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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普通,但天真的郑森心头却是暖意融融,心想:“从前大哥总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原来他一直都有留意我多高了啊。”当下郑森笑得更加开心,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森儿想快些长高了,好跟父兄一道出征。”
众人皆是莞尔,郑冲急忙道:“二弟,你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学业做好,得了学问,胸有乾坤,掌中兵法,胜过千万雄兵,知道吗?可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什么上阵杀敌,这些等你读书有成之后再说!”
虽是略带训斥的话,旁人却看到了郑冲这个大哥维护兄弟的拳拳之心。
随后郑冲又问起了郑森的学业,黄汝良插口道:“博文放心,你这二弟天资聪颖,功课很是认真,文章有独到之处。”说到此处时,只见门口又来一位敦厚儒者,三十余岁年纪,一袭青衫,面容清隽高雅。
见得此人来,黄汝良笑呵呵的指着这人道:“尔新来了,他是你二弟的授业师傅,他来评判,最为恰当。”当下黄汝良拉着来人之手,与众人引见了。
原来此人名唤陈于鼎,字尔新,号实庵,江苏宜兴人氏,崇祯元年进士,可惜没什么官运,心灰意懒之下,便游历东南,到了石井书院后,被黄汝良聘为书院教习。后来郑森到了书院,他便成了郑森的授业师傅。
各自见礼后,陈于鼎听得郑冲大名后,好生看了郑冲几眼,才道:“坊间传言,郑将军一人之力,勇夺红夷贼酋坐船,是个铜头铁额的人物,如今一看,倒像是个翩翩富贵公子,不像是杀伐征战的勇将啊。”
郑冲笑了笑道:“历来坊间传言多有夸大,实庵先生不必较真。在下也只是一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血肉之躯而已。实庵先生是我二弟授业师傅,便也是我郑冲的师傅,请受郑冲一拜,二弟学业便多赖先生提点了。”
说罢便要拜下去,陈于鼎却急忙扶起道:“郑将军不必客气,教授学业,我是拿了束脩的,自当教好。”
郑冲道:“叫郑将军太过生分了,先生不弃,可唤我表字博文便是。”
陈于鼎颔首道:“也好,说起博文你这二弟,却是可造之材。便在几天前,我给他出了个题目,名唤: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像这般题目,对于十岁童生来说,一般都不懂得如何下笔,即便再年长一些的学子,恐怕也抓耳挠腮,搜索枯肠大半天,还是写不出几句话来。可是你这二弟,不但是一挥而就,而且气势万钧,他文章中说:‘汤武之征诛,一洒扫也。尧舜之揖让,一进退应对也。’能写出这般语句来,实在令我惊讶,也感自叹弗如啊。是以,你这二弟的学业你不必担忧,将来必定是文武全才。”
黄汝良呵呵笑着接口道:“森儿现下在书院也算小有名气,这回你的名头一战而响之后,我常听森儿与师友说,那以一人之力,勇夺夷船,阵斩刘香的少年英雄是他大哥,看起来他很崇拜你这个大哥啊。”
郑冲笑得很开心,想不到国姓爷也会崇敬自己,郑冲一时间忍不住有些虚荣心作祟,感到有些飘飘欲仙。
在厅上闲话家常几句后,黄汝良命人开了筵席,便请诸公一同入席用午饭。郑冲带着妻子张灵素、二弟郑森也得以列席。书院的饭菜很是简单,其间有土豆与甘薯做的两道菜,也都只是整个蒸熟而已,看来现下这两种作物才新进引入栽种,还没有后世那么多做法和吃法。
当下郑冲忍不住便说起这土豆与甘薯的其他一些做法和吃法,将两种作物的煎炸烤炖各种做法都说了一遍。张灵素听了微微觉得有些汗颜,君子当远离庖厨,这人怎么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果然,听了郑冲的话后,黄文照、陈于鼎等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徐光启却笑了笑道:“想不到这两种农物还有这许多做法。诸公可别小看了这些吃法,要知道这两种作物,若是能有许多吃法和做法,更能帮助其推广。民以食为天嘛,稍后还请博文详述这些吃法和做法,老夫一一谨记,其后推广种植,却是大有用处。”
郑冲道:“正是,一种作物要想能推广,便要体现其应有之价值。土豆和甘薯不但能用作主食,还可入菜,还可做成粉条、薯饼等等,可谓是做法多多。光是这烤甘薯这一样,若是有街头小贩摆个烤甘薯的地摊,我敢说他的生意一定会好。诸公试想一下,若是两种作物推广种植之后,广获丰收,坊间流行起许多吃法来,不知道能添多少小摊小贩,又能养活多少百姓平民。”
众人听了这才收起轻视的目光,陈于鼎叹道:“原来小小的土豆还有这许多民生之道在其中,本来这土豆蒸熟之后,也没太多味道,吃来寡淡。听博文一说,还有什么炸土豆片、土豆炖牛肉、酸辣土豆丝、土豆汤等等,听了便让人食指大动。若是推广之后,坊间百姓能以此种新物谋得营生,也是一件善举。”
张灵素再一次惊讶非常,想不到小小的土豆吃法居然还能影响民生,这人居然知道这许多土豆、甘薯的做法,难道他从前家中是开饭馆的?
艾儒略西洋人作风,做事雷厉风行,饭吃得很快,吃完后擦擦嘴,起身道一声抱歉,便先行离席,到院中去了。徐光启和黄文照相视一笑,皆道:“还是这个老习惯,便是个珍稀光阴的人,总认为不值得将光阴浪费在吃饭和睡觉上。”
郑冲闻言,心念一动,也先一步吃好,起身道:“诸公安坐,小子与艾神父分别良久,有些话要叙,先告退片刻。”
黄汝良哈哈一笑道:“你去陪着思及说说话也好,免得说我书院怠慢了他。”
当下郑冲便辞出厅来,到了院中,只见艾儒略一个人站在树荫下,负手在那里看书院中的花草。
郑冲上前一礼道:“艾神父,打扰了。”艾儒略回过头来笑道:“纳尔逊,你比从前有礼貌多了,怎么不吃饭?”
郑冲道:“我吃完了,便先出来陪神父您说说话。神父,有些问题想请教。”
艾儒略笑道:“你说吧,我的孩子。”
郑冲问道:“神父,你从哪里知道我们与荷兰人的战况?”艾儒略哦了一声道:“我从一个葡萄牙船长哪里听来的,那位船长从澳门来泉州交易,我在泉州遇上他,听他说的。”
澳门?郑冲微微蹙眉,又问道:“神父,您还有更多的消息么?”
艾儒略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想打听消息啊,来,孩子,我们坐下说。”当下两人便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只听艾儒略道:“你们与荷兰人的战役的确很引人注目,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现在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听说他们十三艘战船只逃出来三艘,还有一艘在回台湾的途中遇上风浪沉没了。荷兰人这一回可谓是元气大伤,听说台湾的荷兰人很紧张,害怕你们继续进攻他们。”
郑冲又紧张的问道:“神父,荷兰人会不会从南洋调集舰队北上?”
第39章 南洋的消息()
便在院中,艾儒略笑了笑道:“南洋的荷兰人?不,他们不会北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呢,我想荷兰人的巴达维亚总督是不会答应从南洋抽调舰队北上和你们作战的,那样等于把南洋海域霸主地位拱手让人。”
郑冲微微松了口气,他之前就很担心荷兰人会重新组成新舰队北上,虽然后世料罗湾之战后,荷兰人便偃旗息鼓了,但谁知道这个魔改版的明末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下听艾儒略说了,才略略放心。
但郑冲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便细细问起当前南洋、印度洋、东亚各国的情形来,包括各国在各大洋的势力范围、各国之间的关系、以及各国对明国、郑氏的态度等等。
好在艾儒略是天主教会在东方的重要人物,认识的人多,游历的地方多,得到的消息也多,否则还不一定能答全郑冲的问题。当下艾儒略便将郑冲的问题一一解答,甚至连美洲的一些情况也都说了,让郑冲对眼下的世界格局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对照原来的历史,世界格局还算出入不大,郑冲大大松了口气,还好魔改版的明末只是建奴和闯贼的势力变得更强悍了,而欧洲诸国则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否则大明朝不但要对付建奴和闯贼,对抗天灾,还要面对西欧诸国,那就不好玩了。
通过艾儒略提供的信息,郑冲心下自己也分析了一番,得出艾儒略的判断是对的,南洋的荷兰人舰队一两年内是不会北上来东亚支援的,否则南洋那里,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会很快瓜分掉他们的南洋,不过一两年后就不好说了。
在分析的同时,郑冲也在思索自己消息太过闭塞,这样很不利,边想边不时偷瞄艾儒略,开始盘算是否要好好和艾儒略套套近乎,利用艾儒略传教士的便利,利用教会的力量替自己收集情报。不过此事须好好筹划,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说了许久,说得差不多时,艾儒略笑道:“看来你对世界很感兴趣,保禄那里有万国全图,你不妨借来看看。”郑冲心想,我脑海里有更全的世界地图呢。
正说着,徐光启笑呵呵的出来说道:“大家都吃完了,让我出来叫你们进去喝茶。你们在聊什么?”
艾儒略哈哈笑着道:“我们在聊世界。对了保禄,纳尔逊对世界很感兴趣,想借你的万国全图看看。”郑冲呃了一声,这老神父还真是热心,自己都没开口,他便替自己开口求借了。
当下郑冲只得躬身道:“正是,玄扈公,还请借那万国全图一观,我想带回去让人临摹几幅下来。”
徐光启笑道:“此事易耳,你跟我去客房拿便是了。”当下便引郑冲到了他在书院居住的客房之中,取了全图交给郑冲,郑冲珍重收了,连连道谢。
却见客房内孙元化的孙子,那小书童孙泽沛躺在床上,郑冲奇道:“孙兄弟怎么了?”
徐光启笑道:“前晚和我熬了一夜,昨天又跑了许多路,今天睡着不想起,让他多睡会儿吧,这孩子累坏了。”
说罢三人回到厅上,与众人一道饮茶闲坐片刻后,黄汝良便引众人游览石井书院。便以此游览了大成殿、尊德堂,在尊德堂,众人礼拜了这里奉祀的朱松、朱熹父子两位先贤。其后又走了富文、敏行、移忠、立信四斋,再到各处杏坛、碑坊、乐轩、庑舍都游览了一遍。
最后出了书院,在书院之后的学田里,观看此处书院雇佣的佃农收获地里的土豆、甘薯。虽然多是佃农在此劳作,但也有不少书院学子亲自下地帮忙。
徐光启见了,呵呵一笑,宽了外衫,脱了鞋帽,撸起袖子便也下地帮忙。郑冲见了,看着郑森笑道:“二弟,我们也去。”郑森重重的点头应了,郑冲回头对张灵素道:“你便在此稍后。”说罢便和郑森脱了外衫鞋袜,一同下地干活。施福、殷贤、吴侈等一众男仆见了,也不甘落后,一同下地。
陈于鼎看了笑道:“好个耕读农事,百业体修,我也来。”说罢他也下地帮忙。
田埂上便只剩下黄汝良、黄文照、艾儒略几个老家伙,黄汝良笑眯眯的看着田里一众人等笑逐颜开,拔起一串串带着泥土的土豆、甘薯时,忍不住道:“田桑农乐之趣,不亚于诗乐之道啊。”
说罢,黄汝良看了看张灵素,捻着胡须笑道:“你这夫君,文武双全,难得还懂得市井农耕之事,你嫁了个好人家啊。”
张灵素俏脸微红,谦逊几句,心头一股被人夸赞后的愉悦之感,油然而生,被夸赞的可是自己的夫君啊。跟着心头忽然惊醒过来,这人是冒充的啊,自己怎会真当他是夫君了?一时间柔肠百结,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众人劳作许久,黄汝良命人奉来凉茶,又在田边一株青松下铺上地席,便招呼地里众人过来喝口茶,稍事歇息。
众人听了便陆续回到田边,徐光启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干了半天的农活,却丝毫不见疲态,手中还拿了几大个土豆,来到众人面前喜滋滋的道:“好大个的土豆,这要是大江南北都种上,定能大大缓解灾荒。”
郑冲站到他身边笑道:“玄扈公,你这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一个老农。”徐光启闻言低头看看,只见自己裤腿卷得老高,双腿都是泥,还真像一个老农,又看看郑冲也笑道:“博文,你也像个农家后生啊。”
说罢,众人皆是一起笑了起来。张灵素偷眼看去,只见郑冲双臂双腿衣袖、裤腿卷得老高,胸前单衣早已经扎在腰间,一身健硕的肌肉上汗珠凝凝,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农家后生,当下也忍不住偷偷一笑,暗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