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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涛话音未落,便看到休屠脸上变了颜色,这秦穆公绝对是西方诸戎狄部落的噩梦,想当年一盘散沙的西戎北狄诸国被他率领的秦军打得几无还手之力,一度使秦国的国土西达狄道、北至朐衍戎,而且穆公用大臣由余之计,攻伐义渠国,甚至还擒获了当时的义渠国国君,可以说那个时候是义渠人最悲苦的年代,也正是因为这些屈辱,义渠人才会卧薪尝胆,在数十年后秦襄公时起兵攻秦,虽然打败秦军,然而国君被虏获的耻辱,任一个义渠人也是如何也不能忘记,休屠也不例外。
“罢了,我与你讨论这些作甚。”俄而,宋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待到你自己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吧…”
“回去?”那休屠先是一愣,须臾便大声道,“你说要放我回去?此言当真,难不成你就不怕他日我率兵来报仇么?”
“今日我们三人且不惧你这数十精骑,还怕他日你那些虾兵蟹将么?”宋涛神色淡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
“不是三人,只有两人而已。”旁边的范性不咸不淡的飘来一句话,不过直接被宋涛无视掉了。
“你们中原人讲究一言九鼎,既然你说了要放我走,那我信你!今日之事,算我休屠有眼无珠,他日在遇到诸位,必定退避三舍以报此恩。”休屠死死看着宋涛,似乎想要从这人身上找出什么端倪,不过许久看不出任何异样,旋即放弃了努力,毕竟能逃得性命才是他此时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连退避三舍都知道,看来你小子还真是个中原通嘛。”宋涛微微一笑,不禁赞道,这笑容的味道有些诡异,因为他想起了退避三舍这个故事的由来。
退避三舍说的是那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的故事,昔年晋献公听信谗言,杀了太子申生,又派人捉拿申生的异母兄长重耳。重耳闻讯,逃出了晋国,在外流亡十九年。后来他到了楚国,楚成王设宴款待重耳,并问道:“如果公子返回晋国,拿什么来报答我呢?”重耳回答说:“男女仆人、宝玉丝绸,您都有了鸟羽、兽毛、象牙和皮革,都是贵国的特产。那些遍及到晋国的,都是您剩下的。我拿什么来报答您呢?”楚成王说:“即使这样,总得拿什么来报答我吧?”重耳回答说:“如果托您的福,我能返回晋国,一旦晋国和楚国交战,双方军队在中原碰上了,我就让晋军退避九十里地。如果得不到您退兵的命令,我就只好左手拿着马鞭和弓梢,右边挂着箭袋和弓套奉陪您较量一番。s”
重耳此言一出,楚国大夫子便请求成王杀掉公子重耳。结果楚成王说:“晋公子志向远大而生活俭朴,言辞文雅而合乎礼仪。他的随从态度恭敬而待人宽厚,忠诚而尽力。现在晋惠公没有亲近的人,国内外的人都憎恨他。我听说姓姬的一族中,唐叔的一支是衰落得最迟的,恐怕要靠晋公子来振兴吧?上天要让他兴盛,谁又能废除他呢?违背天意,必定会遭大祸。”于是楚成王就派人把重耳送去了晋国。
结果呢?晋文公即位以后,整顿内政,发展生产,把晋国治理得渐渐强盛起来。而众所周知,楚国对于问鼎中原早就有野心,两国为了各自的霸业果然发生了冲突。晋文公也如自己所言,在与楚军作战前一口气退了九十里一舍便是三十里,楚军也一口气追了九十里,结果没想到晋军杀了个回马枪,大败楚**队。这便是著名的城濮之战。此战之后,周王还亲自到践土慰劳晋军。晋文公趁此机会,在践土给天子造了一座新宫,还约了各国诸侯订立盟约,如此便成就了晋国的一代霸业。
休屠提起这退避三舍的故事,其一自然说的要报恩,但是另一层含义,恐怕就值得令人深思了,难不成你还想做这重耳么?宋涛有意无意的瞟了休屠一眼,只见他虽然被反绑着双手,但却仍旧努力挺着胸膛,丝毫不顾忌因此而让手腕变得更加痛苦。
“泙漫,来给他松绑。”宋涛招来朱泙漫给休屠松了绑。
“多谢!”休屠揉了揉血脉有些不通的手腕,拱手朝宋涛行了一礼,转身便欲离开。
“慌什么!”宋涛喝止了他的行动,休屠转过身,怒视着宋涛,朗声道,“如何,你是要反悔了么?”
“我反悔做什么?”宋涛斜乜着他,淡淡的说道,“只是我话还没说完,你这么着急离开干什么。”
休屠无奈,只好转身又走了回来,席地坐到宋涛对面,沉声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你们为何要追杀我马车里面的那人,而这位所谓的少主身份如何,又是因何事要入秦国来?”宋涛噼里啪啦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休屠皱了皱眉,轻呼出一口气,算是定了定心神,片刻之后,才慢慢的开始回答宋涛所问的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宋涛遥望着一骑绝尘而去的休屠,笑着说道:“刚才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想不到现在走也走得这么潇洒…”
“现在你满意了。”不过他话没说完,身边的范性便冷冷的打断道,“我们拼死拼活抓回来的人,你问完了话,说放便放了,宋先生好会做买卖。”
“这…”宋涛无话可说,搔了搔头,眼角的余光瞥了范性一眼,在他的脖颈上流连了片刻,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结论。
“哼!”范性见他不答,冷哼一声,折身朝那马车走去,原本拉车那匹马早已死在那些义渠人的箭下。不过幸好,这些义渠人也留下了不少战马,范性找了一匹看上去还算健壮的马给它套上马车的辔鞍,凑合着先用着。
“先生,你为何要放那个义渠人回去呢?”想不到连一向有些木讷的朱泙漫也忍不住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且我们和他总还会遇到的。”宋涛望着远处淡淡说道,“只要我还在秦国。”
栎阳,地处石川河与清河汇夹之地,北依荆山,南眺渭水。从栎阳往西便是周人的旧都岐周、丰京和镐京,往东可沿渭河出函谷关直达广阔的中原,往北可渡过黄河沿汾水到达魏国赵国,也可直接到达黄河以西远至河套的广大地区。因而被称为是“北却戎狄,东通三晋”。
栎阳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地处渭水平原,农业尤为发达。更兼为关中陆通三晋的必经之地,是关内的交通枢纽。东西往来的商人多经于此,因而商业亦是不逊于农业。
春秋之初,栎阳是属于晋国,名为栎邑。当时秦晋两国为了各自霸业,年年交兵,公元前562年,秦攻取了栎邑,之后晋国便再也没有收复过此地。后来,经历了李悝变法的魏国乘秦国内乱之机,夺取了秦国的河西之地。秦献公赢师隰将此视为奇耻大辱,奋发图强,立志重振国威。而且还祭奠宗庙时亲口立誓:不夺回失地、打败魏国,死后不得葬身之地,不得立牌位于宗庙。
为了彰显决心,秦献公赢师隰在即位的第二年便在栎邑修筑了栎阳城,将国都迁到栎阳,所以可以这么说,此时这栎阳便是秦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清晨卯时三刻,栎阳城门刚刚染上秋日的金色,年近不惑的秦公嬴渠梁缓步走在步入政事堂的阶梯上,而在前方,一队铁甲武士踏着整齐沉重的步伐开到政事堂外,铿锵列队,盔甲鲜明,长矛闪亮。
当嬴渠梁爬上阶梯,走到政事堂门口的平台时。立在门外的两名高大的卫士忽然将长矛一斜,两柄长矛交叉为一个十字,挡住嬴渠梁的去路。而其他的铁甲武士则整齐划一的用手中长矛杵地,和着青铜撞击青石铺就的地板发出的金戈声,齐声高喊道:“君上可曾忘记河西被夺之耻!”
“嬴渠梁未曾忘却!”嬴渠梁面朝河西的方向,同样是高声回答。
“君上可曾忘记献公遗志!”武士们复尔问道。
“嬴渠梁绝不敢忘却公父遗志!”嬴渠梁面色凛然,将头转向西北方朗声回应,那是秦国故都雍城的方向,秦国自开国君主秦襄公起,所有王室血脉的牌位都陈放在雍城的宗庙中,秦献公的自然也不例外。
“君上可欲恢复我穆公霸业!”
“嬴渠梁无时不刻不想富秦强秦!九死而无悔,万难不足扰我心!”嬴渠梁振聋发聩的声音萦绕在这政事堂的柱梁当中,久久未曾消散…
“君上请进!”刚才交叉长矛阻嬴渠梁入内的两名武士将手上的武器立直,面色恭敬的邀秦公入到政事堂中。
嬴渠梁缓步迈入政事堂,这番对话并不是他即兴为之,而是自从十数年前即位伊始,便由他自己立下的规矩,每日入政事堂,都会让卫士们与自己做这三问三答,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有所懈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嬴渠梁正值春秋壮年,然而那颗曾经如长江大河般奔腾不止的心却渐渐冷了下去。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此时秦国的局面内忧外困。嬴渠梁自问自己继公父之位以来,每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一时一刻都没有倦怠。可是这秦国的国政依旧是没有起色,他不禁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原先以为自己纵然不是大才,也是中才,绝然不会让秦国在自己手里继续衰落。可如今之势,自己大概也就是个平庸之主,休说那穆公,即便是连自己的公父献公也是远远不及。献公尚且在武功上有着令这世人称道的一面石门之战,打得魏军惨败而归,斩首无数。每每思虑及此,嬴渠梁便是一阵的心寒。
嬴渠梁并不是没有想过招揽大才来辅佐自己,他不但是想,而且付出了实际行动,早在数年前便广发了求贤令与天下诸国,在文中诚心实意的请求东方列国士子入秦辅佐自己治秦强秦,甚至愿意与强秦功臣共享这锦绣天下。
54。此言可当真()
可惜初发求贤令之时,还有不少sd士子涌入秦国,只是嬴渠梁不曾想到?13?注目于功业的士人竟也会有如此多的世俗要求,怕苦怕穷怕累。从心里讲,作为一个国君,他何尝不想和齐威王一样搞个学宫将这些士子们养起来,需要他们的时候请他们谋划,不需要的时候便让他们自由自在的切磋学问,以彰国家文华。可是秦国太穷,哪里有财力做这些锦上添花的事儿?建了一个占地招贤馆,且是耗费了极大的财力。作为一个穷弱的战国,该做的能做的嬴渠梁都做了,甚至不能做的他也勉力做了,至少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诚心诚意,问心无愧。
可是嬴渠梁看到的回应却是淡漠的,他从士子们的举止眼光中读到了轻蔑,读到了嘲笑,读到了他们自感降遵纡贵的虚荣和自大。这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他可以坦然接受任何人对秦国的指责评点甚或是恶意咒骂,但绝然不能接受对秦国的蔑视和嘲笑。六国卑秦,不屑与之会盟,他视为莫大国耻,永志不忘。嬴渠梁想不到的是,连求官做事的士子们竟然也对秦国显出一种满不在乎的轻蔑与嘲笑。
当一个个不远千里前来秦国的士子们,又因为秦国的穷困而拂袖而去之时,嬴渠梁的心慢慢的沉入了谷底。这两年,来秦的士子是越来越少了。所谓名士难求,高人难遇,看来扭转乾坤的磐磐大才真是可遇不可求,难道秦国强大还是只有得靠自己?
然而秦国当真有这样的大才么?嬴渠梁在心中将自己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捋了一通,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深深的明白,如今朝堂上这班人,守成足以,然而要开拓进取,变法强秦,只怕他们非但不会努力,反而会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成为变法的阻力。
罢了,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嬴渠梁长叹了口气,缓缓做到政事堂中央那张宽大的书案前,开始埋首处理起今日的政务。
也不知过了多久,嬴渠梁将原本在书案右首的那一沓竹册全部放到了左首,而且上面全部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对上面每一个政事他都做了批复。
抬起头,从宽阔的大门瞥了眼门外的景色,太阳已经爬到了天空的一半高处。长吁了口气,揉了揉肩膀,伸手从案下拾起了一卷竹册,这册子是他刻意放在此处的,已经放了好几日了。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摊开竹册,两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论集。
这自然便是从洞香春中流传出来的物事,可以看出这洞香春对诸国依旧是有亲疏之分的,对于魏齐这样的大国,所赠与其国君和大臣的都是用锦帛所制的论集,而送到这苦寒之地的秦国来的,便都是竹简制成。不过嬴渠梁并不以为忤,六国卑秦,他亦是深知,既是如此,又如何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呢?毕竟里头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这承载的器物哪里会让他挂心。
嬴渠梁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