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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二十余万百姓早已返回了各自家中,枫桥和码头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船队开始缓缓启动了,在岸上监视船队的戴宗立刻向宋江发去鸽信他提前做好拦截准备。
但出乎戴宗的意料,船队并没有前往无锡,走了三里后,却驶入了山塘荡内,山塘荡是一片占地数百顷的洼地湖泊,它最大特点是水深,在湖心最深处达两丈,而最浅的地方也超过了一丈。
戴宗暗叫不妙,他已隐隐猜到对方的企图,急忙再派人去通知宋江,情况有变。
千余乡兵和数百衙役将山塘荡两岸封锁,不准民众靠近,同时用官船拦截住水荡进出两头,不准当地的民船。
这时,一艘驶入湖心的大船开始倾斜侧沉,用侧沉的办法,最大好处就是当水足够深时,船只沉没后会倒扣在湖底,再想打捞船上的大箱子,工程量就相当巨大了,更何况朱勔的箱子都是铁皮大箱,小民想偷偷来捞点好处也无从下手。
这无疑是极为狠辣的一招,除非方腊大军攻占了苏州,动员数万民力来疏浚山塘荡,否则根本无法将船只内的三百八十余口大铁箱搬运出来。
当然,在种种方案中,沉船方案远远谈不上为上策,甚至还是一种下策,毕竟还要耗费人力才能把箱子挖出来。
其实李延庆至少想到了其他好几种办法。
比如他们宣布将朱勔押送去嘉兴处斩,相信还是会有数万人会无偿充当他们的护卫队,护送他们南下。
再比如他们也完全可以把箱子卸下,运到城内保护起来,除非宋江的数百人想攻打姑苏城。
再比如驶入太湖,太湖三万六千顷,波光浩淼,宋江他们去哪里寻找他们的踪迹?
这些可以称为中策的方案李延庆都不想使用,他千方百计说服嘉王接受沉船方案是因为他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这些财富运送回京,也一样被赵佶享乐挥霍掉,如果留在苏州,赵佶有朱勔的不动产为底子,或许不急于使用这批财物,当将来战事紧张时,这批财物就会在真正需要它的地方发挥作用。
当然,如果赵佶非要急不可耐地要把财富重新挖出来挥霍,那李延庆也没有办法了,这种事情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就在五十艘大船沉没后,李延庆和赵楷便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离开了苏州,李延庆推断宋江一定正沿着运河向苏州匆匆赶来,他便反其道行之,绕过宋江等人,走东北方向的常熟县北上渡长江,迂回返回了汴京。
宋江是天亮时赶回了苏州,他站在山塘荡北岸的一片芦苇丛中,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湖面,五十艘大船已全部沉入湖底,这着实令宋江心中充满了失落,他本来对这批财富势在必得,可现在他连一口汤都喝不到了,还白白耗费了那么多路费。
阮氏三兄弟已经下水去探查情况了,宋江只能焦急地在岸上,大约半个时辰后,阮小五跳出水面,宋江急问道:“怎么样,有办法捞起来吗?”
阮小五摇摇头,“大哥,船都是倒扣在水底,船舱入口还被铁链锁死,估计还不止一个舱门,我们根本进不去。”
“那能不能把船壁凿开?”旁边吴用问道。
阮小五苦笑一声,“这五十艘大船都是千石海船,船壁非常坚固,还是内外两层,里面估计还有压舱石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派百余个水鬼来,弄上一两个月,或许能把一两艘船破开,可是。。。。。这里不是梁山泊啊!”
这时,人的目光都向宋江望去,宋江的脸上苦得可以拧出水来,半晌,他只得长叹一声道:“我们身份已经暴露,久呆江南不安全,回去吧!”
众人兴趣萧索,一腔热血被冷水无情地泼灭了,一个个无精打采,只得跟着大哥宋江离开苏州,返回了梁山泊。
第一百九十一章 矛盾初现()
十天后,李延庆一行抵达了陈留县,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县城外的一家酒馆里休息吃饭,到了这里,李延庆也要和赵楷分手了。
这趟江南之行,李延庆也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位嘉王殿下,不可否认,赵楷有点很多优点,比如宽恕、善良、忍让,平易近人,甚至对自己言听计从。
但这些优点的另一面却是软弱、退让和优柔寡断,甚至对自己的言听计从也是因为他耳根子太软,没有自己的主见,更不用说缺乏铁血,更没有杀伐果断的基因。
难怪赵佶极为喜爱这个儿子,赵楷完全就是赵佶的翻版。
李延庆原本希望赵楷能取代历史上的宋钦宗赵桓,可结果却让李延庆深深失望了,就算赵楷取代了赵桓,也不过是另一个宋钦宗而已,
但李延庆也告诫自己,时间还很长,人也会变化,不能因为一时之见就对一个人轻易下了结论,此事来日方长,他还需要再观察几年。
就在李延庆对赵楷感到失望的同时,赵楷心中对李延庆也同样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苏州杀朱冲时,他心中已种下了对李延庆不满的种子,现在任务完成,危险过去,这颗不满的种子便开始生根发芽并茁壮地生长起来。
赵楷对李延庆的不满源于对朱氏父子的违约,李延庆明明和朱冲谈好了条件,将朱冲的秘密骗到手后,又毫不犹豫地将朱冲交出去杀掉,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根本没有诚意保护对方,那又为什么要答应?他李延庆可以不要诚信,但自己呢?赵楷从小到大都没有失信过,现在他的信誉却沾上了污点。
让赵楷不满的另一件事是沉船,直到过长江时,赵楷才终于回过味来,李延庆压根就不想把这笔财富运回汴京,不想让这笔财富进父皇的内库。
虽然赵楷也不希望父皇用这笔财富享乐挥霍,但他生气的不是沉船这件事的本身,而是李延庆的心机深沉,还有他的心狠手辣。
李延庆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淳朴单纯,相反,他却象个看透人世苍桑的中年人,心中充满了黑暗和尔虞我诈,令赵楷极为反感。
赵楷喜欢伟岸光明的诸葛亮,绝不喜欢心机深沉司马懿,更不喜欢手段毒辣的贾诩,李延庆完全不符合他所期待的谋士形象。
赵楷暗暗下定决心,李延庆可以做他手下战将,但自己绝不能再听从他的计谋或者建议。
虽然两人已各有心思,但表面上依旧客客气气,赵楷笑道:“回京城后,李少君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静下来读书,我准备参加后年的科举。”
“这是好事啊!李少君要好好读书,真正理解圣人之训,我也希望李少君能够堂堂正正去做人,要待人以诚,待人以信!”
李延庆笑而不语,他相信赵楷在被十几万苏州百姓包围之时,绝对不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李延庆便淡淡道:“殿下的教诲,我记住了。”
赵楷取出一叠信交给李延庆,“这是童贯和朱勔的往来信件,一共有六封,还有一份财产清册,你来处理吧!”
“殿下不打算亲手交给童贯吗?”
“这个。。。。我和童贯交情不深,我怕接触过多会被人误解,还是烦请贤弟替我交给他吧!”
“好!我一定代劳。”
李延庆把信接过并收好,赵楷喝了一口酒,又微微笑道:“打仗讲究赏罚分明,这次贤弟去江南立下了大功,我一定要论功奖赏,贤弟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这次可不许象上次那样谦虚了。”
有的时候过份热情反而表现为一种心虚,比如象赵楷从来都称呼李延庆为李少君,但今天却破天荒地称他为贤弟,听起来好像关系更近了,实际上却是远了。
又比如一定要对李延庆论功行赏,听起来好像很关心下属,但实际上的潜台词却叫钱货两清,赵楷不想欠李延庆的人情。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赵楷,他毕竟是皇子,皇子的最大特点总是高高在上,求人的时候他们会放下身段,可一旦事情做完,他就会恢复皇子那种超然的身份和心态,这也是皇子们很难交到真正朋友的根本原因,用你时视为挚友,不用时弃之为狗。
只是具体到赵楷身上,他还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心思罢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李延庆也不想和赵楷走得太近,他想了想便道:“染红王家胭脂铺也是朱勔的产业,如果被清算,就把这间铺面给我吧!”
赵楷就怕李延庆谦虚,不肯提要求,既然李延庆已经提出了要求,赵楷便毫不犹豫道:“那我们就说定了,以染红王家胭脂铺作为贤弟的功劳奖励!”
。。。。。。。。
李延庆抵达汴京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他没有急着回太学,而是直接来到了新桥的胭脂店,胭脂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这一点令李延庆十分欣慰。
很多店铺都是刚开始火爆,但没久新鲜劲过去,很快就衰败了,当初自己考虑化妆品是一个长远繁荣的市场,这才决定走化妆品道路,现在看来,这条路并没有选错。
不过李延庆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排队买香水的人少了,但店铺里的人多了,原因他也猜得到,张古老胭脂也有了上乘的香水,而他们也有了令顾客流连忘返的上好胭脂。
有趣的是,买香水的队伍中居然出现了男人的身影,难道男人也开始用兰黛香水了吗?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人家只是想给娘子一个惊喜。
“小官人!”
只见一个健壮的身影从旁边小巷里冲了出来,赫然正是铁柱,他拿着一根白蜡棍,格外地精神抖擞。
“喜鹊昨天还说小官人该回来了,这就真的回来了。”
李延庆发现他似乎比从前更加健壮,便笑道:“铁柱,你开始练武了吗?”
“嘿!小官人怎么知道,我在一家武馆里练武,已经有二十天了,不仅力量增加,师父还夸我棒法练得好,要不要我给小官人练两招?”
“改天吧!我爹爹呢?”
“三叔十天前去陈留县了,这两天也快回来了吧!”
李延庆一怔,自己也正好从陈留县回来,怎么没遇到?
“他去陈留县做什么了?”
“去看百花庄园了,以前我们买胭脂那个老郑头家,他要工坊和花地要出售,好像价格不贵,三叔很动心,便和老郑头一起去陈留县了。”
李延庆半晌无语,他劝父亲暂时不要买工坊,把钱留下来准备接手王家胭脂铺,但父亲还是忍不住了。
李延庆无奈,只得问道:“那现在谁看店?”
“当然是新来的掌柜呗!”
这时,李延庆看到店里走出一个非常和气的中年胖子,恭恭敬敬将两名女顾客送出门,李延庆一努嘴,“就是他吗?”
“正是他!”
铁柱小声道:“他姓吴,也是咱们汤阴县人,原来是安阳花记胭脂铺的掌柜,在这一行做了三十多年,三叔便把他挖来了。”
李延庆吓了一跳,花记胭脂铺可是相州最大的胭脂铺,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出息了,居然也学会挖人墙角。
“你还别说,这个吴掌柜真的懂,不仅懂胭脂,而且会做生意,他建议三叔做一批上好的盒子,将胭脂、香水、粉底、香墨、头油、眉笔、香饼、镜子等物品装在盒子里成套卖,盒子上印着宝妍斋三个金字,十贯钱一盒出售,卖得非常好,很多人都买去送礼,在京城已经成为名贵的礼品了。”
李延庆暗暗点头,看来父亲挖对人了,这个掌柜很有品牌意识,不愧是专业掌柜,远比父亲懂得经营。
这时,李延庆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有没有人送鱼油过来?”
李延庆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估计鱼油早就到了。
“原来那些油真是小官人买的,我们都说天已经热了,买这么多鱼油不怕坏吗?还杨姨有办法,在一家冰窖里租了一块地方储存起来,每天的租金就要一百文钱,小官人,你买得太多了,我们根本吃不了,天天吃鱼油炒饭,胃都要冒酸水了。”
李延庆哈哈大笑,“那些鱼油不是给你们吃的,是用来做香脂的。”
铁柱顿时松了口气,幸亏不是吃的,否则他们几年都吃不完,身上都要长鳞片了。
李延庆不由暗暗夸赞杨姨聪明,这其实也是他想到的法子,汴京有不少商业冰窖,深埋在地下,冬天放了很多冰块下去,然后用麻袋装木屑吸热,使冰块四季不化,有的夏天做饮料,也有夏天出租储存肉类,简直就是天然冰箱,夏天时生意非常红火。
“应该还有些碳灰吧!”
“有!还不少呢,放在莲池路那边的仓库里,说起来好笑,刘家老二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拿着大筐子跑来揩油,结果发现是炭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