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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4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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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摇摇头,“我不知道,楚军此战最大的敌人恐怕是这个寒冬。”

    正月下旬,朝廷军队果然回到邺城,公开的消息并不承认遭遇“大败”,反而是场大胜,从辽东夺占十几座城池,扩地数百里,但是隆冬雪厚,阻碍兵马行进,皇帝不忍士卒受苦,于是下令旋师,在渔阳解散一部分军队,到邺城暂歇,解散另一部分军队,然后准备只带禁军回京都。

    见朝廷兵马仍众,传言立刻少了许多,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朝廷的“大胜”消息中没提辽东之战中杀死或俘虏哪些敌军贵人,在此之前,击败贺荣部时,却在消息中详细罗列了杀掳名单。

    谭无谓在塞外染病,与皇帝一同回到邺城,仍不见好转,徐础得去亲自探望。

    正好缤纷也要见自己的儿子,派人来取,徐础于是跟随这支队伍一同进城。

    王府里气氛压抑紧张,人人步履匆匆,却不敢发出声音,尽量屏息宁气。

    谭无谓裹着厚被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似乎比不久前过世的老仆病得还要严重,见到徐础,谭无谓费力地打声招呼,喘息多时才道:“我怕是要先走一步,四弟若是有心,麻烦照看一下我的妻儿,泉下有知,我必感激四弟的恩情。”

    徐础安慰一番,请一边的侍者去端些茶水来,等屋中没有外人时,他说:“二哥这是用的什么计?”

    “用计?我没有用计,我真是得病,不信你看……”

    谭无谓要掀被,被徐础止住。

    “二哥若不信我,我不多问,出去之后也必宣扬邺城侯病重,但我只是一介平民,照看不了王侯的妻子。”

    谭无谓愣了一会,正要开口,侍者端茶进来,谭无谓将其屏退,从被下伸出一臂,握住徐础的手,“我的确得病,但是没那么严重,没办法,我……四弟去门口看看。”

    徐础起身去门口查看,确认无人偷听之后,回到床边坐下。

    谭无谓长叹一声,“是我一时意气用事,前者击溃贺荣部之后,我向陛下献计,以为应当派三万精锐骑兵追击残敌,彻底歼灭贺荣部。陛下急于转攻辽东天成朝廷,我又献计,以为辽东虽小,但是地险而城多,难以横扫,一旦僵持,必受寒冬之苦,不如先回渔阳休整,待明年开春之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可占辽东全境。”

    “二哥所献皆是妙计。”

    谭无谓又叹一声,“麻烦就在这里,陛下不听我的计策,我一气之下,正好又有病在身,于是请还渔阳,陛下也同意了。结果陛下亲征辽东,虽未大败,但是损兵折将,没能尽夺辽东,也没能迫使天成投降,自从旋师以来,只派御医查看我的病情,从此再无消息,我有点担心……我可能惹怒皇帝了。”

    徐础也叹一声,“二哥失去一次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

    “二哥应当劝皇帝回渔阳坐镇,你自己抱病带兵去攻辽东。”

    “我去辽东,一样不得大胜,无排损失小些。”

    “二哥就是‘大胜’太多,才有今日之忧,在辽东败上一次有益无害。”

    谭无谓恍然大悟,在床上坐起,懊恼道:“我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四弟说得没错,我早应该求此一败——现在怎么办?陛下显然认以为是我不帮忙才导致辽东不利,我的病如今又是不轻不重,有时候我真想捅自己两刀。”

    “我有一计,不知二哥能用否?”

    “四弟之计必然绝妙,我怎会不用?”

    “二哥也知道,我已经十几年不做这种事,若有考虑不周之处,二哥需自行定夺,事后不要怨我。”

    谭无谓笑道:“你我兄弟皆知劝人之难,能得四弟一计,我已满足,怎么会有埋怨?”

    “二哥不可再装病,当尽快求见陛下,自请开春之后率兵与辽东再战。”

    “这一战我若是打胜,更遭忌惮,若是战败,必遭严惩。”

    “宁要严惩,不要忌惮。”

    “可是……打败战容易,陛下万一……有心除掉我呢?”

    “二哥需早做安排,讨好陛下身边的张妃。”

    缤纷不知本姓,借用张氏,因此被称为张妃。

    谭无谓又是一愣,“张妃……能帮我美言?”

    徐础摇头,“张妃若是美言,二哥反而更险。张妃有个儿子,今年十一岁,深受陛下宠爱,可惜排行在后,又非嫡子,不可托以社稷。我观陛下之意,似乎有心封此子为王。二哥在辽东战败之后,可自削一半封地交还朝廷。张妃为子请封,十有八九能成,从此冀州有两王,陛下少了忌惮,皇子得封为王,二哥方可无忧。”

    谭无谓沉吟不语,有点舍不得交出一半封地。

    徐础继续道:“只是这样还不够,二哥要向朝廷请辞世子封号,邺城王止于此身。”

    谭无谓大惊,“王号不能传给后世子孙,还算什么王?”

    “能传给后世子孙的东西许多,王号并非最重要的一个。”徐础再不多劝,起身告辞,无论谭无谓怎样挽留,都不肯再多说一字。

    皇子释奴被缤纷留在身边,徐础独自返回思过谷,向妻子道:“咱家老大要去趟京城。”

    “嗯?”张释清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麻皇后需要我做点什么,那就做点什么吧。徐埙……还有马轼,一同进京,给太子当侍从。”

    “我才刚刚八岁,从小野惯了,怎么能……”

    徐础打断妻子,恳切地说:“你是天成张氏郡主,我是大将军之子,咱们的儿子注定不会在山谷中度过一生,与其日后不得已而为之,莫如现在就做些安排。”

    “可是咱们的隐居……”

    徐础笑道:“宁做大隐,不做小隐。”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复始() 
徐埙一去三年,走时只是刚刚八岁的孩子,心里想的全是如何玩乐,回来时已是十一岁的翩翩少年,举止有节,言辞文雅,看不出半点野性。

    张释清抱住儿子痛哭,这几年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埋怨丈夫两句,在见到儿子的一刹那,所有埋怨都化为乌有。

    冯菊娘却微微皱眉,扭头向丈夫小声道:“回来一个小先生,也不知咱家女儿喜不喜欢……”

    田匠笑而不应。

    徐埙回家省亲,只能待三天,见过众人、分发礼物之后,随父母来到书房,细谈这些年的经历,徐础禁止儿子写信回来,因此许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听说。

    张释清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每件小事都值得一听,徐础却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一边看书一边听,偶尔插上一句。

    马轼没有跟着一块回来,他现在是太子身边深受信任的侍卫,已在禁军中得官,请不下来假期。

    受徐础指点,马轼在京城使用本名,并不避讳梁王之子的身份,梁王死于鲍敦与宁王的逼迫,与大楚无仇,反而深感其恩,马轼又是一个没有多大野心的武将,因此不受皇帝忌惮。

    说是太子侍从,其实见到太子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年纪小的贵门子弟,侍从只是一个称呼,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读书、习武,徐埙受到麻皇后的庇护,生活尤其优越,与太子见面次数也多,在父母面前对太子赞不绝口。

    张释清拿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做比较,总觉得儿子过得艰难,不停地叹息,看向无动于衷的丈夫,差点又要抱怨。

    徐埙又说起朝廷事务,条理颇为清晰,徐础仍不显出兴趣,张释清却是满脸含笑,似乎已经看到儿子封侯拜相的一天。

    过去三年里,京城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长沙侯郭时风以及益州铁家的衰落,在动手之前,皇帝对宰相表现出极大的信任,每次出巡、出征,必然指定郭时风留都辅政,皇后与太子旁观而已。

    皇帝号称要发兵进攻凉州,召集各州兵将齐聚西京,铁家兄弟奉召齐至,一进军门就被活捉,被指与宰相暗中勾结,存有不臣之心。

    几乎与此同时,京城的麻皇后与太子发宫中侍卫闯入宰相府,拿下郭时风,马轼当场所见,说郭时风一见东宫兵卒,掷笔于地,长叹一声,没做任何反抗,全无坊间所传的先怒后恐与跪地求饶。

    郭时风与铁家兄弟早有来往,书信不断,其中颇有怨语,尤其是在早年间的信里,谈到过取代楚王的未成形计划。

    这些信本应毁掉,郭时风府中确实一封信也找不出来,金都城铁家却搜出不少,也是皇帝行动迅速,这边抓人,那边就已搜府,铁家人来不及销毁。

    据说铁家兄弟早想毁信,但是两位夫人却不同意,以为这些信有朝一日或许能用来警示宰相,没想到这也是自家的“罪证”。

    皇帝宽宏大量,念及郭、铁两家的功勋,且所涉阴谋全在十多年前,近期书信中虽有怨语,却无大过,因此赦免两家死罪,铁鸢、铁鸷削爵为伯,全家迁居广州,郭时风因为有毁信之举,罪加一等,被免爵为民。

    至于益州的蜀王,立刻上书请罪,甚至声称自己不是甘氏后人,没资格称王。

    皇帝力排众议,认为蜀王无罪,至于出身,查无实据,仍可称王,但是益州佞臣众多,蜀王不宜久处其中,可迁至京都。

    益州平定,天下震动,凉王杨猛军派使请罪,随后亲自前往西京交出王号。

    皇帝原谅杨氏的种种罪过,不肯收回凉王之号,杨猛军却极为坚持,恳请十余日以明心志,终于交出王号,只保留凉州牧守之官。

    杨家也向京城派去质子,比徐埙大两岁。

    “杨家之子是谁所生?叫什么名字?”张释清立刻来了兴趣,听说铁家被迁往南方,她只是唏嘘一番,没有追问太多。

    徐埙不明所以,回道:“当然是牧守夫人所生,庶子为质,朝廷也不能同意啊。他叫杨弥,阿弥陀佛的弥。”

    杨释清看一眼丈夫,然后向儿子笑道:“你说错了,那是弥勒之弥。他怎么样?你们两人是朋友吗?”

    徐埙更加糊涂,摇头道:“我们不是朋友,杨弥自恃高大,经常欺负同僚。”

    听儿子小小年纪却说出“同僚”两字,杨释清又笑了,“杨家的儿子肯定高大,但你不必怕他,杨弥再欺负人,你就说……”

    徐础扭头看来,以为妻子要出馊主意,张释清却道:“你就说马轼是你哥哥,杨弥高大不过马轼吧?”

    徐埙正色道:“杨弥没欺负过我,即便有,我自己也能应对,不用哥哥出头。”

    “这才是我的儿子。”张释清夸赞道。

    又说许多话,张释清才放儿子离开,“车马劳累,好好休息,明天再聊。”

    徐埙出书房,走向自己的卧房,忽见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迎面走来,立刻停下,拱手行礼。

    冯菊娘的女儿田熟也是十一岁,长得快些,个子比徐埙还要高出一点点,面对从前的玩伴,假装没看到,扬脸走过去,连声招呼都没打。

    徐埙怅然若失,站在原处竟然也没说出话来。

    走出十余步,田熟突然止步转身,问道:“你给我带礼物了?”

    徐埙立刻点头,快步走近,“一件交给冯伯母了,还有一件……”徐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轻轻打开,“这是三年前你要的京城泥人。”

    泥人是个女娃形状,色彩鲜艳,憨态可掬,田熟拿在手中,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书房里,张释清叹道:“一个回来了,另一个却远在渔阳,也不知他们兄弟二人何时能够重聚。”

    “今后机会多得是。”徐础道,一年前,他将小儿子徐篪送到渔阳,给渔阳王释奴做侍从,同样不许写信回家。

    “儿子回来,你怎么不高兴?”

    徐础放下书,“高兴,但是不能显露。”

    “哼哼,对亲生儿子也要这样吗?”

    三日之后,徐埙必须上路返京,母子分别自是依依不舍,徐础亲自送行,一直送到邺城方才告辞,叮嘱几句,别无它话。

    徐础极少进城,此次前来,一是送行,二是来见邺城王谭无谓,他早已接到邀请,一直找借口没来。

    三年前,谭无谓听从徐础的建议,先是自请攻打辽东,战败之后赴京请罪,愿以王号赎罪,未得允许,于是请削一半封地,并且免去长子“王世子”之称,以为儿子无功,不可称王。

    如徐础所料,经过此举,皇帝对邺城王的忌惮少了许多,但是蜀王迁京、凉王免号之后,谭无谓又有些害怕。

    一见到徐础,谭无谓就激动地说:“朝廷动手了,朝廷动手了……”

    “二哥与郭相有过书信往来?”

    “没有,我怎么会……他是宰相,我是一方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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