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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图志-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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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词很简单,但掷地有声,令堂上堂下之人皆是一阵惊呼。独杖禅师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吴炳居然判自己流放?居然要封了少林院?

    郑大更是惊得呆了,自己居然被问了死罪?自己明明是真的,被冤枉成假的便是天大的冤枉了,这下居然还要被判死罪?天理何在?

    便连郑芝龙也呆了,诬告朝廷命官,最多也就是流放,封了少林院和判郑大死罪,是否太过了些?

    “冤枉啊!老爷,我冤枉啊!”独杖禅师和郑大不约而同的大声喊冤起来,这时候当然是要喊冤的,因为他们实在有些冤枉。

    吴炳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住口!郑大,滴血认亲结果在此,人皆目睹,更有郑总兵亲自到堂辨认,人证物证俱全,岂容你狡辩?!你并非郑总兵之子,却胆敢冒认,须知你冒认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刚刚钦封的抗夷英雄!此刻我大明正与红夷开战,你这般混淆视听,本官便可视作你与红夷勾结,意图混淆视听,构陷我朝大将,便是罪加一等,判你死罪!有何冤枉?!”

    跟着吴炳又冷冷的瞪视独杖禅师,冷声喝道:“独杖和尚,你领少林院主持,不思礼佛念经,却终日藐视法度,以高僧自居,擅自独断民案纠纷,便是前有过犯!今趟你勾结贼人郑大,假冒朝廷命官,构陷我朝大将,便是罪加一等,判你死罪也不为过!但念你或许也是一时被贼人蒙蔽,因此判你流放云南!但你阖寺武僧桀骜不驯,这趟更是强闯县衙监牢,无法无天,便勒令尔寺,即日封寺,寺内僧众,分别迁往东禅寺与林泉院!你又何冤之有?!”

    独杖禅师与郑大听了之后皆是目瞪口呆,想不到从吴炳口中说出来,这案子会变得如此之重!

    此刻忽听得嗬嗬几声怪笑声,扭头看去时,只见郑大面容从惊骇渐渐变为扭曲,五官挤在一起,失望、绝望的神色布满面庞,跟着当堂大笑起来,形若癫狂,站起身来指着堂上郑芝龙等人怒吼道:“你们为什么都要昧着良心说话?你们为什么要说假话害我?我明明才是真正的郑冲,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向着他?老天爷啊,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不是郑冲?真的,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郑大的胡言乱语还未说完,便被吴炳惊堂木打断:“大胆贼人,竟然敢咆哮公堂,与我打!”左右衙役如狼似虎般拥上,按住了便是一顿板子打下。

    那郑大却没有惨叫,而是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声戛然而止,昏晕了过去。

    郑冲看了脸上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夺走了这人的一切,身份、名号、妻子、家人,现下还害得他被判死罪。而每个认识他的人,却因为种种理由,没有一个人出来认他的,世间的真假善恶,到底还是被他郑冲颠倒了,是该高兴还是该怜悯?郑冲一时间也茫然了。

    郑冲望过堂上众人,只见郑芝龙神情变幻莫测,吴炳表情冷峻,独杖禅师脸如死灰,当看到杨邦翰时,只见杨邦翰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看来此趟正是他背后暗中推手的了。

    跟着郑冲默然一惊,这才想道:“杨邦翰在福清做知县才半年,想必平素早已经被少林院这高僧欺负得狠了,只是这高僧人望极高,他一直没有好的借口发难。这回借着我的案子,他定然是要将他管治地方的这个不安定因素给铲除掉的。”

    想到这里,郑冲不禁给杨邦翰又高看了几分,多加了几个字的评语:城府极深、谋定后动、极能隐忍!

    而对于吴炳,郑冲也有了新的看法。吴炳想的又更深了一层,郑冲的案子不仅仅只是关乎什么朝廷脸面、郑氏的脸面以及福建官场的脸面,更加要紧的是,此刻还在与荷兰人开战,大明朝需要郑氏父子为国效力,岂能容得宵小祸乱?

    吴炳果然是一心为国为民着想的,他不在乎真假,只在乎谁能真正为国效力!一看倒霉鬼那种窝囊样,便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再看他口词之中,直言上一趟海战中,未战先逃,火船失火后,抱着燃木漂流到了荒岛之上,便是临阵脱逃之辈,此等人竟然还想做泉州守备的官职,他吴炳岂能容忍?

    至于少林院的阖寺武僧,吴炳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群出家人整天打打杀杀,便是地方上一股隐隐不安的势力,此趟正好借口铲除了去,以绝后患!倒也不是杨邦翰背后推手之故,而是吴炳他早有此打算。因此这趟正好一石二鸟,顺便将少林院也封了!

    “知府大人且慢,请听小将一言!”正当独杖和尚与郑大都是失魂落魄之时,却听一人朗声说道。

    众人转头看时,却见说话的乃是郑冲,众人都是一阵愕然,却不知道郑冲有何话要说,吴炳见是郑冲发话,当下面色缓和了几分,缓缓说道:“博文有何话要说?不妨直言!”

    郑冲走到大堂中央,朗声说道:“小将多谢知府老爷明断是非,替小将洗刷冤屈,这里小将拜谢了。”说罢大大的行了一礼。

    吴炳沉声道:“郑冲,此案不难判断,本官秉公处理,你这里不必言谢,有要紧的话便快说,若只是这些感谢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吴炳果然是有些不近人情,郑冲微微尴尬一笑,跟着说道:“知府老爷,便在少林院之时,我与独杖禅师便有一场赌赛尚未了结。当时我俩赌赛,若这趟官司打完,我得以证明乃是真正的郑氏长子的话,那独杖禅师便要率领少林院阖寺武僧至我帐下听用,是以还请知府老爷收回封寺并迁移僧众的成命!”

第93章 当堂又改判() 
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哗然,郑芝龙皱眉喝道:“冲儿,此乃公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什么赌赛,你帐下要一群和尚来做什么?”

    郑冲朝郑芝龙长长一揖道:“父亲,少林院僧众之中,习武的武僧极多,平素许是抱打不平惯了,因此时常替百姓们打抱不平,却将国法置于身后,此乃大大的不该。不过僧众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也并非有意为之,而是独来独往惯了,不知王法之故。今趟若是能按赌赛之果,将独杖禅师以下阖寺武僧皆归于军中帐下,这些武僧都是好武艺之人,日后再与红夷血战,军中便平添了一番助力。而武僧都到了我帐下,少林院便只剩下些不会武艺的僧众,继续礼佛念经,也不必封闭寺院,以免福清百姓没了个烧香拜佛的地方,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郑冲一番话看似是说给郑芝龙听的,其实却是在说给吴炳。少林院之所以侍强孤傲,不将法度放在眼中,多半便是仗着寺内有许多武僧之故。假如阖寺武僧都投到郑氏帐下,少林院只剩下些不会武艺的文弱和尚,自然也就不会再敢和官府叫板,也就不会成为地方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了。

    吴炳听明白了,他想到封寺,迁移僧众,其实也是有隐忧的,那便是地方百姓的反对。少林院在福清地方上,还是有许多百姓信众支持的,强行封寺,只恐引起民众反抗,激起民变,那也是不好的。听了郑冲的话后,吴炳沉吟片刻,反倒觉得郑冲这个办法最为妥帖,不过当堂改判,有些打脸啊。

    便在这时,杨邦翰忽然开口道:“堂尊在上容禀,我朝自正德至天启年间,各部军中遇紧急战事,多有募民间义勇乡兵的,各处募有僧兵的更是不在少数。当年抗倭之时,便多有招募南少林武僧之举。此趟我朝正与红夷交战,亦如当年抗倭一般,郑总兵并郑守备提招募少林院武僧入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当堂改判,也无不妥。”

    郑冲听了暗赞杨邦翰厉害,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一来说了招募僧兵,在大明朝并不是头一遭新鲜事。二来说了,此刻还在与红夷交战,当堂改判,乃是顺应战局,并非朝令夕改。

    大明朝自土木堡一役之后,各地卫所军制便已经是分崩离析,于谦守北京时,便已经多有招募民间义勇乡兵参战的了,否则大明朝在土木堡一战损失数十万军队,于谦哪里又变出许多军马来守卫北京?

    这些招募的义勇乡兵都不像卫所制那样,士兵是世袭的,打完战之后,可以解散,各回各家。自明英宗之后,明朝卫所制出来的兵,基本已经无法满足作战需要。明朝后期著名的戚家军、俞家军皆是临时招募的。

    是以,明朝中后期的地方军便包括在京外的卫所军、边兵和民兵。卫所军配置于各军事重镇。边兵是防御北方蒙古骑兵的戍守部队,配置于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的九个军镇,这九个军镇史称“九边”。民兵是军籍之外,由官府佥点,用以维持地方治安的武装,内地称民壮、义勇或乡兵、机兵、快手,西北边地称土兵。

    而这些义勇乡兵中,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苗兵、狼兵等土司兵,由不同行业和阶层组建的矿兵、盐兵、僧兵少林兵、五台兵等,也属地方军。遇有战争,地方军常应召出征,战争结束后仍回原地。

    当下吴炳下定决心颔首道:“既然博文与独杖禅师有赌约在先,那不知禅师可愿履行赌约,应郑守备招募,至郑守备帐前效力?”

    独杖禅师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官府要封寺可不是开玩笑的,能去军中效力,也不算是给南少林这块金字招牌丢脸,便已经算是有个极好的台阶下了,当下急忙道:“贫僧愿赌服输,承蒙郑施主不计前嫌,还肯接纳我等武僧,也令少林院不必封寺,贫僧自然愿意至郑施主军前效力!”

    吴炳看了看独杖禅师,皱眉道:“但按律法,诬告官员,是要流放三千里的,这独杖禅师若是不用流放,去了军中,只怕有违律法……”

    郑冲急忙笑着说道:“知府大人明鉴,我水师常出海作战,一去便是数百、上千里,今后禅师随军征战,便也是流放三千里了啊。”

    当下吴炳也不啰嗦什么,便道:“好!便改判为,独杖禅师领少林院阖寺武僧投郑守备军前效力,但独杖终身不得再回少林院!少林院内不许留下一个武僧,其余僧众可继续留下!”

    听得吴炳改判之后,郑冲稍稍松了口气,但看了看昏晕在地上的郑大一眼,还是咬牙又道:“知府老爷明鉴,此人虽假冒本官,但所幸也并未得逞,且看他一副窝囊样子,也不似会勾结红夷之人,还望知府老爷能从轻发落。”

    此言一出,吴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郑芝龙立时喝道:“冲儿,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

    杨邦翰也猛朝他打眼色,示意他收回适才的话。但郑冲却暗暗咬牙后朗声又道:“知府老爷,此人所犯之罪,确实无可辩驳,但还望知府老爷念在此人年少无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否免了死罪,从轻发落?”

    吴炳冷冷一哼道:“一派胡言,国法岂容私相授受?你退下,不得再说!”

    当下郑冲只得轻叹一声,退到郑芝龙身旁,不再言语。堂下一众围观百姓听了却纷纷赞道:“好个仁义的郑家公子,这人想害他,他却开口替这人求情。”“这般心善的富家公子,确实不多见的啊。”“郑公子还是个官,可惜是个武官,否则这般心善之人,管治地方,便是我等福气了啊。”

    吴炳也不理会堂下窃窃私语,当堂念了判词,命人犯画押之后,便将昏晕的郑大收监,等候秋决。独杖禅师则由衙役看管起来,待得郑冲那里准备妥当,便协同郑冲一道去少林院收编阖寺武僧。

    至此一场闹剧式的悲剧收场,当郑冲看着昏死过去的郑大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的时候,心头忍不住有些怅然。作为始作俑者,是郑冲自己一手摧毁了这个人,将本该属于这个人的身份、亲情、财富全都抢夺得一点不剩,便连姓名也毫不客气的抢了过来。虽然郑冲是胜利者,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安。

    退堂之后,吴炳请郑氏父子、杨邦翰至内堂叙话。在内堂各自坐定之后,吴炳笑着夸赞了郑冲一番,在少林院处置之事上,他想的办法的确是照顾了各方面的里子和面子。

    少林院没有被封寺,而是去掉了那些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武僧们,可将平民信众们的不满减到最低。独杖禅师也不用流放,武僧被官军收编,还博个为国效力的好名声,也算保住了面子。而官府则去掉了一块心病,又不会引起民变,也得了里子,保住了面子。

    但夸赞一番之后,吴炳便沉下脸来道:“少林院一事上,博文提点得好,让本官免去很多麻烦。但后来怎么就糊涂起来?当堂为那贼人求情起来?”

    郑冲一愣,暗想这吴炳还真是变脸大师,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夸奖自己,怎么一转脸又说起自己的不是来了?当下坦然道:“若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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