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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戛然而止,景监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国君,轻声道:“难不成君上你欲要招揽此人?”
“怎么,你觉得有何不可?”嬴渠梁不咸不淡的说着。
景监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说得太欢,似乎有些冷落了这位秦公,赶紧赔笑道:“臣随口问问而已,君上思虑深远,岂是臣所能置喙的。”
嬴渠梁瞪了景监一眼,还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轺车已经停止了前进,那景监如临大赦般,迅速钻出去,恭请嬴渠梁进入招贤馆。
嬴渠梁缓步走下轺车,面色淡然,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那时而扫过景监的目光,让他背后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国君到!”景监快步走到庭院中,高声喊道。
庭院的芦席上早已坐满了各国士子,宋涛粗略算了一下,约莫有二十来人,算得上少之又少。宋涛自然不信,这秦国求贤令发出了这么多年,只找来招来这么点士子。
原本在秦公未来之前,士子们哄哄嗡嗡的,都在交谈相互见闻。宋涛依稀听到一些,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些士子们谈论的竟然都是些乡间逸事,宋涛大感困惑,不解这些饱学的士子为何会谈论这些东西。而且他还看到不少士子手上都拿着一卷竹册,不知是为何。
不过当听到这声“国君到”,所有人都停止了讨论,两眼放光,满是热切和期待的望向招贤馆内,那唯一通向这庭院的回廊。宋涛也只有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静待着来人。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从容的缓步走到中央案前。他一身黑色布衣,腰间勒一条宽宽的牛皮板带,头戴一顶六寸黑玉冠,脚下是一双寻常布靴,面色黝黑却没有留胡须,眼睛细长,嘴唇阔厚,中等个头,一副典型的秦人相貌。想来这便是今日的主角,秦公嬴渠梁了。
望着来人,宋涛不觉有些失望,历史书上排的上号的英明君主,长相却是如此的平庸无奇,没有一点儿逼人的英雄气概。
俄尔,他又自嘲的一笑,心中暗忖:又不是在演电视连续剧,谁规定那些雄才大略的君主就要有一副气吞八荒、举世无双的样貌,何况外貌想来与人的品行和志向不挂钩,君不见中国古代齐名的两大帅哥,一个潘安,趋炎附势,巴结当时的权后贾南风,害得晋朝起了八王之乱,之后不久胡人们纷纷打入中原,一下子五胡乱华,那段时间也成为华夏民族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时光,而这潘安起的“作用”可不算小,最好他也没落得好下场,因为自己功名心太重,躁急干进,不知满足,终落得身首分离,满门抄斩的下场,更让人唏嘘的是,他一生至孝,可是到头来还连累了老母丧命于东市。不亦哀哉!另一个宋玉,为人虽薄有才名,可是在官场上混得不怎么的,一生都没有做过什么大官,虽然靠写得一手好文章和精通音律,也曾接近过楚王,但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连提点建议都没被采纳。最大的贡献是将“性好色”的罪名加强加给了登徒子的身上,害得无辜的登徒子被冤枉了数千年。
思虑及此,宋涛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想看看这嬴渠梁面对自己请来的众多士子,会是如何个说法,总不能不加甄别便全都录用为官吧,那这样一来,秦国铁定人浮于事,只怕也没有以后的商鞅变法了。
直到现在,宋涛仍然对秦国将会由商鞅掀起一番举世瞩目的变法革新深信不疑,他来秦国的目的也是为了要亲眼见证这一场变法,最好自己还能参与到其中,不一定非要担任何等职务,只要能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望着案下或熟悉或陌生的众人,嬴渠梁镇静自若的站在那里,不笑不嗔,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秦国僻处西土,积贫积弱,是以求贤图强。诸位入秦,皆是为强秦富秦而来,嬴渠梁在此拜谢各位。”说到这里,嬴渠梁才众士子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道,“秦国需要诸位治国图强,而诸位入秦也必定是心中有憾,想要借秦国一展大才。寡人坚信,秦国将成为诸位一展才学的大好之地,当此天赐机遇,只要诸君与寡人同心同德、齐心协力,秦国必能恢复穆公之荣光,而诸位也将成为秦国的再造功臣!”
一席话说的众人是热血沸腾,连宋涛也忍不住连连颔首,这秦公所言,不卑不亢,记说明了秦国需要众士子之才强秦富秦,然而也委婉的说出了诸人胸中有所学未展,平生有抱负未达,因而才会入秦,但求能一展才学。
嬴渠梁将开场白说完,暂时没有理会那些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的士子,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面,暂时不发一语的三位士子身上。
“想来三位便是本月新近入秦的士子了吧。”嬴渠梁望着三人,嘴角上扬,笑道,“舟车劳顿,三位辛苦了。只是三位初入招贤馆,有些事,嬴渠梁还得说个明白。”
闻言,三人连同坐在最后的宋涛和范性都是一愣,俄尔同时看向嬴渠梁那张面色黝黑的脸。倒是其他诸多士子见怪不怪,面色不改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嬴渠梁微微一笑,开口道:“依列国惯例,士达则仕。然我秦国与东方列国素少来往,sd士子对秦国也所知甚少,匆促任职,难展其能。国府对诸位的才能所长,知之不详,亦难以确任职掌。所以还请各位带国府令牌,遍访秦国三月,而后各出治秦之策。国府视各位策论所长,而后确任职掌…”
“荒谬!”三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位愤然起身,朗声道,“秦国无士,天下共知。我等犯难历险而来,秦公却是却如此对待,惜官吝爵,天下有如此待贤之道,难道秦公不怕寒了天下士子之心么?”
一番话说的倒是义正言辞,可惜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他这番大道理应者寥寥,连与他同来的两位士子也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对于嬴渠梁来说,他既然决意要将丑话说在前头,自然也会有他的一番道理。
“惜官吝爵,人君大患。滥官滥爵,国之大患。如今我秦国正值用人之际,嬴渠梁如何会在乎区区官爵权禄?”嬴渠梁摇了摇头,坦然道,“只是各位谁人是大才?谁人是中才小才?谁长于治国?谁胜于军旅?谁堪庙堂?又岂能单凭你寥寥数语来断定?”
说到这里,嬴渠梁微微抬起头,将目光望向座下的所有士子,慨然说道:“凡官民材必先论之,论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这便是我秦国求贤之道!”
“秦公好一番说辞,巧言令色,此等做法,吾在sd诸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由此看来,这秦国之官,不做也罢!”年轻士子却是轻蔑一笑,朝嬴渠梁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先生且慢。”未想,嬴渠梁却是叫住了他,那年轻士子回身,眼中重新流露出希望。
“先生入秦不易,如今两手空空而去,嬴渠梁有愧于先生。”嬴渠梁朝他行了一礼,旋即招手,将景监唤了过来,“派栎阳卫礼送这位先生出秦境,并发给先生二十金,以资其前往他国。”
“诺。”景监应了一声,却未马上行动。
年轻士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站在原地,低着头,似有所思又似在踟蹰,久久没有动作。
不过嬴渠梁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剩下的两位本月入秦的士子身上,朗声道:“二位先生,三月之后,若你二人不堪秦国贫弱艰难,国府赠百金,车马礼送回乡,以使贤士不虚秦国之行。若有愿留秦国者,嬴渠梁必定以先生之才,量才用之,官爵权禄绝不吝啬,若是届时先生觉得寡人任职不当,尽可到栎阳宫政事堂与寡人面议,直斥寡人之失!”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俄而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朝嬴渠梁深深一躬,长声道:“单凭秦公所言,我二人必定遍访秦国,决不旋踵。”
宋涛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嬴渠梁,嘴角微微上扬,目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彩。范性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低声问道:“你觉得这秦公如何?”
“不是人杰,亦为枭雄!”宋涛沉吟片刻,轻声吐出这八个字来。
57。招贤()
范性一怔,扭头看向宋涛,本欲接着说点什么,却看到宋涛朝他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多问,继续等待这场中诸人的下文。
“秦国招贤,未分良莠前,一体待之。今日亦是诸位三月之期,寡人亲至,以倾听诸位先生的治秦国策,各位先生,若对秦国有所见解,还望畅所欲言、不吝赐教。”嬴渠梁再将目光投向那些个坐在后方,早已入秦的士子身上,笑着问道。眼光扫过宋涛和范性,也不停驻,须臾便离开。
“在下王轼,访秦有得,呈上所著《强秦六策》。”座下原本安静的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年轻士子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手持着竹册快步向前,来到嬴渠梁所站得案前,恭敬的将竹册双手捧到案上头,开口道。
景监赶紧将他手中的竹册接过,同样是双手捧给国君。
“多谢先生,嬴渠梁择日自当聆听高论。”嬴渠梁将竹册接过,看了一眼这个自称王轼的士子,点头道。然后并不着急将卷册摊开来看,而是微笑着看向其他士子。
众人会意,赶紧将所持的竹册一一呈上,不多时,嬴渠梁身前的书案上已经摞起了一大沓竹册。
看着这些士子的举动,宋涛总算明白了他们手中的竹册是为何用,嘴角的笑意更盛,微微扭头瞥了眼刚才叫嚣着要离秦的那个年轻士子,只见他涨红了脸,愣愣的望着嬴渠梁,却又默然无语,想来是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状况。这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却不愿去做,落在这些同道中人眼里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只怕大都认为自己是畏惧艰险,不过是好夸夸而谈的人罢了。
宋涛同情的望着他,聪慧如他,自然早已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怪这秦公会选在今天来招贤馆面见新入秦的士子。想必他早已知道,今天是一部分寻访秦国的士子归馆献策的日子,之所以让这些新老士子们同席而坐,决计也是早已谋划好的。
因为嬴渠梁明白这秦国国力凋敝、秦人贫困,要想让这些新入秦的士子们能沉下心来深入到秦国各地遍访民情、谋划对策,只怕多少自视甚高的士子都是不愿意的。就如这位年轻人一样,他们迫切的想要职掌权利,便宜各司其职,治理秦国,哪会耽误自己的好时光,去体察民意。
秦公正是要打磨这些士子的锐气,打消他们诸多的世俗要求和怕苦怕穷怕累的思想。而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们看看先行者是如何做的,人在很多时候都有种盲从的思想,自己原本觉得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但是看到与自己同等身份的人去做了,而且还有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那么他们也会不自觉的认为自己也能做到,最初的抗拒心理也就少了许多。
的确如此,当这个年轻士子看到比自己先入秦的众人已经寻访了秦境,官爵权禄近在咫尺,他如何不会对自己刚才的决定产生怀疑和犹豫,以至于心生动摇。而且他之所以不愿离开,是因为作为士子,他是要脸面的,如果现在当真就这样一走了之,只怕这好逸恶劳、好高骛远的恶名就要一辈子加诸于身了。
看着此人处在这进退维谷的局面,宋涛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丝同情,此人并非不智,而只是太过着急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已,或许是太过年轻的缘故,看得出相比起同来的另两人,他着实缺乏心机。所谓出头的橼子先烂,另两人便深知这一道理,不到必要时刻,绝不轻易开口表态。
嬴渠梁很满意的望着众人的举动,和刚才初入招贤馆之时想必相比,他此时的心境已经好多了。
“寻访辛苦,还请诸位暂且留于这招贤馆中,休养生息,寡人十日内确认职守,给大家一个交代,诸位以为如何?”等到所有士子都将所著之策呈到案前,嬴渠梁朝众人拱手道。
“谨遵秦公吩咐。”诸位士子知道这么多的上书,秦公必定需要一段时间来仔细,而且确认职守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牵涉颇多。所以对于嬴渠梁所说的十日之内给出答复,众人还是都挺满意的。
“好吧,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请诸位好生歇息,来日方长,我秦国的兴盛富强,还要靠各位先生之力。”嬴渠梁见时间差不多了,该做的事情也已做完,便准备告辞回宫了。
“秦公且慢!”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如无声处之惊雷般,在这庭院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没想到竟是刚才说是要离秦的士子开了口,只见他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嬴渠梁。
“先生还有话要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