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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凤晚上要回山上,没打算跟他们一道回去,过了一会就走了,她了木屋,老人见到她回来还讶异,“咋个了?”
“我要回上面了。”顾凤看他去柴火边,跟在他身边走,看他拿棍子翻着山薯,她也蹲下。
“不等你凌丫头她们了?”
顾凤摇头,“明天来。”
“哦。”老人捡起翻出来的山薯拍了拍灰,递给她,“熟了,趁热吃。”
顾凤一口气吃了一个,也没起身。
老人跟她对蹲着,拍了下她沾了飞灰的头,又去翻灶灰,“早点走也好,咱不走夜路。”
顾凤看着他翻熟山薯,过了一会,她闷闷地道,“老祖,我存粮了,过两天我还要把天宫那边打开。”
老祖翻山薯的手停了。
顾凤接着说,“让老人小孩都住进去,里头有温泉水,冻不着他们,那里的温泉水还治病,有伤的叔伯们也好养伤。”
老人没说话,那里头不是他们能进的,族里有族规的。
“阿父要是在,肯定也要这样做的。”顾凤说到这,撸了把鼻子,眨了眨眼睛,把半张小脸都埋百了膝盖里。
“大家都病着,这里也疼。”顾凤捂着心口说。
“不合规矩的……”老人喃喃。
“那我不能看着大家病。”顾凤垂了眼睑,好多话都说不出,只是不停地重复,“阿父在也会这样做的。”
老人不说话,顾凤去碰他皱巴巴的手,小声地问他,“老祖,是不是?”
老祖先是没吭声,过了一会点着头道,“嗯,你去做。”
顾凤擦了把鼻子,把熊皮又系紧了点,起了身去拿她的背篓,“老祖,那我走了。”
“吃一个再走。”老人赶紧翻出了个熟的,拍好灰,又揭了皮。
顾凤拿了背篓背上,又吃了一个,吃完拍了下肚子,“顶饱了,我让老娘给我做了饭,晚上吃个饱。”
“诶。”老人送了她到小道口,看着她往上跑了几步,一会儿间就不见人影了。
山灵一样的小姑娘,为了抢她做媳妇,小年轻们天天为她打架,打得东村跳脚西村骂的,天天扯皮,都扯了两三年了,定谁家都有不依的,她阿父阿兄又愁又乐。
现在小年轻们都没了,阿父阿兄也没了,没人为她打架,没人管她,小姑娘多重的担子也只能自己背了。
**
现在天黑的早,顾凤走到半路天都黑了,她习惯了走夜路,脚下步子也没停。
顾山族里的人是泡着药水长大,山间大小毒物都要避着他们走点,只要往上爬时脚下不打滑就没什么危险。
族里男娃从生下来三岁识字五岁就拿弓箭锄头,十岁就可以一个人往家里带猎物当半个当家人了,早早就立得起,女娃识字做女红,学做灶火里的事也下地,就是不打猎,顾凤从小皮,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哄着,她跟着他们去打猎他们也拦不住,打多了猎,顾凤箭法准得很,闭着眼睛光听风都能射中猎物,等她一过十二岁,山里的女娃们到了这年纪都要说亲了,她又没订娃娃亲,男娃一看她可以讨回去当媳妇了,只要她一出猎就爱跟着她的屁股走,都想讨她回去以后一起进深山打猎,一块养活孩儿老人。
顾凤过了很多年的热闹日子,头几天从山下回山上她都是埋头往前面跑,一步都不敢停,怕停下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习惯了,跑一会累了她就停下坐着,在一片黑暗当中看着黑幽幽的山林,想一下那些她以前没怎么记得过,现在却一个个都记得清楚的伙伴,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黑暗中顾凤还采了几株在黑暗中发光的星光草,这草药效好,谁伤了只要剁烂涂上去,第二天一准就结疤,这草好但极难发现,白天根本找不着,都得晚上出来找,还得碰巧才能找得到,于是星光草又叫幸运草。
顾凤是在当了族长走了夜路才第一次摘到了幸运草,但这时候已经没人有心思觉得她幸运,包括她自己。
顾凤回到家里天黑了很久了,顾二嫂他们早就回来了,几个小孩儿都睡了,就大人还在等着顾凤回来,火边上还热着给她留的饭菜。
顾凤见侄儿女们都睡了,扒完饭菜还是去拿了冻得硬硬的羊坨子出来煮。
“明早吃是一样的。”顾二嫂跟她四嫂小嫂拆着老棉衣,嘴里跟煮羊奶的小姑道。
“晚上吃了也好,等会我扒他们喝。”顾凤道。
顾老娘在旁边打着瞌睡,羊奶一热冒出了热气,她醒了过来,怔怔地看着火。
顾凤使呼她,“老娘,糖放在哪?”
顾老娘扶着椅子站起来,踱着慢步去找糖去了。
顾凤看着她,顾二嫂她们几个也都看着她,谁也没说话。
一大家子论夫妻双方的感情,老大跟大嫂好,老三跟老三媳妇也好,她们也跟自己的那个男人也好。
大嫂是个老大打猎晚了都要进山找的,她跟老大订的是肚子里的娃娃亲,她从小时候全山里的人都知道她眼里只有他一个,成亲了有了孩子,孩子都是要往他身后站,老大没了她跟着走,他们也想得到;老三也疼媳妇,成亲快十年媳妇没孩子,他还是天天早上起来都记得给她打盆热水洗脸,老三媳妇要跟着他去,也没人说什么……
老娘跟公公也好,老公公年初还去隔山靠近武络山的宝地找了老参说要给她补身子,老娘一把年纪了,她要跟着去,也对。
就是小姑可怜,老父亲没了,还要没老娘,怎么捱得住?
第4章()
顾凤煮好羊奶,把侄儿女们扒起来一人喂了一碗,孩儿们都没怎么醒过来,小姑说让他们喝就喝,没一会又吧唧着嘴睡过去了,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过来。
顾凤喂完侄儿女们的奶,端了热水去给顾老娘洗脚。
她现在比以前对她老娘好多了,以前晚上都是她老娘端洗脚水来给她洗,她还要闹得满地都是水,还要闹着不去睡,非得老娘抓住了她打她两下屁股她才肯听话,现在换她端洗脚水,她想让老娘觉得她是个好的,舍不得她才好。
顾凤现在跟她老娘睡,一入被子就往她老娘身边挨,顾老娘本来闭着眼睛不动,等小闺女老往她身边挪,她不作声地把叹气声咽在了嘴里,伸手抱住了小闺女的头。
她那好动的小女儿的小脑袋又在她的怀里动着,不停地挪头脑袋。
顾老娘拍了拍她的身子,“睡了,囡崽。”
怀里的人扒着她的衣襟把脸贴着她的老脸,顾老娘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睡了,老娘在,哪都不去。”
顾凤不吭声,紧紧地巴住她不放,还是动个不停——她不动,她老娘就会跟她阿父大兄他们一样不要她了,她知道的。
顾老娘搂着她,“老娘不走,哪都不去,就守着你,你好好地睡,乖了乖了。”
顾凤这才不动了,但还是抓着她老娘的衣角不肯放,直到她睡去都抓得牢牢的。
**
顾凤早早天黑着就爬起了床,她老娘紧跟着醒,她迷迷糊糊的去打热水漱口洗脸,她在外头漱口的时候险些没一头倒栽到家门口的雪地里,晃晃倒倒回来洗脸,洗脸布往脸上一擦都盖到头发上去了,手动了好几下都没找着自个儿的正脸擦,顾老娘看着实在看不过眼,扯过了她手中的洗脸布,重新挤了热布巾往她脸上擦,给她擦洗。
“老娘,鸡蛋煮糖水还是管煎的?”顾二嫂从厨房过来问。
“煎的,煎个九个。”顾老娘算了算。
顾凤往她说话的二嫂那边看。
“是了。”顾二嫂得了话就走了,顾老娘给家里的小囡崽洗完脸,又给她绑头发。
小囡崽是是家里的小闺女,一家老小就她是个小闺女,从生下来就看得另外的娇气,这小的从小性子也是个横的,什么事不依她了她就能自个儿气得不吃饭,也不知道是罚她自己还是罚家里人,这些年来也没少气家里人的,也就这一个来月知道听话懂事,也不闹腾了。
疼她疼得紧的几个人都没了,许是知道没人娇惯她了。
“今儿要做甚?”老娘给她绑着头发问她。
“先去爬顶,去天宫那边走一趟,门钥匙不知道是哪一把,昨早我没拿对,等会我都带去挨个试一试,”顾凤醒了点,扳着手指数,总算有了点女孩儿的娇气样,“还要找山根叔,把粮食送进石库,老娘,你把钥匙都给我……”
顾凤记一样说一样,没个全话。
“好,等会就给你系身上。”
顾凤点头,“我回来你管我要,我怕我忘丢了。”
顾老娘叹了口气,知道小的还没长大,她还得操心。
顾凤当作没听见她的叹气声,接着扳手指,“中午归家吃完饭找婶嫂们说话。”
说到这,她苦起了脸。
她没她阿父厉害,不知道怎么跟人说话,也不知道大人们听不听她的。
顾老娘给她绑着头发看着她的愁眉苦脸,跟之前一样不说话,任她去。
顾凤吃了早饭,家里人都吃红薯粥,她吃干饭,一大碗干饭三个煎鸡蛋下去,还又塞了三个面饼子,她吃得撑的慌,但她阿父以前每早都是这般吃的,她要学着他,所以老娘嫂子把吃的往她碗里添,她咽不下去也强咽,一口都不剩。
先前开头这般吃,顾凤还吐过几回,现在吃完还是有点撑,但不会想吐了,最近力气也大了很多,这两天爬顶腿肚子都不哆嗦了,身上也不用系着绳子。
顾凤爬完顶在雪顶上站了一会就下来,今日事多,她要早早下去做事,没空站上面瞎想山门外的那一道守防要怎么添才牢固。
顾凤先去了天宫的大门口,天宫大门藏在山腰后面的石山上,是众多石门当中的一扇,她知道这个门还是她阿兄把她放到雪顶上那夜跟她说的,要不她都不知道这么多大石门要怎么找。
天宫的那个很大的大门是巨大的石门,顾凤推不开,但石山里的很多洞都是通风通气又通光的,头顶上有洞,底下也钻着洞,顾凤跟前两次来一样,先是脱下熊皮自己先钻进洞里,再把她的熊皮又拖进去,这次她照样做,先吭哧吭哧地爬了进去,又把她的熊皮拖进去拍拍灰,认认真真的系好了,路过一个大大的温泉湖,小心地去洗了洗冻得发疼的手,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她家爱玩水的午哥肯定喜欢这里。
随即她从热水湖边上爬了起来,就着天顶上放下来的光在石宫中走了一段路,到快近地方了从腰间把钥匙给解了下来,去套大大门内的那扇也很高很大的大门。
这次顾凤把钥匙都带来了,很快就把石锁的钥匙套了出来,可惜她还是不够力气推开大石门,这次没狗洞让她钻,她只好又爬了出去,等着招呼了族里的人过来推门再走进去。
也不知道要几个人,要多带些人来才好,呆在山上的叔伯没几个,留着的大多身上都有伤,有些都还下不了地,而山下的叔伯们没得空,要是人不够推不开,兴许还要找婶娘嫂子们来帮一把……
顾凤想着事,一路去族里做事的族堂找山根叔。
山根叔听说她要推开天宫,半晌都没说话,顾凤硬着头皮板着脸,把样子装得跟她阿父说正事一样严肃,“下个月就要每天都下大雪了,会冻着人的,叔伯们养伤要温水。”
族里干活的大人没几个了,没人扫雪没人劈柴,老婶大嫂们要照顾小的,要管一家人的吃穿,哪有力气爬到屋顶上去扫雪,大冻天的拿斧子劈柴?
没人做事,行不通的。
顾凤不会说话,说完见山根叔还是不吭气,她坐在那一动不动,不挪身也不接着讲。
顾山根见她倔坐着,也不想跟她说族里的那些大道理,孩子也是为他们好,他避重就轻,“先把粮存好了,我等会就把人找齐了,下午就搬好了,你要看着不?”
顾凤点头又摇头,“我下午去山下,晚上回来再看。”
又看着他道,“推天宫门的人明上午找好了?”
顾山根见她还缠着说,又沉默了一会,跟族长心平气和地道,“祖宗跟太皇太上皇帝发过毒誓,那里就他的后世子孙和咱们的每代族长能进去,你进得,我们进不得,要不得遭报应。”
顾凤看着地上,“我们不拿他们的东西。”
“不行的。”顾山根还是摇头。
“那遭报应,遭到我头上来,我做的事归我管,怪不到你们头上。”
顾山根还是摇头叹气。
顾凤见说不通,一下子就红了眼,但她是族长她不能哭,她垂着红眼睛看着地上好一会才接着道,“我们好好守着,也没见族里人都活着,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