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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兄弟别说了,只要你这病能治好,比啥都是强,那钱我也不等着急用,啥时有了再说吧。谁家也没挂着无事的牌坊,都是老邻旧居的住着,谁还求不着谁呀!在咱们这儿,我七年八辈子的也不赶集上店的,用钱的地方也就是油盐酱醋,这也用不着几个钱儿,谁去城里就让他们给捎回来了,人上了年纪呀,哪儿都是懒得动弹了,只要有口饭吃就行,那钱搁着也是搁着;也不下崽的。”
“谁家攒俩钱儿都不容易,那——对不住了!”
“咱哥儿俩都多年的交情了,说这客套话就见外了。”
这时在陶家的大门口探出了柳杏梅的脑袋来,她见公公正在跟阮庆方说话,就把头缩回去了。
陶其盛说:“那好,你忙着吧,我到别处转悠一下。”
“去吧,你病刚好些,身子虚弱,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
“哎!我会加小心的。”
多年的邻居,建立起的这份友情让陶其盛感动。
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的诡秘行踪。走过了已经修建好了的鹊桥,向山里走去。在路上,他捡了根木棍,以便拄着,好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累了就停下歇一歇,喘了口气后就坚持着走,索性他一路上没遇到野兽,遇到的是在树上嬉闹的顽皮松鼠;是雌雄结伴的野鸡;是四处觅食的狡猾狐狸;是盘绕树上的蛇;是受到惊吓就逃走的兔子;是只母獾猪带着幼崽在四处觅食。各种悠扬悦耳的鸟鸣是在为山林唱出赞美的歌谣,它们是代表着自由和快乐的天使。当他走过了一段很远的路程时,就来到了一片坟地前,他到祖坟前分别跪下磕了头,表情凝重而悲凉。然后只是在一个坟墓前他停留了下来,在这座坟茔前的地上,可以看到一些重叠的痕迹,当在已经是模糊不清里仔细辨识下,似是什么野兽——不,更像是成年人光着脚留下的足印。这一发现,他的一颗心被强烈的痛苦所吞噬着,似有所明白了什么,在痛苦的同时似乎还会有着几分欣慰,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竟泪流满面地哽咽道:
“娘,儿子其盛来看你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能再给你上坟烧纸了,不过那样咱娘儿俩也就见着面了!娘,儿有一事未了,死都不能瞑目,你就恕儿的不孝吧!”
他只字未提父亲;是怕父亲的劣迹给母亲带来羞辱!摇晃着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就掉头向着那一“**”一“屄”的方向走去。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他浑身汗淋淋的,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来。
他边走嘴里边低低吟诵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他一遍遍在声音哽咽中吟诵着苏轼的这首《江城子》诗词;眼泪就没有止住过。他不会忘记的是;这诗词是当年他爹最爱吟诵的。小时候他不理解是什知意思;等长大了才知道;这是苏轼怀念亡妻而作的。而父亲的吟诵;也是借此对妻子的怀念!
是悲伤!是沧桑!
以前他是对野兽充满了畏惧感的,手里都会拿支从别人手里借的猎枪或是振坤的那支双管猎枪,逢年节时以上坟为借口,平时则以打猎为借口,可谁也没见到过他这些年来打到过一只猎物,也不和别人作伴,就是振坤要跟着也会被他拒绝的。他一直是独来独往,每回总是见他两手空空回来,振坤曾就说过:
“听说爷爷很会打猎的,可你却当不了猎人!”
但他总是敷衍说没看到猎物,这只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搪塞而已,有谁会相信呢?!可这次他没有带枪防身,那是他对死不再有畏惧感了,死对他来说是种最好解脱,一个背负着沉重命运枷锁的人,苟且偷生的活着其实是件很悲哀的事情,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答案究竟会是什么?!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没有杀死过一只动物,也从没体会到猎人的那种荣耀感,就是遇到了有危险的野兽,他也是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开枪把它吓跑的。他的神神秘秘之举,也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不过他很谨慎,从没被人发现其中藏有什么秘密。时间一久,别人只当他是在游山逛景罢了。
他所经过的地方,在这山林里都是他所熟悉的。在他朝着远处寻望之下,似乎也能看到一棵现在已经是有年龄了的老槐树,发生在他少年时期里的那惊心动魄、生命攸关的一幕,则是他这辈子刻骨铭心不会忘记的。白狐、恶狼、黑熊,这三种动物在这些年里常常纠缠在他的梦魇里,脸上的伤疤和记忆都成了他心里多年里来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次打猎若不是父子俩同心协力,恐怕都早已命丧黄泉了。可是,活着却要承受后来的一切变故!
充满了酸甜苦辣的人生,一直在让他咀嚼其中滋味!
他在山林里左转右绕,来到了一个山洞前,忽听猴子吱吱惊叫了起来。抬头看去,在树上的几只猴子敏捷的身子在树与树之间像是离弦的箭在纵跃着;看上去也不像是对他的到来而感到惊恐,因为这些年来有的猴子似乎已对他有所熟悉了。他驻足观望之下;竟然看到的是有一只凶相毕露的大灰狼就在不远处,正对着他呲着牙齿虎视眈眈着,看那架式就要扑上来了。奇怪的是,那狼的脖子上竟挂着一个金黄的物件,在太阳照射下发着光茫,不知道是什么,因为有一段距离所以看不清楚。不过,会自然让他想到了在数日前“鬼门关”所见到过的那只狼,于是认定会是同一只。
这时那狼仰起头来一声嚎叫,这是它在向同伴发出信,声音刚落,果然远处响起了几声回应,想必它的同伴很快就会朝这里聚拢而来的。
面对眼前的这一幕,虽说是远不及当年他跟爹初次学打猎那次惊心动魄,但还是让他头皮麻酥酥的发炸,浑身不寒而栗,向后退了几步,把身子靠在了一棵桦树上,手中握紧了那根木棍。以他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仅凭一个木棍能抵御凶残的恶狼吗?他想自己会变成第二个苗运昌的,葬身兽腹。在极度紧张之后,他反倒平静了下来了,死是抛开红尘俗世上恩怨爱恨的最好方法,他这一产生听天由命的想法后,无力的身体就要瘫痪地顺着树身往下蹲坐,刚要闭上眼睛死亡的来临。要是成了狼的美餐,这就是他的宿命!
突然,他看见不知是从哪儿飞来了一块石头,迅疾地直奔那狼而去。那狼敏捷地一躲闪,却也被击中了胯部,它惨叫一声,夹起尾巴向密林深处跑去。但他还发现,那狼的一条前腿有些瘸,像是受伤过。
是谁会在这关键时刻出手救了他呢?
他四处望去,却寻觅不到人的踪影。
“是谁在这里?”
以投石打狼来说,这人不会离太远的,而且也不简单。
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是在丛林中似有重叠起了的山谷回音。
“多谢救命之恩!”
回答他的依然是他自己的回音。
陶其盛愣愣地发了下呆,想必出手相救之人不愿现身一见。难道是猎人?或者不是村子里的人?怎么打狼用的东西竟会是这么原始呢?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的爱与恨、痛与苦都埋藏在了心里,要以一张从容的面孔淡定的态度对待着生活,可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这份复杂情感呢?!
一阵风刮过,丛林里传来了呼啸的松涛之声;树梢筛动下,无数片枯叶悠然飘落,秋天的迹象很明显了。
狼不见了,猴子对陶其盛似乎是没了警惕性,它们在树与树之间的枝杈上飘来荡去的,这里有不少果树,在找吃的同时,还自娱自乐着,有的在捉身上的虱子,有的母猴背上背着或者是怀里抱着小猴崽子,看上去很是悠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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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迹 二 50()
他在微有寒意里镇定了下心神急促的呼吸均匀下来。站在被藤蔓编织成蜘蛛网状的山洞前,看着一条从巍峨山上奔涌而出的一股泉水正朝着山下蜿蜒流去,成潺潺溪流去投奔山下的仙女河,清脆的哗哗声铮淙地宛如发自琴弦,仿佛是天籁之音给人以宁静的享受。
大自然的美给人以纯净的感觉,可以赏心悦目。
他站在山洞外,似犹豫着,胆怯着,最后还是坚定地迈动了如灌铅般的脚步,才像是开始有勇气向里面走去。那些猴子见他往里走,就又吱吱地喧嚣起来,有些骚动不安,因为这是属于它们的洞府。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有些阴暗起来,里面怪石嶙峋,狰狞可怖,冷风习习,但又显得很宽敞。这里有好几个山洞都是相连着的,凸凹的高处岩石上有水珠滴落的嘀达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烂味,同时也掺进了腥臊。脚下铺了一层厚厚枯枝落叶,走在上面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发出了阵阵窸窸窣窣之声,这是长年累月里形成了地毯一样。走在这个阴森之处,连自己脚下发出的声音都是扣人心弦的。
他的眼内忽然出现了两个黑影在闪动,然后就听到了吱吱声。
“你——你在吗?”
他站住了脚步,很是茫茫然地问了一句,声音里竟然是有着小心翼翼。
结果没有人回答。
没有了猴子的叫声后,山洞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这种沉寂会让人感觉到有种窒息的压抑。在此同时,他会突然感到有些担忧起来了,而这种担忧则会让他迅速产生了一颗心似乎是有着被撕裂般的疼痛!
而这种疼痛,又是对亲人的那种关心。
而在这种关心之下,却让他又是很矛盾的!
这究竟是什么?
难道他已经这里了?难道他已经是死了?
????——
忽然间,他的心里又变得空荡荡起来了,像是五腑六脏都被在瞬间给什么东西掏的一干二净。
人的灵魂没了,只剩下了一具**的躯壳!
这些年来,在岁月的长河里,在他抛弃了对生活的美好憧憬之后——不,应该说是美好憧憬抛弃了他,他打捞到的几乎是一无,妻子儿子是属于他的吗?
“哎!”
他不禁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在充满诱惑的人生里他所捕捉到的也许只是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罢了!
他来这里;是因为觉得命生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是不多了;趁着有一口气尚在来这里完成一个未了的心事;不然死了躺在棺材里也不会瞑目的——
“你还在吗?在就快出来见面!”陶其盛提高了声音。
他的声音落下,还是没有人回答。于是,他立刻在心酸又心痛的情况下直想哭,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那样,很是悲伤!
“你以为我死了吧?”
正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来自一个巨石的背后,而且那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听上去有虚无缥缈的感觉。
“我——你还活——”他有些激动了,同时心里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心里究竟是个啥滋味!
这时在巨石的背后闪现出了一个人来,在显得有些朦胧之中里但仍能看清楚那人——不,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人,是人的话也应该说是个“野人”,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肩膀上,头发跟那长垂至胸前的胡须都是灰白色的。他身上的衣服是——不,那算不上是衣服,是用几种兽皮缝制的,光着一双肮兮兮的脚。他的个子高矮及胖瘦和陶其盛差不多少,也显得很瘦弱。最是令人奇怪的是,无法看清楚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孔,因为那张脸孔上竟然戴了一个用树皮做的面具,在两个窟窿里只露出来两只眼睛,鼻子和嘴都没有露出来,而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幽幽光芒,仿佛是来自于地狱里的幽灵,在阴森中透着种神秘和诡异。要是换作别人初次遇见,定会是魂飞九霄云外的,然而陶其盛却没有被惊吓到。
“你——你——还好吗?”陶其盛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隐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不知是啥表情,不过仍像是有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那人说:“老天爷还没让我死呢,所以我一直在接受惩罚!”
那微颤的声音像是被扩散了一样,好似不是来自这个人的嘴里。
“我——”陶其盛看着保持一定距离的那人,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来干什么?”这时那人的口吻显出了冷冰冰的。
“我——我——有——有几个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