唉,别提了。”周元宾实在不愿提起“七妹”,尤其是她也姓周,更令他对晋王心存愧疚。
徐础想了一会,“此事眼下无可劝说,必须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
徐础抬手,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但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又等一会,“你相信晋王吗?”
“当然。”
“你相信他有帝王之资,最终能够夺得天下吗?”
“呃”周元宾虽然着急,依然察觉到这句问话里或许藏着陷阱,“晋王有帝王之资,但是能否夺得天下,还要看运气,最重要的运气就来自单于这里。”
“答得好。”徐础笑道,随即端正神色,“你若相信晋王有帝王之资,就该相信他不会轻易被骗过,也不会轻易败给贺荣部。”
“然后呢?”
“然后你要再去劝谏单于,二劝不成,还要三劝、四劝,直到单于动怒为止。”
周元宾哭丧着脸,“没用,单于还没发怒呢,就有人想要放弃,劝到最后,怕是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就是你与晋王的忠实盟友,与他们老老实实留在邺城,什么都不要做,静候消息。晋王若是不堪一击,我劝你们也还是放弃为好,晋王若能挡住南北夹击,令战事陷入僵持,则你们还有机会。”
“没有速成的办法?”周元宾仍心存一线希望。
“史书上曾有泣血苦谏,为劝主上改变心意,敢舍己躯,周参军能做到吗?”
“能”周元宾面带难色。
“便是能,也未必好用,书中记载,多有夸张之不实处。”
“那徐公子说来做甚?”
“周参军若是只求无愧于晋王,不必管它好用与否,死谏而已,若是想做些实事,就听我的劝告,再等等,晋王值得一救的时候,单于自会再想起你。一为名,一为实:为名者,立竿见影,晋王便是身殒战场,别人也会说你周元宾是个大忠臣;为实者,却要冒身败名裂的危险,晋王一败涂地,你再没机会劝谏单于,则人人都当你是畏难而退,危急时刻不肯救主。”
周元宾犹豫多时,“那我还是听徐公子的吧,再去劝劝单于,实在不成,就在邺城等一阵。”
周元宾起身,“不管最后怎样,我都要感谢徐公子。”
“不必客气,事若有成,是你周家多年积累的交情有用,非我之力。”
“不不,没有徐公子指点,再多的交情我也不会用。”周元宾拱手告辞。
周元宾刚一出去,昌言之闪身进来,小声道:“我可听出来了,这个周元宾不安好心。”
“你听到了?”
“嗯,我就站在门口,听得不算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明白。周元宾一口一个‘徐公子的办法’,以后大功告成,全是他自己的功劳,一旦事败,就推到公子身上,声称被你所误。”
“你看得倒清楚,这也是劝人之一弊吧:劝成未必得功,劝不成必受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