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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雍先是一怔,俄尔,拱手答道:“回师父,这些确是徒儿自己所想。”
闻言,王诩脸上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么?”
“徒儿以为”赵雍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话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神情颇为踟蹰。
“有话但说无妨。”王诩眉梢一挑,开口道。
“是。”赵雍一咬牙,将自己对庞孙两人这兄弟阋墙的所有看法都说出来,“徒儿以为伯灵师兄虽无错,但,庞涓师兄虽有亏与节,然其行亦无错!”
“其行亦无错?”王诩直直的望向自己这个年少的弟子,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异色,心头愈发的肯定自己将会做出的决定。
俄尔,他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问道,“既然此事上你两位师兄都无错,那错的是谁呢?”
“这”赵雍想了半晌,无言以对。
王诩等待了半晌,看着赵雍那张愈发迷惘的脸,缓缓收敛起笑容,摇头道:“雍儿可知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可言的。譬如那天空的苍鹰为了果腹而捕缚地上的狡兔,海底的蛟龙为了生存而追逐离散的鱼儿,你能说苍鹰和蛟龙有错么?它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生存和后代的延续罢了。”
赵雍听了王诩这番话,脸上的迷茫渐渐消散,再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然彻底明白了王诩所言,拱手行了一礼,郑重的说道:“徒儿必定牢记师父教诲。”
“至于你所说的有亏与节”王诩点点头,捋着长须轻声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年名将吴起为了取得鲁国国君信任,不惜杀妻求将,最后率鲁军大破进犯之敌,虽后来屡遭挫折,然而终遇明君,成为名扬天下的名士。可见德行与才学并不一定相辅相成”
听到这里,赵雍却不禁有些迷惑了,今日王诩所言与平日对自己的教诲大相迥异,以往在山门中,这位鬼谷门门主教授的不仅是才学,更兼有做人的道理,要求自己以及其他弟子们都要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然而现在为何又会在此处对自己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怎么,对为师所言有所困惑?”王诩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笑着开口问道。
“徒儿却是疑惑,师父曾有言,在这乱世中若要成为真名士,不仅要有才学,这德操更是不可或缺,若在诸国出将入相,更是要做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如何”赵雍并不隐瞒自己所想。
“如何现在师父却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德行与才学并不一定相辅相成,对么?”王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的看向赵雍,“有大才者亦有大德,那自然是真君子,然而此等人何其少也!”
他轻叹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到赵雍似有所悟的模样,淡淡一笑,接着说:“何况你认为那吴起就不是真名士了么?如今看来若是他不杀妻而求将,这世上只怕就会少一个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而多一个安于平庸的守成之才。”
闻言,赵雍不进浑身一震。是啊,虽然吴起杀妻求将为世人所不屑,甚至唾骂。然而没有人能否认他那一身惊为天人的才学,更没人能否认他是一位在战场上无人可敌的兵家名士,遑论他还有治国大才,在楚国出将入相成为天下敬畏的摄政权臣,这么多璀璨英名如何能为杀妻求将的微瑕所掩盖?
想到这里,赵雍似乎寻到了一些端倪,这些端倪似乎能为自己未来的道路所借鉴,耳边幽幽传来了王诩的话语:“若说以前我传授与你的是名士之道,那今日我说的便是那王者之道,此王道非是那所谓德政化民,德服四邦,德昭海内,德息兵祸,以无形大德服人心,而使天下安宁之道。而是王霸天下,问鼎图强之道,王者,国之重器,若欲使一国强盛而问鼎天下,必定要有经世之才,容人之量,以及铁血之心!”
赵雍愣愣的听着,仿佛是在聆听深奥玄说,而这玄说中,最能触碰他心弦的便是那铁血之心,赵雍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眼前有一扇原本尘封着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而门的另一面则是一个崭新的天地,一个让人无限憧憬的地方。
“走吧,我们也该回转门内了。”王诩目中掠过一缕异色,轻声说道。转身复往前行了两步,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止住了脚步,努力的回想起来。
许久,王诩终于想了起来,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自己才拜入门中时,自己的师父曾讲过的一个小故事。
这世上善于在地下为自己建造巢穴的动物有很多,譬如鼠、蚁等,然而若要论筑巢时最狡猾之物,必定要数兔了,俗语有云:兔营窟必背丘相通,所谓狡兔三窟。
的确如此,大凡狡兔所在之处,其巢穴必定为三窍,也就是三窟,但并都背靠同一土丘而相通连中一窟是“正穴”,另外两窟是用来“欺敌”的,三窟虽相通,却以正穴为主,但凡有遇到敌人,狡兔便往往会从其正穴跳出,然后进入后穴,而敌人在正穴寻它不到,狡兔便又会回到正安然稳坐,如此以逃避敌人的猎杀,也保护了自己及后代的生存延续。
思虑及此,王诩似有所悟,如今的鬼谷门不也正应该如此?即便是将正穴放在魏国,然而至少也要再开两窟才行。
回头瞥了眼低头沉思中的赵雍,王诩仿似自言自语般,轻叹道:“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有二窟,未得高枕而卧也。”
他声音虽然轻,然而仍旧落在了赵雍的耳里,赵雍迷惑的抬起头,不解的问道:“师父,此话是何意?”
王诩自然不会回答他,驻足眺望西方,回想起孙膑托赵雍带给自己的话,喃喃道:“秦国么?”
可是旋即又想起门内这些弟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有哪一位能堪大任。何况鬼谷门下鲜有秦国人,因而即便是有能当大任者,又如何能保证这些个士子愿意到那苦寒凋敝的秦国去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呢?想到这里,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庞竟是缓缓在他脑海中浮现。
“若是此子往那秦国去,事情未可知有转机?”王诩心中暗自想到,“何况若他去往秦国,那老伯当自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兼有我门在旁加以扶持”
他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笑意,抚掌道:“如此一来,三窟可成!”
身后的赵雍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师父,完全不明白王诩为何会如此高兴。仰起头,挑了挑眉梢,一缕突如其来的阳光却射到了他眼里,下意识的伸手遮挡有些刺眼的光线。
诧异的从指缝间望去,赵雍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轮原本被浮云遮蔽的红日已然跳了出来,璀璨的阳光重新铺洒在大地山,周遭的景物也在刹那间变得鲜活起来。
师徒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脚下这条连绵到远方道路,沿着蜿蜒的曲线眺望路的尽头,忽然心中都有了种错觉这条自己将要走的前路竟是如此光明
大梁城最好的酒肆,抑或是这乱世中最好的酒肆洞香春,今日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那宋涛辞去了洞香春客卿一职,云游天下去了。消息一经传开,不知多少大梁城嗜好棋道的士子为之扼腕叹息,心中暗想不知何年何月还会有一位如此精于棋道的人出现。倒是其他诸国的士子们纷纷往故国赶,恨不得能在回去的路上与这大梁城棋界的传奇人物来个“萍水相逢”,如此便能向他讨教下棋艺。
不过也有不少有心人明白,这云游天下大抵只是个托词,象宋涛这样的年轻而锐意进取的士子又有几人会真的会舍弃一切,以游山玩水为己任?他们唯一猜想的是,这宋涛会前往哪国出仕而已。
宋涛坐在晃晃悠悠往前行进着的马车上,他本身依旧是对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敬谢不敏,只不过这大梁到秦国新都栎阳有着数百里的路程,步行大概要走到明年。而宋涛还不会骑马,当然即便他会骑,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士子,在兵荒马乱的河西之地如何又岂敢独行?也正是考虑到这些,老伯当才会专门将这辆马车赠与他,作为前往秦国的代步工具。
此时,宋涛的大腿和臀部反复与木制的座椅棱辙摩擦着,他已经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
宋涛心知,再过不了多久,这股灼热感便会成为疼痛感,根据前世所学的心理学知识,要想让自己忽略这股无可避免的痛楚,只有迅速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了。
因而他从右手边那个放满了竹册的木盒中取出一卷,右手握住最右边的那片竹简,左手将其缓缓摊开,当整个竹册全部展开来,求贤令三字便一跃映入宋涛的眼帘。
宋涛久久的望着这三字,眸子里泛起一丝异样的神色,俄尔,嘴唇微动,轻声将竹册的内容念了出来。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
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
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注
念到这里,宋涛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嘴中啧啧有声,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未想马车的车轮似乎是被道路上的某颗石子磕碰了下,车的一面竟是腾空起来,宋涛猝不及防,重重的往另一面倒去,肩膀一下撞在马车挡板上。
“唉哟。”宋涛吃痛之下,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马车速度放慢了下来,车厢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男子探头进来,看着里面的宋涛,关切的问道:“宋先生,你还好吧?”
宋涛揉着肩膀,一脸晦气,也不答话,心中暗自腹诽:你看我这样子象好么?
那男子见他不语,联想到刚才因为马车的颠簸而传来的惨叫声,自然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于是笑着说道:“先生可是不习惯坐车?”
宋涛知道在整个春秋战国时代,马车也算是一件稀奇物事。而且马匹几乎绝少用于民用,大都是国家战争储备,而且马匹的多寡是与国家的强大与否直接挂钩的,譬如所谓的千乘之国,这“乘”便是指的是春秋诸侯**队的基本编制,以战车为中心配以一定数量的甲士和步卒徒兵,再加后勤车辆与徒役编组。春秋以前一乘的编制便是七名车下甲士和十五名步卒,连同三名车上甲士,共二十五人。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诸侯地方百里,出兵车千乘。可见一个千乘之国在这乱世中也能算得上大诸侯了。
何况各国连连征战,直接导致马匹稀缺,马车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寻常百姓可没人能乘得起的。而且这样的现象还一直延续到了汉初,相传汉景帝时因为马匹的稀缺,王公大臣出行都是用牛来拉车,可见在战争时期马匹的珍贵。
当然后世东晋南朝时,当时马匹并不稀缺,但是那些个达官贵人们却不约而同的钟情于牛车而舍弃马车,不过那是因为从魏到两晋,在上层社会形成了一个把持政府要职的士族集团,作为一个具有世袭特权的社会阶层,他们刻意追求散淡清虚的生活方式,不事劳作,结果这些士族子弟们“不堪行步,不堪寒暑”,慢悠悠的牛车自然就成了他们钟爱的代步工具了。
45。技巧()
所以不习惯坐车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宋涛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那男子微微一笑,开口道:“先生鲜于乘车,自然对乘车应该掌握的一些技巧不甚了然…”
“技巧?”宋涛一怔,不禁好奇的问道,“这乘马车也有技巧可言?”
“那是自然。”男子瞥了宋涛一眼,开口道,“这马车虽然颠簸,其实其起伏是有规律可循的,整辆车只会左右起伏,不会前后颠簸。”
听到这里,宋涛不禁微微颔首,男子见他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所以乘车不应该就直直的坐着,更要根据车辆的起伏来稍稍改变坐姿,譬如若是马车左侧腾起,那你人也应该随着起伏而稍稍抬起身子,这样可以减少腿与这车子的碰撞,更不会如先生刚才那么狼狈了。”
听到这里,宋涛不由得抚掌笑道:“范兄果然大才。”
“先生谬赞了,此法可不是范性一人所悟。”男子姓范名性,本是洞香春的门客,听说宋涛要远行,便自告奋勇说是要陪同他一道前往秦国。
本来开始宋涛是不愿的,不过后来听许老说这范性武艺高强,有他一道,路上也有人照应,何况这大梁去栎阳数百里路,匪患颇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