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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带有岐视的话,几乎可让柳杏梅火冒三丈,她刚要据理力争,但邱兰芝发话了:“你俩别吵吵,还是听你大爷把话说完。”
柳杏梅只好忍住了,她就狠狠地瞪了陶振坤一眼。
陶振坤冲她挑衅地横眉竖眼一下,也只有在长辈面前他才能显示一下做丈夫的权威。
怒火中烧的柳杏梅真想奖赏他两记耳光尝尝,但在长辈面前她真不好太放肆了。
陶其悦看了看柳杏梅,发愣了瞬间,但也没有理睬,就转回头去接着说:“可在兄弟答应收他为徒学木匠后,他的心倒也安定下来了。现在振坤已成了家,他也算是老大不小的了,我们本想给他也张罗一门亲事,也好了却做父母的一桩心愿,可他总是扭头别棒的,不管是有媒人提到村里谁家的姑娘,他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好像谁也配不上他。肚子里有几滴墨水,这心气就高了,咱们也不是富贵人家,有人要是肯嫁也就不错了!好话说了几箩筐,可他就是当成耳旁风,根本是油盐不进,真是急死我和你嫂子了!咱们村子里倒是有几个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闺女,我问他中意哪个,也托媒人去说说,可他却说没有一个是称心的!如今这个世道不安定,外面不是有日本鬼子就是有‘胡子’土匪的,还能找人到外面提亲去不成?!”
陶其盛说:“大哥说得是,总不能舍近求远,世道不好是问题,再有还隔山涉水的呢,能在本村找一个是再好不过了。”
骆芳说:“就是呀,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振宗他就是死活不开窍!咱们村跟他班大班大的差不多不是娶了媳妇就是订了婚了,这让做爹娘的怎么能不着急呢!要是他来,倒是希望你们能劝劝他。只有他娶妻生子了,或许才会安下心来。”
陶其盛说:“振宗是个好孩子,仁义也懂事,他要是来了我们尽量劝劝也就是了,至于听不听,那就在凭他自己了。你们也不要太为这事着急上火了,他的年纪并不算大,以才貌双全的他来说,想娶媳妇并非是啥难事。”
只有柳杏梅最是明白陶振宗为啥不肯找对象的原因,可她却又不能把这事挑明了说出口来。
陶其悦叹了口气说:“别人当着我的面也是对这小子赞不绝口,我认为那是抬举他。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做父母的都是这个样!他虽做了教书先生,但又不挣钱的,图意个啥,家里的活也很少插手,可碍于伍老太爷的情面我们又不好拒绝。你们说在咱们这巴掌大的地方,知识能当饭吃呀?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陶其盛轻咳了两声说:“大哥,不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说你,此言差矣。你们把我扶起来坐坐,这净躺着也累呀!”
于是,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陶其盛从被窝里扶了起来,他的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陶振坤给他披上了棉袄,把身子依靠在重叠一起的被子上。他面色呈现灰白,显得虚弱无力,时尔呲牙咧嘴一下,额头见汗。
陶其悦见他这样,就略显惊讶地问:“兄弟,看起来你很难受?”
陶其盛苦笑了下说:“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受不了的罪!病摊在了身上,要强也没用了!”
骆芳就问:“你觉得痛吗?”
陶其盛说:“这种要命的病,哪儿有不痛的。”
骆芳又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呀;这份罪可得咋捣炼!”
陶其盛说:“得病是不分好人坏人的;大概是我做下什么孽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吧!”
陶其悦说:“村里有谁不知道你是个好人;何来的孽嘛!”
陶振坤说:“我想给爹弄点儿大烟,听说那东西能止痛,可他说啥也不用!”
陶其盛说:“我这辈子自认是行得正走得端,光明正大,就是痛死也不会用那种害人的东西。”
女人泪窝子浅,骆芳有些泪光闪现地说:“你真刚强。”
“这病能摧垮我的身体,但却不能摧垮我的意志。”
陶其盛表现坚强地说,其实在他心里面似乎是愿意承受这种病痛的折磨,那是因为像是觉得对惨死在“地狱谷”的爹一种忏悔及惩罚,认为这是一种报应,天意使然。现如今,旧疾未去,又添新病,所谓的“胀**痧”,大概是对生理**和占有**的一种嘲讽吧!凡是命运所赐,谁又能拒绝呢?!他心情黯然,转头对陶其悦说:
“接你刚才的话,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见知识对人的性,谁不想识文断字,没有文化知识的人等于是两眼一摸黑,跟瞎子没啥区别。我们还不是多少认识一些字,才略知古今之事。孩子们也需要知识,有知识方能知晓世间一切,方能懂得仁义礼智信,知道该怎样做人。这里尽管是被日本人控制,谁知道将来会是啥样呢,我们这辈子是老死田园了,没啥出息,可对孩子们来讲是有未来和希望的,要是有一天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那时知识就有了用武之地,祖国需要知识来建设。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可能一辈又一辈都死守这里,有可能迁移到外面的世界去。”
柳杏柳对公公这番带有慷慨激昂的话而感动,公公的想法是具备高瞻远瞩的。
“是我一时想不开,还是兄弟有远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该为子孙后代着想的。”陶其悦有些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大哥和嫂子都在,我有一事相求?”
“啥事?”
陶其盛轻咳了两声说:“要是我哪天走了,两个孩子毕竟不年轻,这支门过日子的事他们还有些不懂,烦劳你们多照应着些!”
陶其悦说:“兄弟,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有些扯远了,说不定过了年到春暖花开时你这病就会完全康复了呢。再有就是,我们是一个姓氏,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来的,还没出‘五服’呢,虽是两家也等同一家,和村里再近边的也没有第三家了,侄子侄媳有事,我们还能袖手旁观吗,这一点你尽管放宽心好了。有别人看笑话的;没有自己家看笑话的!”
骆芳插嘴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好好养病吧,就别费心劳神的了,啥也别多想。”
陶其盛说:“把他们托付给你们,我也就放心了!”
别人听了他这话,都是眼泪心酸的。
就又说了一阵子的话,陶其悦和骆芳起身要走,几经挽留吃午饭,可两人还是执意回去。
在这期间,邱兰芝真的是有些焦急了,担忧丈夫那讳疾忌医的怪病发作,那将是何等难堪的事。陶其盛也是如此,恨不得这二人快走,怕自己这羞于启齿的毛病突然又来,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他们不是吝啬一顿饭,挽留就未免有些是虚情假意的客气而已了,害怕当众出丑,而小夫妻的挽留则是诚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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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一 125()
经过一番礼让和婉拒之后,邱兰芝、陶振坤、柳杏梅将他们送出大门外,陶其悦和骆芳踏着由家家清扫后形成了连接贯通的一条街道往回走去,而这条宽窄不一的街道像条银蛇在蜿蜒伸展着它的躯干,三人驻足凝望了一会儿。空气冷嗖嗖的,令人直打寒战。让人感觉到,整个村庄都被一种安详静谧所笼罩着,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太阳不再有往昔的和熙明媚,它那张顽皮笑脸已蒙上了昏暗表情。雪花依然在潇潇洒洒飘舞着,只是不再那么密密麻麻了,看上去尽管是稀稀拉拉的,可在清扫过后的地上又落下了足有三寸厚度。
昨天夜里,陶振坤几次冒雪去外面将堆积窗台上的雪打扫,怕时间一久就容易把窗户纸浸湿弄破,尽管是这么小心,但还是有一个窗棱的纸被狂烈的风给吹刮成了个窟窿,寒风迅速涌满了屋子。针眯儿大的窟窿斗大的风,何况这窟窿可不算小呢!是柳杏梅连夜里打糨子找纸重新粘贴好的,索性爹娘那屋没出现这种情况。尽管是狂风暴雪之夜,可那只令人讨厌的夜猫子还是围绕在陶家附近哀嚎个无休无止,好似在证明着它的顽强与耐力。因为这只丑恶的鸟接连几夜在陶家徘徊,于是白天陶振坤就前后左右的到树上寻找,果然发现栖息在树上时,就用石头驱逐。即使是白天飞了可夜里还要必返,像是这里有它锲而不舍的眷恋。就在这一只鸟的身上,足以让陶振坤伤透了脑筋。他虽是个优秀的猎人,但在爹的仁爱包庇下不能滥杀无辜,才会让一条小命儿得以延长。
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家的男孩儿传来了调皮捣蛋的嘻笑,结果却接着响起了一个声音粗犷男人啕唠一嗓子的训斥:“你要诈死尸呀?看你是肉皮子发紧了!”
接着,就传来了男孩儿的哭声,是因受到了家法责罚之故。“我还没死呢,你就嚎丧,给我闭嘴,不然打死你!”
听上去是很清晰的,但却分辨不出这一老一少是谁来。不过呢三人听后却是心里很不舒服,本来就很压抑的,又添了些许心烦意乱。
不禁让柳杏梅为之担忧的是,疑似楚云昭在打儿子楚歌。
三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返回时,在经过鸡窝时,仅剩的三只鸡在这雪天里躲藏在里边不肯出来了。
忧心忡忡的邱兰芝说:“你们再杀一只鸡,炖点儿鸡冻,总点儿有些过年的样子!”
陶振坤没言语。
“哎!”柳杏梅答应了一声。
陶振坤说:“娘;天儿冷;你快回屋去。”
进了屋,陶其盛说要躺下来,三人帮着他重新躺好。
由此可见,他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了,病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三人的心里都有些惊慌。
又说了一会儿话,柳杏梅把话锋一转问道:“爹,娘,我当年是初生在‘地狱谷’那地方吗?”
邱兰芝诧异道:“啥‘地狱谷’?”
柳杏梅就嘟了下嘴巴;涩然了表情;附在婆婆的耳边低声说出了那个有失文雅的名称:“就是那个‘屄…坑’!”
“哦。”邱兰芝这才有所明白。
柳杏梅说:“上次我娘来时,她都对我说了,真是这么回事吗?”
陶振坤问:“咋回事?”
柳杏梅就说:“我是娘怀胎要满十二个月尚未分娩,迟迟不肯出生,别人都是认为这是件奇事,家里人不免担忧和恐慌。一天我爹偶然遇到了一个游方道士;被指点迷律说,要让爹带上娘一路向东直走,在一高山之处,自有胎儿的出生地。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得听从了,果然——在那地方我出生了,是有这种离奇怪事吗?”
邱兰芝似犹豫了下才说:“既然你娘都对你说了,那也就没啥可隐瞒的了。确实有这事,你出生时是难产,正巧遇到了你公公,当时情况危急,母子性命难保,是你爹主动求帮忙的,救人要紧,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才——你是先出生的,接着你娘还生下了一个肉蛋,那个儿有咱们吃饭用的碗那么大,也搞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由你爹给抛进‘天坑’了。是两个大男人稀里糊涂给你娘接的生,虽然说他们对接生这事都是不太懂,但是结果却是母女平安。那时你爹不可能带着你娘和刚出生的你再走几十里的路回去的,所以被你公公都带回家来。是我伺候着你娘出了满月,才由你爹又来时带了回去。后来在你公公去你们村做木匠活时,两个人拜了把子,并给你和振坤订下了娃娃亲。这件事如果说出去就可当作奇闻轶事成为别人笑柄的,所以知道的人都会加以隐瞒。”
柳杏梅这才相信了自己的出生经历,她感激地说:“这么说来,爹和娘都是我的恩人了!
邱兰芝叹息道:“有啥恩不恩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当时他们检查过那个肉蛋是什么了吗?不会是个胎儿吧?!”
“据说他们当时觉得古怪,也没细看,里面要是胎儿能有多大了,是也活不成的。”
柳杏梅不禁对自己这种出生方式感到尴尬,甚至是蒙上了几许悲哀的阴影,由婆婆嘴里得到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