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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贼船”,黄玮颐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
陆承启还是太小看真正文人的风骨了,除去那些专门为了升官发财而来的文官,还是有几个是真心为国的。这时,刑部尚书周延华出列说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陆承启自以为这些话压制了文官,没想到这个又臭又硬的国丈跳出来了。不消说,这个正义感十足的国丈,当他看不惯一件事的时候,他可以追着陆承启,从大庆殿到垂拱殿,哪怕追到御膳房,都要陆承启遂了他的心意。相比较来说,陆承启怕刑部尚书周延华,多过御史中丞李然。李然不过是个老年“愤青”,乱喷一通完事;周延华可没那么容易敷衍,每每让陆承启头痛至极。
不过,对付硬骨头陆承启也有法子。见周延华出列要奏,陆承启先是说道:“哦,周卿可是觉得,朕处置不当?”
周延华一愣,端着朝笏说道:“非也,陛下熟读《大顺律》,自是处理得当。”
“那周卿所奏何事?”
周延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臣恳求陛下,收回新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陆承启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措手不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卿可是有什么高见不成?”
周延华上前一步,端着朝笏说道:“今陛下行新法,光逆疏其利害。迩英进读,至曹参代萧何事,帝曰:‘汉常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汉武取高帝约束纷更,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孝宣之政,汉业遂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太祖之时,闲居无事,常召侍从近臣与之从容讲论万事,至于文武朝士使臣选人,凡得进者往往召之使前亲加访问,委曲详细,无所不至。所以然者,一则欲使下情上通,无所奎蔽;二则欲知其人能否才器所任是以黝险取否,皆得其宜,太平之业,由此而致。”
周延华这是在用萧规曹随的典故,点明了祖宗之法不可变。更深的意思是说,禹、汤、文、武是儒家称道的上古盛世,自不待言。周延华所称道的高帝、宣帝时期,特点是吏治清明,与民休息,轻摇薄赋、国富民安。而他所贬抑的武帝、元帝时期,穷兵黔武,百姓兵役繁重;苛取于民,民陷水火之中;挥霍无度,耗费巨万;国势衰敝,海内虚耗,统治秩序极不稳定。
如果没有点墨水,还真不知道周延华在说什么。
陆承启笑了笑,说道:“那周卿认为,朕该如何做?”
周延华正色道:“兴教化,兴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也。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伎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人君有此仁、明、武三德,则国家兴旺,百姓安居,盛世可期。”
听了周延华的话,陆承启冷冷地说道:“朕观天下,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坏。究其原因,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而所谓法先王之政,只法其意而已。朕视时势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有何不妥?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又当如何?”
周延华却一步都不退,说道:“此言谬矣!陛下新政,又岂是效法先王之政?”
陆承启见他落入毂中,说道:“既然要法先王之政,朕当即下旨复井田!”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说道:“陛下不可!”
恢复井田制,这不是要了他们命根子吗!好不容易才从庶民成了地主,没有土地之后,这些官员拿什么吃饭养老?拿什么给子孙后代分田分地?说得好听,恢复祖宗之法,可真的恢复了,恐怕第一个造反的就是他们了。
陆承启徉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教朕如何做?”
文官们看到小皇帝是真的怒了,左谏议大夫云枫连忙说道:“陛下息怒,唯今之法,只消收回新政既可。天下士子,无不欢颜。陛下声望,也更显盛隆。”
陆承启冷笑道:“那朕的子民呢?天下士子多,还是黎民百姓多?吏治败坏,首当其冲便是穷苦百姓。若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揭竿而起,朕的江山要还是不要?荒谬!朕说过,谁跟朕的百姓过不去,朕就跟谁过不去!这京兆府的恶吏,众卿岂非不知?天子脚下的京兆府尚且如此,天下又会崩坏到何等局面?朕……”
陆承启说得兴起,猛地一拍龙椅而起,这时,大庆殿外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
第四百四十三章:谁人击登闻鼓?()
陆承启说得兴起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鼓声给打断了话头,想要续下去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去,给朕看看,是谁在击登闻鼓!”
几乎是咆哮地吼出来,吓得贴身小太监高镐连忙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的这就去!”
话还没说完,高镐就小跑着下了台阶。心慌意乱之下,竟踏错了脚,左脚绊了一下右脚,“哎呦”一声,整个人滚了下去。一直滚到台阶下,高镐才不顾疼痛站起身来,扶住了头顶上已经歪了的冠冕。文武百官没有得到陆承启的旨意,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可还是有眼在看的,唯有刑部尚书周延华还硬扛着在那站着。众官见了高镐如此笨拙的动作,想笑又不能笑,憋得十分辛苦。
殊不料陆承启满腔火气,居然被高镐这小丑般的表演给浇灭了。努力调整了一番心态,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不耐烦地说道:“都起来吧,趴着捉蚂蚁还是做乌龟啊?”
文武百官见陆承启消了火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谢过圣恩爬将起来。被小皇帝讽刺为乌龟,这些文武百官不觉得有什么,乌龟在这时,可是长寿的象征。人家骂你长寿,难道你会动怒不成?
而聪明的官员,都已经看出了些端倪:“看来最熟悉小皇帝脾性的,还是高公公啊!”不得不服气,高镐只用了一招,便能让小皇帝消了大半的火气。若是再给周延华这般闹下去,恐怕便是国丈的身份也保不住他了。在场的文武百官,便是内阁首辅徐崇光都没周延华的底气,更不用说其他人。没本事自保的情况下,还想着出风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大庆殿上没有人敢出声,便是刑部尚书周延华,也是沉默不语。若是平日里的小皇帝,对于谏言还是会采纳的,怎么今日竟如此反常?看来小皇帝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十品官制,不容得有人蓄意破坏。已经琢磨出味道来的聪明人,渐渐生了退却的心思。他们官职不高不低,若为了此事毁了自身前程,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笔帐谁都会算,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有着“舍己为人”那高尚情怀的。
说到底,十品官制对他们这些已经取得官职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他们抵制十品官制,大多因为十品官等同低鄙的胥吏,让读书人的脸面不好看而已。而小部分人则是因十品官制断了门荫、纳栗的途径,或因家族,或因纳栗门荫中的灰色收入没了才抵触新政而已。真心反驳新政的,恰恰是顶着小皇帝怒火也毫不退缩的刑部尚书周延华一人而已。
文官们的心思活络,都知道周延华再怎么也是国丈。只要皇后周芷若还是正宫娘娘,他的尊崇就不会变,周家的恩宠也不会变。但大顺立朝以来,鲜有外戚能做到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保不齐周延华这一招是以进为退,明哲保身,化解小皇帝的猜疑呢!
文官想明白了,武官则迷糊地看着大庆殿中发生的一切。他们不是头脑不行,而是没有威胁到自身的利益罢了。新政的推行,对武将既没好处也没坏处,他们乐得看文官集团和小皇帝对撕。武将心思单纯,完全没有想到,一旦文官尊崇的身份被打压下去了,他们的地位就相对提高了。可以说他们是糊里糊涂间,便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宣德门外的登闻鼓院离大庆殿并不远,不到一刻钟高镐便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了,近乎是爬将上了台阶,陆承启怒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高镐低声说道:“陛下,外间是一群举子在敲登闻鼓……”
陆承启不是笨蛋,这些举子为何而来,他岂能不明白?只是在这个节点上,他们便出现了,真是巧得很啊!到底是他们自发的呢,还是背后有人推动?先存了这个心思,默默地看向了监察司司长许景淳,然后淡淡地说道:“有多少人?”
高镐连忙说道:“有百来个,看他们的状纸,都是坪山书院的举子……”
“坪山书院,好熟悉的名字啊?”陆承启觉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高镐提醒说道:“陛下,前次恩科状元苏轼,便是出身坪山书院……”
陆承启想起来了,火气渐渐没了:“能出状元,这书院也算是有点名气了?”
高镐不敢隐瞒,说道:“相比起应天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白鹿洞书院、颍谷书院、少室书院、南城书院、存古书院,长安城的坪山书院,甚至比不得陛下的皇家大学。便是出了一个苏子瞻,也不过是碰巧罢了。”
陆承启哪里不知道坪山书院是撞了大运的?要不是苏轼在长安城中无落脚之处,也不会去到坪山书院挂了名号。这样半道出家的学生,给坪山书院带来的岂止是名声上的好处而已?出了状元之后,前去求学之人,竟比以往多了四五倍不止。
“行了,把状纸拿上来吧!”陆承启淡淡地说道。
高镐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状纸,上面全是红彤彤的手指模,陆承启见怪不怪,这就相当万民书一样的东西。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快速地扫过状纸,果不其然,这些学子就是为了十品官制而来。
把状纸丢在一旁,冷哼一声:“让他们派一个代表上殿!”
高镐高声说道:“遵旨!”
这时,大庆殿中的文官们便议论开了,纷纷猜测是谁在外敲登闻鼓。高镐离去后,陆承启便琢磨开来,等一会该如何先发制人。这些举子真的是令人讨厌,不好好地呆在书院里面温书,跑来掺合什么政事!可登闻鼓一敲,陆承启就不能不过问了,他的便宜老爸元绶帝曾下过旨意:“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投于登闻检院、通进司,朕当亲览悉行施用。”
这道旨意可以说是整个大顺都知道了,各地衙门、包括京兆府衙门都断不了的案子,可以击登闻鼓恳请皇上断案。这也是大顺上访的唯一办法,陆承启也不想断了,哪怕再有不耐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诛心之言()
登闻鼓院中,坪山学院的举子们群情激愤,吵吵嚷嚷地闹着要见陆承启。便是高镐过来宣旨,他们也只是安静了一会,随即便为了推举谁去面圣,而吵了起来。
高镐怒了,虽然在陆承启面前,他像一只跟在后面的狗。可皇上身后的狗,也不是谁人能无视的,怒道:“尔等要是再推举不出来,便不要去了。陛下哪有这么多空闲,等你们做出决定?”
坪山学院的举子们听了,很多人都偃旗息鼓了。虽然此行可能声名大噪,可风险也是不小的。小皇帝即便年岁不高,也是天家之人,眼界岂是他们能比的?万一被御前定罪,那真的是“声名大噪”了,恐怕是一辈子都洗不去的冤屈吧?
“还是陈平章你去吧,提议的是你,你最合适不过了。”一名举子说道。
陈尚法连忙摆手说道:“怎会是我?明明是刘公子,对,是刘公子提出来的。刘公子莫要推卸,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前临川王介甫击登闻鼓,便能取得科考资格。今日刘公子面圣,说不得陛下一高兴,便赐你同进士出身,直如皇家大学的张子厚一般!”
处在众人中间的刘琦听了这话,颇为心动。他耗费心思,不就是为了做官吗!真如陈尚法所言,被赐同进士出身,博得一官半职,岂不是让韩凤儿刮目相看?
想到这,刘琦便跨出一步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承蒙诸位兄台看得起,我刘琦自当义不容辞。”
刘琦的得意洋洋,看在坪山书院众举子的眼里,心中好笑道:“此人年岁不小,心思怎地这般单纯?小皇帝的心思,谁不知道?贸然做了出头鸟,怎么个下场都说不定!”
高镐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把拉过刘琦便走。刘琦正志得意满,仿佛已然获得官身,正是人生巅峰时,却被高镐一把拉住就跑。他连忙说道:“公公且慢,我自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