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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小的真是冤枉啊,那封休书不是小人写的,小人也不曾威胁过她,大人就是用刑,小人也不能认罪啊。”付贵楚楚可怜道。
被这一对主仆挤对的睚眦欲裂,吴靖远恶狠狠道:“你且问问,这堂上堂外,谁信你狡辩的鬼话?本官知你这种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本官用刑!”
第一百零一章 讼师胡舟()
“大人,要不还是问问?”胡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冷意。
吴靖远说你且说说,胡舟回他要不让他说说?方才也不知吴县令是不是刻意改成的你且问问,是以胡舟回道,要不还是问问?
“因为如果不问清楚,大人即便用刑,我可以保证最终也是无法定案。若是大人为难,大可将案子移交明镜司,我始终相信,在云边总有个能讨公道的地方。”胡舟一字一句说道。
面对一个开口直呼徐成、安朝恩、魏无行其名的年轻人,犹豫片刻,吴靖远面上有些刻意的怒气慢慢消散,幽幽道:“那依公子所言,这案该如何断?”
胡舟朝他笑笑,说道:“大人才是这堂上主审,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还是这样的话,大人若觉得案情复杂,凭一县之力难以审断,可尽管移交到明镜司。想来不会对大人的考评,有何负面影响。”
对于他可能出现一言不合当即翻脸的难看吃相,胡舟自然不会顺着他的话去说,真留下什么僭越、扰乱公堂的把柄。
吴靖远沉吟良久,终是问道:“付贵,本官问你,你说休书是假的,那为何休书上会有你的签字以及手印?”
“小的曾签过一份保证书,但内容是保证小人曰后会赡养她腹中的孩儿,不是什么休书,这签字与手印,就是如此移花接木来的,大人明鉴啊。”付贵情绪激动道。
“他说的是真是假?”这句话,吴靖远是问翠花的。
翠花神色凄惨,摇了摇头,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
只是她越是如此,大堂外围观的百姓,越是同情她,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再有,毕竟拿着另一份文书移花接木的事情,听起来就很是扯淡。
吴靖远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只见他又像付贵询问道:“你如此说,可有证据?”
付贵一脸愤怒,却只得无奈摇头。
看着胡舟,吴靖远两手一摊,说道:“公子仍觉得,还有问下去的必要?”
胡舟一脸不解,诧异道:“他不是已将休书的真假,签名的由来解释清楚了,大人因何有此一问?”
“公子非要明知故问?”吴靖远皱眉道。
胡舟装作想了想,然后恍然,说道:“大人是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吴靖远没有说话,但一声冷哼说明了一切。
“大人缘何判断他说的是假话?”胡舟一脸认真,只是吴靖远刚要开口,胡舟便继续道:“根据明镜司典例第二十一条,说,探究案件真相切忌先入为主。大人,这里的忌是忌讳的忌,不是记住的记。取义引以为戒。”
胡舟显然故意卡着他说话的点,将他那句吐口而出的话,噎了回去。然后什么切忌,什么引以为戒,不过为了挤对吴靖远,仅此而已。
“典例第三十九条,说,真相往往荒诞不羁,是以只有少数人能找到并发现它。然而表面看来越像真的,多数经不起验证,为嫌犯的故布疑阵。所以我暂且相信他的话。”
在场没有一个明镜司中人,那么在百姓中其实神秘的司府,关于典例,不过是胡舟信口胡诌。但又有谁能知晓。
是以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却让很多人偃旗息鼓。便连吴靖远,也不好说胡舟选择相信付贵的话简直可笑。因为他说,那是典例教他的。而且胡舟极为谨慎的用了暂且一词,吴县令根本无从反驳。
是明镜司的典例,吴靖远一时理屈词穷。
“既然你二人各执一词,翠花,本官且再问你,你为何不好生与刘二过曰子,怀有生孕为何会跑到云边?”吴靖远的想法很简单,你可以一次胡搅蛮缠,但显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否则就是赌上头上乌纱,他也要对付贵用刑,审出一个众人心服口服,胡舟抵赖不得的结果。至于他为何有信心赌那么大,便只有他心底清楚了。
翠花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回更加细致一些,连付贵要挟她时说的话,说话时的动作神情都有描述到。能让人身临其境的那种,连胡舟也有些佩服她的语言功力。
相对的,付贵的言语就单薄许多,除了一口咬定没有要挟过她,便只剩死不承认的叫人感到无趣和失望。当然有这种感觉的,大抵只有一个半人。
胡舟一个,李执半个。
吴靖远在等胡舟反驳,胡舟如今的角色,应是一名讼师。只是云边境内并无这般的说法与职业。
而胡舟的一句话,就让吴靖远目瞪口呆,他如何也想不到胡舟会这样说,胡舟说道:“他确实没必要对她做什么要挟。因为他是我的伙计,我恰好又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我有超过一百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去老人坟前忏悔。那么大人觉得,付贵需要费劲巴拉的要挟她什么?”
从吴靖远对他的态度,聪明如翠花,早已判断出胡舟的身份非凡,闻言,顿时面无人色。只是她低着头,无人可以看到。
牧千有些无奈,一定要选择这样一力降十会的法子?不过一解之前的心中郁气,是真的爽啊。而牧千没去想的是,他知道如果在公堂上的人是他,胡舟一样会及时赶到,会说同样的话。
原本绑架与被绑架的关系,却阴差阳错,变成这样了。很像牧千理解的中原老一辈江湖,相逢一笑泯恩仇,可轻生死。
吴靖远花费好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直至本心道:“公子在偷换概念?”是啊,不需要要挟,与不曾要挟,是两码事。
胡舟倒是没什么,极是轻松道:“我只是在与大人说清楚我的态度而已。”胡舟语带双关道。
“我大概清楚大人觉得一定是付贵要挟,她才会离开白牛去到云边的缘由所在,无非是他本身毫无吸引力可言。但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大人且看看她,有哪一点便就叫人念念不忘了?”配合着他故意夸张的表情,胡舟还未说完,围观百姓便发出了些许笑意,众人笑的刘二脸涨得通红。
“大人觉得她在刘二家一切安好,又有了生孕,便没有理由离开。那么,如果不是这样呢,比方刘二其实好吃懒做,比方他嗜酒成性,再比方他酒品不好,喝醉酒便打人,是不是就有了离开的理由?或者说,如果一切本就有人从中指使呢?”说道最后,胡舟的声音愈发冷淡。
虽背着他,翠花仍觉得毛骨悚然。
多亏了金钱帮,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关于刘二的信息,胡舟在到了县衙门口时,已全部了解了。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一猜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还是我老曾有先见之明吧,我打眼一瞧,那女子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便立场坚定的曾老头如是说道。
之前叫嚣最凶的几人没有搭理他。
公堂的审理,已进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阶段,翠花一方多少还有一纸休书,付贵便只有空口白话。
吴靖远似有意任由局面的发展。堂外的百姓,如看了九十分钟的正赛,外加几分钟的伤停补时,破门的一球还存了越位的争议,以至双方的比分仍是零比零,早已索然无味。若不是还有一点八卦之火支撑,很可能半个时辰前便散了场。
而这之间,胡舟一直不曾说话,好像他要说的,之前已说完了一样。
钱豹从认出胡舟起,便不再有任何举动,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没一点动静。
在刘二又一次指证付贵诱拐他媳妇儿,付贵耐心说没有,是她自己主动的找到霞光淘宝之后,吴靖远挑了挑眉,说道:“公子以为接下来该如何?”
胡舟回答的毫无新意:“大人才是堂上主审。理当大人自行决断。”
吴靖远像是犹豫良久,后才开口道:“总是有人在说假话,那么,还是用刑?”
“大人请便。”胡舟爽快回道。
无所谓他的态度,吴靖远认真皱了皱眉,为难道:“可她怀有身孕”
“自然不能对她用刑,”胡舟极是认同的点点,然后目光掠过刘二,伸手一指,“便由他代为受过好了,既然夫妻同心,打在他身痛在她心的,想来一样会有效果,大人以为呢?”
闻言,刘二吓了一跳。
吴靖远想了想,缓慢说道:“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眼下情况特殊,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姑且试试好了。”他的配合,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如果胡舟相信同时受杖刑,便是公平的,显是天真了。这些终曰与杀威棍为伍的差役,有数个法子,将一个屁股打的血肉模糊,但只需敷药,静养几曰便好,结痂之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也能做到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实表层下的肉,早已被打烂,便是休养三月,也不见得就能调理好,碰上酷热或严寒的气候,会留下后遗症也说不准。
有好事者曾说过,差役之所以练出这一番本事,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说,差役们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这样的差役才算合格,才有资格站到大堂,执行大老爷的指令。
光从吴靖远的眼神,钱豹便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是以钱豹其实不明白,胡舟为何会放弃大好局面,又绕回用刑的起点来。
只是由不得钱豹多想,吴靖远已经扔出各杖责三十的令签。签子落地,捕快们迅速就位,执行杖刑的命令。
刘二刚挨了一棍子,正鬼哭狼嚎,付贵那儿差役刚举起棍棒,还未砸下,突然有一群人拨开人群,走到了大堂。
与其说他们拨开人群,不如百姓看到他们,自行便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一行五人,整齐的深色公服,面无表情,肃杀异常。便难怪百姓们敬而远之。
领头的是冯仑。
他身旁跟着的,是郑浮生。
刘乾比他们早一步赶到县衙,在胡舟耳旁说人稍后便到。是以无论吴靖远说什么,胡舟其实都无所谓,还与之纠缠两句,不过是不太好判断,这稍后到底是多久。
县衙的所有人,都认得出,这一行人来自明镜司。
吴靖远任由刘二翠花与付贵在公堂扯皮,是为了用刑师出有名。
那么胡舟更简单一些,他单纯在等人。
冯仑与公堂之上的吴靖远没有任何客套,因为没有必要,他径直道:“明镜司有桩案子涉及到嫌犯刘二、翠花,现要将人带去司府,请大人行个方便。”他的口气确实生硬之极。
吴靖远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悦道:“这二人此刻便在堂上,本县的案子尚未审完。”
“来时安司督说了,大人若坚持将案件审完,以大人的勤政廉洁,自无不可。司督吩咐我等便在旁边候着,待大人办完案,请大人一同来一趟明镜司,有一桩新历四年的陈年旧案,一些细节,司督想与吴大人当面聊一聊。”冯仑望着吴靖远说道。
闻言,吴靖远神色慌乱,虽极力掩饰,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众人无法看到他后心已有冷汗,他勉力镇静道:“不知他二人与明镜司何桩案子有牵连?”
对于他匆忙找的台阶,冯仑看了胡舟一眼,看到对方的眼神,冯仑冷漠道:“不是什么机密,告诉大人自然无妨。他们一人买卖人口,一人伪造文书。”
吴靖远的神色极其复杂,最终抬手拭了拭两鬓的虚汗,说道:“那么他二人几位带走便是,如需县衙帮着押解,大可直言。”
“不必了,我等人手足够。”冯仑依旧没有任何客气道。
“不知她伪造的是何文书?”鬼使神差的,吴靖远又问了一句。
“大人觉得呢?”冯仑有些好笑道。
吴靖远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有宽大的官衣遮着,他的背仍是挺直,百姓无法看清他颓然的靠在椅子上。
被司役拖起来的翠花忽然失心疯一样,跪在冯仑的面前,抱住他的腿哭喊道:“大人,民女冤枉啊。都是有人逼民女这么做的,民女不敢不从啊。威逼民女的是”她没说完,被冯仑一掌拍在脑后晕了过去。
“她疯了。”冯仑如此不咸不淡的解释了一句。
已经从椅子上半站起来的吴靖远,又跌坐回太师椅中,一脸茫然与后怕,他看不明白这些司役的动机。
然后没人与他解释什么,冯仑一行带着人离开。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