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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盐商们是这么理解的。
绕来绕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盐商们可以接受每年两万两的定数银子,这是他们的底线。每个月就要八千两,实在是太高了,看来李乙丑李大将军真把盐商当成了可以任意宰割的肥猪。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数字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盐商却必须考虑现实的状况:按照国朝的盐务体制,配给给他们的盐引到了明年正月就会过期作废,然后需要重新配给。眼下正是行盐的旺季,大部分的利润都来自于这几个月之内,若是荒废了,损失实在太大。
但是李乙丑开出的价码又实在太高,就算是讨价还价也不可能杀太多。
思前想后,精明的盐商们很快就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分期付款。
按照盐商们的说法,每个月八千两的定数银子实在太多,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凑出一整年的银钱,所以只能按月给钱。
每个月给八千两,和一年给十万两,看似没有什么分别,其实意义完全不同。
现如今是行盐的旺季,盐商们不想荒废掉赚钱的机会不想浪费马上就要到期的盐引,所以才咬着牙掏钱给李乙丑。一旦他们缓过这口气,一旦旺季过去了,自然就不会再讨这笔冤枉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就有把握和各个衙门联合起来,大家相互配合,把李乙丑从盐务中排挤出去。
盐务、漕运联合起来闹事,整个江南都要振动,崇祯皇帝再怎么器重李乙丑,也必然会严厉申斥,到时候李乙丑还敢把手伸这么长吗?
不就是每个月八千两么,先给他一两个月的“保护费”,毕竟生意不能耽搁,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按照月份交钱?好哇。”李乙丑似乎没有意识到盐商们在打什么样的算盘,依旧笑容可掬满面春风:“那我也按照月份办事,这才算是公道!”
因为急于行盐,八千两又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很快就以协军助饷的名义把银钱送了过来。
李乙丑也是个痛快人,说到做到,马上命人放行。
其他的盐商亲眼见到了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之后,纷纷有样学样,按照船只的大小行盐的多少,也弄出了一定数目的定银,和那几个大盐商一样,按照月份缴纳了“保护费”。
李乙丑硬生生的从中抠出这笔钱来,让所有的盐商都很恼火,虽然暂时低头,心中终究不服。
在淮扬的地面上,没有谁敢得罪盐商群体。至少,没有人敢把全部盐商都得罪了。
以非常不体面的方式从他们的手中“硬抢”,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盐商都得罪了个精光,自然招人忌恨。
围绕在盐商这个群体周围的势力非常庞杂,已经有些人在盐商的授意之下,开始搜集李乙丑“贪赃枉法”“为获地方”的证据了。只等到行盐的旺季结束,就把这些搜罗来的证据捅到京城,就算不能让李乙丑栽个大跟头,起码也要让他弄个灰头土脸,让他知道知道盐商这个马蜂窝是碰不得的。
“老爷,那些盐商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些小动作,似要对老爷不利。”李福好像一个永远都藏在阴暗处的影子,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要不要给他们些教训,免得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盐商横生枝节,给老爷弄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谓的教训,当然是血的教训,扬州就在李乙丑的马足之下,随随便便弄出点“意外”就能干掉一两个盐商。就算有人是李乙丑干的,到时候一推三六九,完全可以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嘴脸,还能起到杀鸡骇猴的作用。
“给我添麻烦?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李乙丑冷冷的笑着:“盐商再怎么豪富,也不配做我的对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他们看清楚眼前的局势”
第七十七章欠债还钱()
转眼已是岁尾,富商大户们依旧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提前做好了庆贺的准备,花街、牌楼已经扎制起来。升斗小民也一改往日锱铢必较的模样,就算是日子过的再怎么艰难,也会咬着牙拼凑出一点继续,给家里的婆娘扯上几尺花布,给娃娃们买两捧糖糕团子。
辛苦了一年,也改轻松轻松了。
在这些日子里,一场“金融风暴”席卷淮扬、江南,引起了不小得风波:户部新发行的纸钞开始流通,让贫苦的百姓人家更加贫苦,无异于雪上加霜。
根据新的钞法,新发行的纸钞实际购买力为铜钱的十分之一,因为大明朝本就铜贵银贱,和铜钱的“汇率”挂钩之后,纸钞飞速贬值,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贬了九倍之多,几乎等同于废纸。为了平易飞涨的物价,南京监局不得不铸造无铜的鉄钱。因为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大面值的鉄钱再一次贬值,官宦、富商趁机洗劫小民
衣食艰难的扬州百姓的日子虽然越来越不好过,和其他饱受战火蹂躏的地方相比,还算勉强还能活得下去:月初之时,李闯读过黄河,瞬间席卷晋中、晋北各地,斩杀宗室子弟三百余人,各州各县闻风而降,秦、晋之地已被李闯牢牢掌控。
已成燎原之势的***第一次开宗明义的公布了自己的主张,传檄各处:提兵百万行帝王兴废之事,各地绅民若能献城纳印必不吝爵禄,若是妄图抵抗,则是玉石不分悔之奈何?
闯军主力刚刚度过黄河,直隶、河南、湖北等地蛰伏已久的乱民闻风而起纷纷响应
到了这步田地,依旧有很多人坚定的相信大明朝“气数未尽”,只要圣天子刷新吏治,官民一心,仍然可以荡平贼寇,还大明朝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李闯成势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哪一次不是被打的缩回去呢?这一回虽然闹出的动静很大,大明朝毕竟国祚绵长,只要缓过这口气,反手之间就能将之剿灭。
局势的进一步恶化,让李乙丑有种如坐针毡的紧迫感,他很清楚的知道立国垂三百载的大明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最后关头,很清楚的知道乱世已经到来。
不顾一切的整军备武,城西铁器厂的规模再次扩大,各种作坊通宵达旦的进行生产。
甲胄、武器、淮扬民练特有的铜胎小炮、被服、营帐等等物资堆积如山。
如此高强度的生产榨干了铁器厂的潜力,进一步加剧了大大恶化的财政。库房里的原材料已经所剩无几,账面上的银钱储备抽调一空
好在年节银子已经发了下去,勉强还能支撑到正月,若是到时再没有大笔的钱粮,根本不用打仗,淮扬民练就会自行崩溃。
和已经陷入破产边缘的财务相比,军事上的扩充完全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
席卷大半个国家的战乱和贫穷,造就了庞大的流民数量,再加上东昌血战之威和荡虏将军的赫赫威名,让淮扬民练轻而易举就可以募集到数量庞大的新兵。
到了腊月中旬之时,淮扬民练兵册上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一万六千,都是实打实的名额,这支民兵队伍的规模已经空前庞大,但是包括李乙丑在内的中高级军官都很清楚的看到了急速扩充带来的严重后果:后勤的难以为继当然很致命,哪怕是单纯的从军事角度来看,淮扬民练的总体实力不仅没有上升,反而在飞速下降。
时至今日,新兵的整编还没有彻底完成,相当大的一部分新兵纯粹就是混进来吃闲饭的。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训练,新兵的战斗力和协同能力还是一个未知数,根本就无法与东昌血战之时那个精悍的队伍相提并论。
就连”好大喜功“的文秀之也认为盲目的扩充规模有些不妥:因为根本就养不起嘛!
李乙丑做出一副”悉心受教“的神态,很客气的表示出一定会认真考虑“监军大人”的意见,转过脸来马上就把刚刚说过的话语忘的一干二净,继续毫无节制的扩军。
剧变即将发生,苏子朋已经给出了准确的日期,趁着这个机会疯狂扩充规模,表面上看来是李乙丑的意思,其实完全是苏子朋意志的体现形式。
因为事情太过于繁杂,方方面面都要应付,一天下来,早已筋疲力竭。
习惯性的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才发觉今日的茶水与以往大有不同,带着淡淡的腥苦味道。盏子里飘着几颗灰白色的东西,似乎是某种果实。眉头一皱正要发问之时,在旁边伺候着的蛾子已经主动说了出来:“老爷,那是白果。味道虽苦,却最能安眠,我看老爷这些日子总是精神头不济,想来是夜间没有好好睡过的缘故。就在煮茶的时候放了几枚”
“以后用浓茶,不要再放这种东西了。”
现在的李乙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铁器厂的作坊主,堂堂的荡虏将军,自然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威势。贴身伺候着的蛾子感觉的最为明显。
虽然李乙丑从来不这个小丫头面前摆出大将军的气魄,依旧让蛾子感觉到日渐沉重的压迫感。对于自作主张烹煮安神助眠茶水的行为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她慌手慌脚的局促之态,李乙丑呵呵一笑:“时局艰难事务繁杂,我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呼呼大睡。你跟在我身边也快两年了,做事用心谨小慎微,我都看得出来,不用这么诚惶诚恐。”
“是。”
“对了,初九呢?”
“他在库房那边监管着工匠”
“你喊他过来。”
就在蛾子放下茶盘准备去喊胞兄过来之时,已经走到门口了,又突然听李乙丑说道:“算了,不用专门去喊了,一会儿等他回来之后,你告诉他一句话,就说晚上我那边有点事情,要他过去一下。”
“是。”
吩咐完这句话之后,李乙丑象往常那样披着漫天星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时辰不大,蛾子就见到了自己的嫡亲兄长,把李乙丑的吩咐一字不差的转告而李初九。
“哦,我晓得了。”
“哥,你总是深更半夜的去给老爷做事,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事情哩?”
“莫多问。”
“有啥不能问的?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此事绝密,谁也不能知道,我对老爷发过毒誓。”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弄的真神秘?虽然蛾子很想知道胞兄和李乙丑老爷深更半夜去做了些什么,但看初九哥的这个样子,是绝对不会说的,所以也就不再细问。
其实连李乙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每次吩咐之后,李初九就会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去到他的家里,接到暗号之后就会从后门进入,然后从李乙丑的起居室中搬出很多东西来。
一直以来,李初九都很奇怪:那么多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真的是神仙佛爷凭空变化出来的?
此事终究太过于玄奥,又曾立下毒誓,这个秘密一定会烂在肚子李,就算是到死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讲起。
听了胞妹的转述之后,李初九就已经知道要做什么,并且很清楚的知道应该怎么做,马上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星河影动玉宇无尘,冰盘高悬天际,将李乙丑的身影拉的老长,几只寒鸦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发出难听的夜啼之声。
夜幕已笼罩了扬州城,两旁如鳞般的店铺中挤满了辛劳一日的苦力们,这些升斗小民正把白日里赚到的银钱化作杯中酒浆,三三五五的凑在一起说着没有边际的闲话
回到宅邸之后,刚一进门,小丫鬟金雀儿就凑了上来,用她那尖尖细细的声音说道:“老爷,老爷,有个姓吕的人自称是隆丰号的掌柜,已候了老爷个把时辰,正在前厅和老太爷叙话。”
“好的,我知道了。”
李乙丑大不向前,小丫鬟金雀儿踩着碎步在身后紧紧跟随:“天都已经这般晚了,那姓吕的客人还不走,是不是应该安排宴饮?”
“不必,”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去前厅告诉那个姓吕的客人,就说我已经回来,要他到东厢见我。”
“是!”
本着东为尊长的传统,东厢本是准备给阿爹居住的。不过李老太爷嫌弃这里的采光不好,所以一直住在前面,这里也就是成了李乙丑从来没有住过的卧房。
将军回府,好一通忙乱。
新买的丫鬟秋月和两个婆子赶紧拎着炭炉、唾筒子等物跑过来,张罗着给李乙丑更衣
张开双臂,任凭婆子伺候着换上了居家的便服,廊下已响起一声咳嗽。
“吕掌柜吧?我正在更衣,不便相迎。金雀儿,吕掌柜非是外人,带他进来吧。”
在小丫鬟金雀儿的引领之下,满面笑容的吕掌柜进了东厢,在杨木八扇屏风前面坐定。
系上了纽襻,一边紧着束腰带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