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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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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天谷,各处烟雾四起,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但族里的女人还是一大早就过来守灵烧纸钱。

    一大一小进去后有人还在低泣,看到他们来,各新坟包前的低泣声便更低了,两人路过一坟地,顾凤瞥见跪在坟包前,头贴在地上的大根婶身上穿的薄,连件薄夹袄都没裹,便停了下来,松了侄儿的手。

    她放下篮子,跪到了面前,摸了摸大根婶的手,一片冰凉,她便把趴着没有动静的人抱了起来,探了下她的额头和鼻子,才发觉人烧得已经昏过去了。

    “午哥,去给你婶娘他们送饭。”顾凤把人背了起来,朝顾宣午说了一句。

    顾宣午愣愣地点了下头。

    隔壁坟包前的大娘见她背了人起来,连忙过来,打结的双眉间皆是忧虑的老人家忧心地小声道,“倒了?”

    顾凤叫了她一声,“大徐婶。”

    又道,“我背大根婶去燕大爷家。”

    “去吧去吧。”顾大徐家的大娘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家的老头子没走,下面还有两个孙女儿,比老头子和一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全都没了的大根嫂家要好。

    顾凤背了人去,大徐婶见顾宣午两手拖着篮子往前走,袖子一擦眼睛就过去提起了篮子牵了人,“走,婆婆牵你过去。”

    顾凤把人送到了燕大爷家,燕大爷家还住着一堆伤没好的壮丁,有几个手臂残了不能动的人正坐在门口抽着旱烟,见到她背人来,没人说话,眼睛一直跟着她走,等到她把人背进去了,才移开眼睛。

    燕大娘先看见的她,见她把人背进了医堂间,看了一眼就小跑着回了放被子的屋间拿了床厚被子过来,又把火盆移到了小床边,把小床上的薄被拉开,把厚被盖了上去。

    “你燕大爷在西屋换药,你去叫一声。”燕大娘手上没停,盖了被子,又跑去吊着壶烧开水的大屋中间添了几根柴,用大火把水烧开,等会就用得上了。

    顾凤已经出门,医堂是在北屋,到西屋要绕一段路,她走过去时路上坐着的两个叔伯嘴里含着铜管子都看着她,谁也没动静,顾凤快步走了过去进了西屋。

    燕大爷正给一个两腿都没了的汉子换药,见到她来,朝她挥手,“去去去去去。”

    顾凤走到他身边,站着没动。

    “让你出去没听到?聋了?”燕老头瞪起老眼,尖刻的下巴抬起,灰白的胡须乱得很,好几缕都打了结。

    顾凤没动。

    “走不走?”燕老头就差有桌子就要拍桌子了。

    顾凤没动,弯腰拿起药碗,和了和药泥,一屁股坐下来,没看燕大爷,朝躺着的受伤老汉道,“伯伯,我给你涂。”

    “让你涂个鬼。”燕老头气得狠了,推了她一下。

    顾凤任他推,又挪了挪屁股,也没看人,手拿着杵棍和起了药,“大根婶在坟地里烧昏过去了,我刚背了来。”

    “翅膀硬了,”燕老头吹胡子瞪眼睛,起身往门边走,“这用不着你,跟我走。”

    见她不动,他更不耐烦了,“凤丫头,你是不听老子话了是不是?”

    “你去,我换了药就来。”

    燕老头正还要说话,那头传来了燕大娘焦急唤他的声音,他见这小丫头就是不动,瞪了她一眼,火急火燎地走了。

    躺着的老汉脚上的布才拆了半条,顾凤接着拆了的飞快拆开,旁边放着的开水盆还冒着烟气,她探进水去拿出巾条挤了,仔细地洗起了伤口上的药泥。

    伤口很大,一层药泥洗去就有不少血渗出来,要放出来的淤血是黑的,很是刺鼻,躺着的人早咬上了裹着棉层的木棍止疼,顾凤也没说话,一盆洗黑又换了一盆,趁在水凉之前就把伤口洗干净了。

    顾凤以前老来燕大爷家玩,虽没正式拜师但也学了不少医术,换药的事她是熟手的,只是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伤口,族里人以前打猎伤得再狠也没双脚都断的。

    顾凤手脚快,很快就把药给涂好重新包了布,她出去把水倒了,又去北屋倒了点热水,拿了块干净擦脸的布过来给还疼得闭着眼睛直出气的大伯擦了把脸。

    她去打水的时候燕大爷正在扎针,看都没看她一眼。

    顾凤帮人擦好脸,在旁边坐了一会,等人的喘气声好些了,又拿过化了点糖的水喂这大伯喝了。

    大伯喝到糖水,疼得没力气说话的大汉抬起眼睛看了眼她,一会就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顾凤喂好水,给他盖紧了被子,看差不多了就往门边走,刚走到门边,就听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凤丫头。

    她转过头去看他。

    “没事,去忙吧。”顾三丁顿了顿,又道,“回头来伯家吃饭,做烧鸡给你吃。”

    顾凤点头,出了门转身把门关了,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她端着盆把冷水倒了,快步往北屋走去。

    “好了,吃剂药应该能退。”她回去的时候燕大爷正在写方子,看到她又忤在身边不说话,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以前活泼调皮的丫头成了不出气的闷葫芦,却比以前更气人了。

    顾凤点点头就准备走,走到门边就听燕大爷在背后骂,“鬼丫头,哑巴鬼。”

    老大爷年纪越大,嘴巴比以前还不饶人,气着了谁都骂,管人是不是他小辈,惹着了他比顾凤还小的小子他都是要骂的。

    顾凤顿了顿,探手往袖中的百宝袋摸了摸,回过头往回走,走到人边上正好摸出了梳子,弯下腰扯着燕大爷打结的胡子顺了起来。

    顺了两把就开始梳,梳平了她眼睛也顺了,这时候老大爷正瞪着她呢,顾凤见他瞪得厉害,像在等着她说话,勉勉强强从嘴里挤出了句话来,“邋遢鬼。”

    燕大爷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抽她。

    顾凤早知道他说不过就会打人,脚下一个急滑就躲了过去,没眨眼就出了门去,留下燕大爷在她背后气急败坏地喊,“鬼丫头,你给老子等着。”

    在一旁煎着药的燕大娘瞧他没个长辈样也朝他喊,“吵死个人了,老不休,你个当长辈的还像不像样了。”

    **

    顾凤跑出燕大爷家嘴边有一小点笑,等走了几步路过燕大爷邻居家,听到里头那个以前经常塞麦芽糖给她吃的莫娘嫂的哭声,她嘴边的那点笑意就没了。

    她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那一块她大兄给她挂着的玉佩,眼睛暗沉了下来。

    她在莫娘嫂家门口站了一会,仅一会就走了。

    她进去了也没用,莫大哥没了,她没法子赔莫娘嫂一个莫大哥。

    顾凤去了天谷,到了看见顾宣午拿着手绢在给两岁的堂妹顾灵玉擦鼻涕,顾灵玉嘴里还含着块糖,含着还推出半点来往她堂兄面前凑。

    “你吃。”顾宣午被她逗得笑了,把糖又推进了她口里。

    顾灵玉又吐了出来,被她堂兄笑着又推进了嘴里,她这是知道了他是真的不吃,便窝在他怀里安安心心地含起了糖块来。

    顾凤一走近,顾宣午就发现了她,眼睛一亮便道,“凤姑。”

    他坐在木矮凳上,顾凤在他身边蹲着,把小侄女抱了过来,“你二婶她们呢?”

    “去边底下给我阿父他们烧纸去了,我没去,我带我家玉儿。”顾宣午指了指天谷底下。

    天谷底下是天坑,踩着边下面就是探不到底的万丈深渊,那是她大哥大嫂,三哥三嫂们的葬身之地。

    顾二嫂她们怕没坟的家里人去了地底下没钱花,在天坑边上连着给他们送了一个来月的纸钱了。

    顾二嫂跟顾四嫂顾小嫂抱着两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上来就看到了自家小姑,顾凤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顾二嫂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从她怀中抱过了孩子,道,“我跟你四嫂小嫂商量好了,烧完今晚就回去,明天留在家里做活,就晚上过来个人转一转,回家就跟老娘说。”

    顾凤听了鼻子有点酸,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她点了头,点过头又道,“老娘冻了羊坨子,我煮给玉姐儿,晚哥阳哥吃。”

第3章() 
顾凤拿了一堆纸钱烧了,提了篮子在绕圈走,看到有人要扶的去扶一把,一路扶了两个人,又看到一个快要熬不下去的老人家跪在坟前抖着手在烧纸,她站人面前,等人烧完手头的纸,也不知道叫人,干巴巴地道,“该回了。”

    她以前见她阿父跟村子里谁都搭得上话,说得了几句,等到她当了,才知道族长难当。

    老人家睁着浑浊的眼看她,顾凤又挤不出话来再说,傻傻地站在一边,头低着看着地下。

    小姑娘披着威风凛凛的黑熊皮被风吹着,脸蛋耳朵都是红的。

    哭哑了喉咙的老人家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收拾着坟前的东西,慢慢地走了。

    顾凤等她走了几步,看到有个嫂子冒了出来扶了她,她提着篮子转过身继续走,没有人特意来看她,也没人找她说话,坟地里的人都哭累了跪傻了,还有力气伤心的,还是不相信人就这么走了。

    顾凤出了谷口把篮子送了回去,没在家中看到她老娘,她准备好下山的背篓和小锄头,出了门几步,又回头走了几步,在空荡荡的家中叫了一声,“老娘。”

    没人应她。

    顾凤去了晒谷场,在场边的磨房里找到了她磨豆浆的老娘。

    她阿父晚上天天都要喝碗新鲜的煮豆浆,她老娘午后就会过来磨。

    现在家里都没人喝了。

    顾凤推门进去她老娘没停步子,依旧推着磨转着圈,顾凤叫她老娘她也没应,顾凤等了一会,自顾自地道,“我下山去,晚上二嫂她们回来,我也回来。”

    顾老娘专心地磨着她老汉吃的豆浆,没说话。

    顾凤沉默了一会,又接道,“你做我的饭,我要回家吃。”

    顾老娘还在推着石磨,顾凤等了一会,觉得她老娘应该听进了耳里,她推了门走。

    山下外门有前来的那些放出去的族人守着,山门口则是山里手脚还好的老人守着,顾凤每天下午都要走一趟,来回走多了,她脚程比之前快多了,以前要走三个时辰的路,现在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她也不按原路走,走的都是小路,一路飞快下去眼睛四处张望着,见哪有熟悉的药草就去挖一把,燕大爷那用得着。

    以前跟顾凤一块挖药草的小伙伴们也没了很多,她九岁的小侄都死了,帮她背篓子的人也没有了,有的还有几个经常一起玩的女娃子,都去了山口那帮着挖陷阱的老人煮饭。

    她很快就到了族人住的木屋,看到她来,留下守屋的老人叫她,“凤丫头,你凌丫头她们看到了棵冬梨子树,还挂着果,她们去了。”

    顾山的梨子八月就有得吃了,不过有些老树到了十月还挂着果子,冻着了还格外甜,就是难咬了点。

    “你去不去?”老人问,“给你留了路的。”

    知道她要来,路上应该做了标记。

    顾凤摇摇头,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掏出个小酒囊袋给守山的老族人,“老祖,呛,你喝两三口就行了。”

    老祖都一百零三岁了,不用人背柱着拐杖下来守山,顾凤想给他点好酒喝喝暖身子,但家里的好酒没了,都洒在她阿父兄长的坟前给他们喝了,现在只有她两年前酿给她阿父喝的药酒,酿的不好,她阿父都很少喝,也就留了下来。

    老人接过酒袋过来,拔出塞子闻了闻,咧开没门牙的嘴笑了,“知道了。”

    “我去看看伯伯他们。”顾凤擦了把头上冒出来的汗,把身上的熊皮子拉松了一点。

    她身上的这张熊皮子是她阿父去年为她打的,新的很,也重得很,天一冷下来顾凤就天天披着不想脱。

    “去,老祖给你埋山薯,你回来就有得吃了。”

    顾凤点头去了,一路小心地沿着陷阱走,陷阱做的好,就是自己人一不小心一个错步就会掉进去,一掉进去就得掉命,里头的尖钻子都沾了最烈的蛇毒。

    她走了五里地见到了族里的人,都在做新陷阱,大家都忙得很,一根根大树被连根刨掉扛走,一个大坑出来就是陷阱,等尖桩子做好插队上,铺上腐叶烂泥,就会做得跟真的一样,过阵子就是族里人来了不看标记也是认不出。

    顾凤要去扛树,被一个大叔推了一把推出来了,她就去削尖桩子,好在削尖桩子她干得了,没人赶她,就是嫌她手脚慢的时候老木工看不过眼,皱着眉头道,“慢了慢了。”

    顾凤的手便快了起来。

    老木工身边的两个老徒弟听老师傅苛求,摇摇头挡住了顾凤点,可没个眨眼一不注意,他们小族长就又挨到老师傅身边讨骂去了。

    顾凤晚上要回山上,没打算跟他们一道回去,过了一会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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