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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允姮才说了一个字,突然便觉得喉咙疼痛,虽然没有上次自己昏迷时那般剧烈的火烧火燎,但也极不好受,声音也顿时哑了下来。
“你不用着急,这时代的医疗条件就这么简陋,你那伤没有感染真是要谢天谢地了。”年轻男子笑着说道。
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和煦,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这让允姮的心微微放宽了些,只是男子口中所说的所谓感染是什么意思,他完全搞不清楚。
大概是中原医者行医的术语吧。允姮在心中想着,他现在的脑子依旧有些犯晕,不能想太多的事情,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次睡过去。
“我应该叫你少主呢?还是姮王子呢?”年轻男子依旧是笑容可掬的开口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咳咳咳…”闻言,允姮不禁脸色大变,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男子,本想要说点什么,却不料因为心神激荡而牵扯到小腹的伤口,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很惊讶吗?”年轻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知道允姮想要说什么,淡淡的开口道,“若我是你,我一定会对自己居然能在众多精骑的追杀下逃出升天,更加惊讶,你觉得呢?”
允姮无言以对,脑海中又回想起当日的情状,自己所率领的亲卫在那些义渠精骑的不懈追杀下,一个个倒在自己的身畔,甚至他们连自己为什么会死在异国他乡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允姮心中便是一阵愧疚。作为一国储君,他学过中原文化,也知道中原人将这叫做妇人之仁,然而对于这些手下之死,他却依旧是心有负疚感。
而当回想起自己最忠心的亲卫允可死时的情形,他更是伤心不已,如今只怕自己连祭奠他的机会都没有,回去之后如何有颜面见其亲人?
年轻男子眼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知其想起了往事,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却并不催促,任他沉湎其中。
“叫我允姮吧,你不是我部落之人,亦不是我义渠国国人。”良久,允姮脸上的神色才恢复正常,淡淡的开了口。
“在下姓宋名宋涛,允王子可在此处安心休养,想来贵国的精骑无法在这栎阳城来寻衅的。”男子笃定的开口道。
栎阳?原来我到了栎阳城了么,想不到绕了一个大圈,经历了生死大劫,还是来到了这里,这是狼神在眷顾我允姮么?听到男子所言,允姮忍不住在心中暗忖。
微扭转头瞥了身边端坐着的这个自称宋涛的年轻男子,他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然而允姮却觉得他那笑容下隐藏着一丝无法言语的味道,这让允姮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怎么?难道不是允王子你来向我求救的么?”宋涛故作惊诧状,反问道。
允姮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气,微闭上眼睛,不再开口。宋涛也很有耐心的坐着,嘴唇紧闭,这个时候就看谁等得起了。
“你究竟是何人?”终究还是躺在床上的允姮忍不住先开了口,因为他脑子里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屋内的另一个男子回答。
“我?”宋涛微微一笑,淡淡的开口道,“不过一个入秦求仕的士子罢了。”
“入秦求仕的士子?咳咳…”允姮轻咳两声,冷冷道,“一个普通的士子能够击退二十余位我义渠国最精锐的狼骑兵?”
击退?若是让你知道你那所谓的狼骑兵被全灭的话,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模样。宋涛暗自蔑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眼神从允姮脸上扫过,只见他苍白的脸色下还隐隐有了些血色。
“今日允王子不要太过劳累,有些事情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探讨。”宋涛根本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房门。
几缕阳光从屋外投射进来,好久没有见到如此明媚灿烂阳光的允姮一时有些不适应,不禁微眯起眼,过了片刻,他已经适应了屋内的亮度,不过却干脆闭上了眼睛,也不再开口。
“在下就不打扰允王子休息了,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提醒一下王子。”宋涛走出屋外忽然又转过身,阳光再无法照射到他的脸,使得他原本清秀的面庞变得有些阴郁起来,“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下并不讳言,既然救了王子你,也得知了王子的身份,自然也想从王子身上得到相应的回报…”
允姮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静静的聆听宋涛的话。
“在下知道允王子向往中原文化,也曾师从大儒学习,我们中原人有句话想来允王子也听过,那便是知恩图报。”宋涛语调依旧是不疾不徐,可是允姮却能从中听出一些别样的意味,“相信允王子不会让在下失望吧。”
说完这句话,宋涛并没有着急将门关上,直直的望着床上允姮的表情,眼见他似乎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允王子欲要求见秦公,在下亦能让你如愿。”
闻言,允姮脸色一变,猛的的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张正要开口,却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已经被彻底的关严,而宋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允姮脸上神情变幻不已,终究回复平静,只是不知何时,刚才他醒来时的那抹绝望已经缓缓消失不见。
“先生。”走出了允姮所在的小院,宋涛放慢了脚步,一直走在他身后的朱泙漫忽然开了口。
“何事?”宋涛并不转头,轻声问道。
“此人似乎并不为先生之言所动,为何…”
“为何我还如此优待与他,你想这么说对么?”宋涛微微一笑,开口打断他的话,转过身,瞥了眼一脸迷惑的朱泙漫,缓缓道,“谁说他不为所动的?虽然我不清楚义渠国如今的形势,不过能让此人瞒着自己的父王入秦来求见秦公,那么若我所料无差,他必定是对秦公有所求。”
“那先生你…”朱泙漫似乎明白了几分。
“有些事情,他为了自己也必须要去做。既然不肯回报与我们,那么让他回报给秦公亦是一样。”宋涛眼中精芒一闪,“就当是我宋涛入秦之后,送给秦公的第一份大礼吧!”
一转眼,允姮已在这方小院里待了多日,虽然被禁锢在小院中不让外出,然而也不知怎么,才几日工夫,他却仿佛已经融入到这奇异的环境之中,每日里沉默寡言,只是怔怔出神。
他曾暗中查看过自己身体,原先小腹被重创的伤口已经结疤,此刻用厚厚绷带绑住,防止感染。至于肩上身上那许多皮外伤,也一一都被包扎完好,伤口中虽然不时传来痛楚,但隐隐亦有清凉之意传来,显然伤口上敷了极好的伤药,才有这等疗效。
允姮此刻正值壮年,虽然受伤颇重,但一来身体年轻,二来自幼习武,每日坚持锻炼,体格强健,因而他一身伤病,竟是好得极快了。
不过数日,他已经能够下床勉强行走,只是走路时候,小腹依旧是有些隐隐作疼,没有几步,便喘息不止。不过饶是如此,也已让前来看望他的大夫非常欢喜,赞叹说往日从未见过恢复如此之快的人物,看来不出旬月,便可完全康复了。
在允姮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只有大夫和那个叫宋涛年轻男子常来看望他,而他没见过其他人。而因为养伤的缘故,鬼厉也从未出过这个房间,除了偶尔打开窗户向外眺望。展现在他眼前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庭院,青砖黑瓦,院中种植几株矮小树木而已。
61。熟人好办事()
不过自从那日允姮初初醒来之时与过宋涛有过一番交流,之后的日子宋涛除了略显客套的寒暄,基本再没有过多的交流。
允姮直到这人至少不会有害己之心,否则也不会救了自己之后,还如此悉心照料,但是同时他也清楚的直到此人对自己是有所图的,从宋涛当日对自己所言来看,此人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他期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呢?
想到这里,允姮不禁自嘲的一笑,自己如今还有何让人可图的,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回报么?反倒是这个宋涛曾说过的话,让他辗转反侧,思量了许久。
右手在小腹上摩挲了一阵,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与记忆中当初中箭时那股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其中固然有良药的作用,然而这也告诉允姮,他已经休养不少时日了。而他用的是外出狩猎的借口带领亲卫出来的,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按常理也到了返回的时候。
可是允姮不甘心,自己为了进入栎阳城与秦公一晤,已经谋划了数月之久,只等着狩猎的时节才得以离开都城,名正言顺的躲避叔父的监视入秦,虽然行踪终究还是败露,可是若是就这么空手而归,等到明年…
明年?允姮心中一阵凄凉,明年的自己身在何方只怕都是个未知数,事已至此,退一步绝不是海阔天空。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部族的族人,乃至这次随着自己出来而命丧秦境的亲卫们,何况如今阴差阳错,自己已经到了栎阳城,秦公就在城内,此时不见还待何时?
思虑及此,允姮霍然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一层金色,就仿佛是这个季节的颜色般。
不过还没走出院口,一个铁塔般的男子便拦住了他的去路,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体堵住院口的的圆形拱门,一身横肉显露无遗。男子脸上的表情很平淡,既不是对犯人般的冷漠,更谈不上丝毫的敬意,就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我要见宋涛。”允姮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开口道。
“宋先生秦国各地寻访去了。”男子也很干脆的回答道。
“寻访?”允姮显然吃了一惊,皱眉道,“他昨日不还来了此处的么…”
“先生是今日一早去的,还未来得及通知你。”男子瞥了他一眼,开口截道。
“既然是今日出去的,想必他还未走远,能否请你将他寻回,就说允姮找他有要事相商。”闻言,允姮脸上升腾起一股焦急之色,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冷漠,不过说话却还是不疾不徐,显然是努力不让男子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惜男子仍旧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栎阳城乃是商贾汇聚之地,四通八达,先生又未明言将要去到何方,我又如何帮你把他寻回。”
“这…”允姮一时语塞,男子所言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栎阳城“北却戎狄,东通三晋”,的确称得上四通八达,若是不知宋涛往何方去,而要找到他,那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
“那宋涛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见今日将宋涛寻回已不可为,允姮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问他何时归来。
“这我也不清楚,先生临走时交代,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反正年底是必定会回来的。”男子一副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笑。
“年底?”允姮大急,再也无法掩饰心头的焦虑,提高音量大声问道,“不行,我要亲自去寻他!”
说着,允姮就想要往外闯,然而男子却死死的卡住了拱门,一脸白漠的说道:“没有先生之命,还请你呆在小院之中。”
“你!”允姮身为一国之储君,以前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心中不由怒气陡升,厉喝道,“给我起开!”
男子仿似没有听见一般,双脚如浇灌一般,矗立在原地,眼神落在允姮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流露出一丝轻蔑。
允姮死死的瞪着面前的男子,双手攥紧又松开复尔再次攥紧,循环往复了几次,终究是一跺脚,松开手,转身走了进去。允姮并不是个蠢人,他想起来自己国家里最精锐的狼骑兵便是被宋涛等人击退的,而其中想必就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允姮自诩自己武艺不差,然而还没自负到能一挑数位狼骑兵的地步,因而也只能负气离开,再思他策。
男子目送允姮的背影进了屋,微一扁嘴,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倚靠着一棵高树,这里虽然地势不高,然而却能够将允姮所在的院子各处一览无余,而院内的人又恰好看不到此处。
忽然,男子一皱眉,警觉的转头看向侧后方,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朝着自己走来,不过待到来人走进,他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先生。”男子朝来人一拱手,恭敬的开口道。
“泙漫,那人可有异样?”能如此熟稔的称呼朱泙漫的人,除了宋涛还会有谁。
朱泙漫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开口道:“刚才他出来说,想要见先生你。”
“哦,是么?”宋涛并不是很讶异,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朱泙漫开口道,“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