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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荣人悬赏捉拿的徐础?”
“赏额多少?”
年轻将领微微一愣,“五千两白银。”
徐础看向昌言之,“我的身价不如公主。”
年轻将领补充道:“还有单于的友谊。”
徐础笑道:“这个赏额可就高了,但我不相信这是单于本人的意思,应该是讹传。”
“讹不讹传都与我无关,你是棍匪贵客,就是我左家的仇人。”
“未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对方如此客气,年轻将领无法动怒,顺口道:“在下左骏,此地副知寨……”
躲在昌言之身后的老丁没管住自己的嘴,插口道:“左副知寨,徐公子说的是实话,一气吞要召集降世军诸头领,当众杀徐公子为雄难敌报仇,才许他住好房子,并不是当成贵客,否则也不会在外面上锁。”
左骏也知道事情有异,因为没一进来就杀人,嗯了一声,突然向老丁道:“你是凉州人。”
老丁脸色一变,他听得很清楚,看得也清楚,左骏身后站立的多是羌兵,这些人的盔甲与中原无异,但是脸上喜欢涂得乱七八糟,而且爱用自制的牛角弓,特征极为明显。
听到“凉州人”三个字,好几名羌兵立刻叫嚷起来,老丁急忙道:“我是凉州百姓,受雇引路,不是杨家人。”
一名羌兵上前,向左骏道:“寨子归你,凉州人归我们。”
左骏点头,几名羌兵上前,要将老丁与昌言之拽走,徐础起身阻止,“只有一个凉州人,他不是,他是江东吴人。”
羌兵道:“你开口说句话,我一听就知道是不是凉州人。”
“我是江东吴人。”昌言之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话。
几名羌兵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认定此人并非来自凉州,于是拖着老丁往外走,老丁失魂落魄,连哀求的话都说不出来。
徐础什么也没说。
左骏打量徐础几眼,对这个意外“收获”有点不知所措,“你先留在这里,待会我再处置你。”
左骏往外走,突然又转过身来,“你俩跟我走,我不想出什么意外。”
“我也不想。”徐础笑道,与昌言之跟上来。
战事已近结束,降世军不过一千余人,面对数倍之敌的偷袭,完全无力抵抗,很快就纷纷投降,由占领者变成俘虏。
还没走进官厅,众人就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号啕大哭声。
左骏命众人守在外面,独息进厅查看情况。
昌言之小声道:“此人想必就是左家五子,里面是他媳妇。”
“左骏先去父亲屋里查看,很可能还没成亲。”
“要打个赌……”
没等昌言之说完,左骏走出来,一脸的悲愤,咬牙道:“有劳诸位,将一气吞找来,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
一部分士兵领命离去,另一些人簇拥左骏进厅,徐础与昌言之当然也要跟进去。
官厅里,左家五儿媳刚刚哭个够,此前的话还没说完,一见左骏就道:“七弟,你一定要替你哥哥报仇,那个人……那个人是个牲畜,他、他……”
“五嫂不必多说,我都明白。”
五儿媳坐下,仍在拭泪。
昌言之向徐础点下头,表示认输。
左骏上前道:“五嫂去后面休息,这里的事情……”
“不,我一定要看到棍匪的下落,否则此心难平。”
左骏劝不动,只得由她,但是将附近的几根蜡烛掐灭,让五嫂留在阴影里,然后他走到羌兵中间,与几个人小声交谈。
徐础猜测他们谈论的内容与自己有关。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大群士兵押着十余名降世军头目进来,其中就有一气吞。
“他跑得太急,自己从马上掉下来。”一名羌兵道,“还挺强横,威胁我们说死什么之地。”
羌人大都会说中原话,有些词却不太了解。
一气吞被五花大绑,头盔没了,脸上有些擦伤,却不露惧色,“死无葬身之地,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个下场。”
左骏拔出刀,怒道:“我们左家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下此狠手,杀我全家老小?”
一气吞哈哈大笑,“老子凑巧来到这里,管你有怨无仇?抓到的人该杀就得杀,不杀还养着吗?你们左家人骨头不够硬,临死前一个劲儿求我开恩……”
左骏再也忍受不住,举刀要砍。
厅内的五儿媳道:“七弟且慢。”
一气吞笑道:“还是小娘们儿讲情义,一日夫妻百日恩……”
左骏气得直发抖,五儿媳更是怒不可遏,但仍保持三分镇定,“就这么杀死他太便宜些,他全家人都随他为匪,共是两子、一女、两个弟弟,还有二十几个近亲,七八十位远亲,他靠这些人的扶持自称天王,因此也最在意这些人。七弟若要报仇,就将这些人找出来,当他的面挨个斩杀,方能稍泄心头之恨。”
一气吞脸上第一次变色,骂道:“好一个心狠的臭娘们儿,当初在被窝里就不该对你说那么多……”
“将他的嘴堵起来。”五儿媳颤声道。
无需她的提醒,左骏亲自动手,从一气吞的袍子上撕下布条,将他的嘴胡乱缠住,一气吞兀自说个不停,只是没人能听清他说些什么。
左骏向另外几名俘虏道:“谁是一气吞的家人,站出来。”
没人敢站出来。
“你们互相指证,谁指证的多,我饶谁性命。”
这句话有效,几名头目立刻开口,很快就指证出七名一气吞的亲属——他们正是头目中的大多数。
左骏向羌兵道:“麻烦诸位带他们出去,指认一气吞其他家人,务必一个不落。”
那七名亲戚被留下,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发抖,其中一人也是糊涂了,辩解道:“将军、大人,睡你媳妇的人是一气吞,不是我们……”
左骏一听这话更怒,本想等人齐再动手,这时挥刀先砍到一个。
剩下的六人面无人色,一味的求饶。
一气吞仍不服气,还在呜呜啦啦地叫喊。
左骏一旦动手,再停不下来,双手握刀奋力劈砍,砍到第五人时,只听那人哀叫不止,却怎么也砍不死,收刀细看,才发现刃已经卷了。
羌兵见血,个个兴奋,立刻有人将自己的刀送来,左骏接在手中继续劈砍。
徐础与昌言之站在一边,互视一眼,都觉得事态似乎将要失控,但是谁也劝不得。
陆续又有一气吞的亲眷被送来,左骏问明身份,立即动手,自己砍不动时,就请羌兵帮忙。
遇到两名妇人与几个孩子时,左骏有些心软,正犹豫间,五嫂在远处道:“七弟,左家就剩你一个男丁,老少可都被杀绝了。”
左骏没回头,下令全部杀死。
杀到孩子时,一气吞终于服软,呜呜地磕头,可是没用,眼见尸体越来越多,他也流出眼泪。
左骏解开一气吞嘴上的布条,咬牙道:“你也知道灭门的滋味,当初为何杀我全家?”
一气吞只剩半口气,“求你……求你先杀了我吧。”
左骏已杀得兴起,哪里还有半点心软,直杀到一百多人才停下来,然后亲自动手,砍下仇人的头颅,一气吞甚至没躲一下。
官厅里血流成河,几乎没有立足的地方,羌兵抬走大部分尸体,只留一气吞等少数几具。
左骏走向阴影里的妇人,“五嫂,大仇已报,你心愿可了?”
“算是了了一些。”
“好,可你污了名节,我不能留你,请你到了阴间,告诉左家人,我已替他们报仇。”
“七弟……”妇人待要争辩,脖子上挨了一刀,血流如注。
左骏转身不看她,向门口的诸羌兵道:“诸位替我报仇,我没什么说的,必定遵守诺言,引诸位去凉州。我们左家与凉州来往颇多,打着左家寨的旗号,定可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少可以攻下几座大城,让羌人立足。”
徐础极轻地叹息一声,深切地感受到乱世之苦。
第四百零一章 霉运()
左骏在厅里大开杀戒的时候,外面的羌兵也没闲着,将近千名降世军俘虏屠杀过半,尸体堆积在寨子外面的大道边上,要让来往行人都能看到,记住攻打左家寨的下场。
大道上冷冷清清,除非不知情者,一时半会再不会有行人经过。
左骏收集家人的尸骸,分别埋葬,痛哭一场,召集寨中所剩不多的男丁,总共不到一百人,重新编为左家军,找出旗帜、锣鼓等物,准备带领羌人混入凉州。
老丁没有被杀,作为代价,这回他要出卖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凉州,他愿意为左家军和羌人引路并叫门,声称认识凉州所有城池的守门人。
老丁经常来往送信,左骏认得他的相貌,知道此人至少能叫开边界处的城门,可以留下活口。
虽说兵贵神速,但是左骏决定在寨中休整一天,等候后续赶来的羌兵,既然要进攻凉州,兵力必须充足。
临近中午,左骏才想起那两名意外的“俘虏”。
左骏不愿再进入任何一间房屋,就在寨子边上摆桌进食,从这里透过栅栏,正好能看见高高堆起的尸体。
他邀请徐础入席,吃饱之后他说:“你是哪里人?”
“东都。”
“繁华之地,如果不是天下纷乱,再加上我家里发生的事情,我今年很可能会去东都——跟着秦州牧守一块去,我们家按惯例会出一名侍从武官,今年该轮到我。嘿,可是全拜棍匪所赐,几年前秦州就没有牧守了。”
“东都繁华不再,没什么可供观赏的。”徐础微笑道。
“看你的样子并非寻常百姓,是谁家的子弟?左家官位虽低,在东都倒也认得几家权贵。”
徐础笑而不语,这正是他最不愿意谈起的话题。
左骏却极感兴趣,“兵部武库司副主事姓徐,是你的本家吗?他与我父亲很熟。”
徐础摇摇头,回道:“我从前姓楼,后来随母姓徐。”
“姓楼?你是……大将军的本家?”
徐础点头。
左骏越发感兴趣,“你们楼家可是大家。”
“如今也已零落。”
“为何?”
“大将军死后,楼家无人支撑,子孙散落四方,生死不知。”
左骏叹了口气,“贵为大将军,也……”他伸手指向外面的尸堆,脸上突然露出恨意,“可是像这些棍匪,无缘无故杀我家人,此仇不共戴天。今晚各地羌种就能聚齐,明天一早,会将剩下的棍匪也都杀掉,一为报仇,二为祭旗。”
“阁下真要带羌兵去攻凉州?”徐础问。
“当然,羌种助我报仇,我帮他们攻打凉州,这是说好的事情,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周围全是左家寨的兵丁,左骏可以无所顾及地说出现略带贬义的“羌种”两字。
“羌人入凉,必有许多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
左骏大笑,“瞧瞧左家寨的样子,幸存者不满半数,而且人人受辱……”左骏脸上青筋暴起,“你觉得我们会在乎别人家的事情?既然是乱,那就乱个痛快,棍匪出身卑贱,尚能恣意妄为,自称‘天王’,我左家反倒束手束脚,不能一展胸怀?天下没这个道理。”
“寨中剩下不少老弱妇孺,你不能带去凉州,留在寨中就是置他们于死地。”
左骏又一次看向外面的尸堆,“谁敢再来?降世军乃乌合之众,并无一定统属,一气吞已被我斩草除根,不会有人为他报仇。”
“会有人为我而来。”
“为你?”
“降世军听信谣言,以为是我逼死他们的大头领雄难敌,所以立誓要杀我报仇,得我人头者,就是新的大头领。”
左骏重新打量徐础。
“但你首先得是降世军头目,外人不行。”徐础提醒道。
“嘿,棍匪即便送上门来,我也不要……不,我要,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全都杀死。”
“你自己也说,降世军乃乌合之众,互不统属,灭你全家的是一气吞,不是别人。”
“天下之乱,祸起棍匪,他们虽未杀我左家人,也是帮凶。”
徐础轻叹一声。
左骏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我放你离开,以避棍匪报复吗?”
“是这个意思。”
“棍匪想杀你,单于悬赏抓你,你怎么做到将两边同时得罪的?”
“一不小心。”徐础笑道。
左骏盯着他不说话,心里仍未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队羌人从远处走来,左骏立刻站起身迎上去。
羌兵的首领到了,那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长着一支立刻就能给人留下印象的高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