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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我可以帮你找找官府,地方官总不会让你饿死的。”
“饿死?”女字神色凄苦的一笑:“象我这样被污了身子的女人,或者还不如饿死更好。”
这话当真有道理。
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之下,这样的女子确实已经没了活路。名节和身子都被污了,比身死还要严重。
若是把这个女子交给地方官,就算一时安稳下来,肯定也难以长久,必定饱受凄苦生不如死。
“这个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或许有得活。”成文华遥指南方:“扬州,你去扬州,到城西铁器厂,那边本就有很多健妇在做工,只要勤勤恳恳终究饿不死。而且那边也没有人认识你,更不晓得你的谁,或许还有机会嫁个老实本分的夫家”
扬州?扬州在哪里?
对于从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而言,扬州根本就是一个和天涯海角一样遥远的地方。
成文华只是一个小小的辅兵,从来就不是救人危难的大英雄,他所能做到的并不多。
脱下那件罩在皮甲外面的皂色军服,包裹在女子身上,又将贴身珍藏的六两碎银塞到她手中。那是成文华这几个月来积攒下的训做银和补军钱,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想办法去扬州吧。”
“可我在扬州举目无亲”
“只要你能到了扬州,光凭这件衣服就不会有人于你为难。穿上我的皂色血十字军装,铁器厂那边必然会收留于你。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盯着成文华的脸庞看了好久,似乎要将他铭记于心。过了好半晌子,那女子才终于迈步出门,连个谢字都没有说起过。
女子赤着双足走出正殿,附近搜索残敌的战兵们看到她身上的皂色衣袍,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荡虏军的制式军装本就肥大,穿在女子身上愈发松松垮垮,只能紧紧的裹着。因为她的身材过于纤细,以至于原本应该在胸前交叉的两条红线直接绕到了女子的腰部。
两条殷红如血的红线已将这个铺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无名女子完全包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拦河抢劫(1)()
已是十月中旬,天气阴冷异常,大运河上的船只明显稀少了很多。
这个季节是一年一度的航运淡季,很多船只都落了帆收于港内,等待天气转暖再行通航运送之事。没有活干的苦力和船工们只能在新江口附近游荡,试图找到一点活干,哪怕东家把工钱开的低一点无所谓,总比这样整天整天的闲着要好很多。
现如今这世道,物价腾贵米价飞涨,人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每一个苦力的背后都要好几张要吃饭的嘴巴,是闲不起的。
一直过了午后,江面上还是看不到几艘船,游荡了大半天的苦力和船工大多已经绝望。出来一天,连一枚铜板都没有赚到,回去之后还要面对婆娘没完没了的唠叨,想想就让人气闷心烦。
不愿意回家的苦力们聚在最廉价的大车店里,守着炭火炉子唉声叹气,感叹世道艰难生存不易。
车店其实就是最廉价的酒馆,不仅卖酒卖饭,还有两大溜通铺,专门做苦力船工的生意。奈何这几天没有活干赚不到钱,连最便宜的糠酒都不敢要,只是要了两大壶热水,把自带的雨前茶冲泡下去。
所谓的雨前茶,当然不是价格高昂的好茶,而是在春季采摘下榆树的叶子阴干之后带在身上,权且当作是茶叶来用,船工们习惯于用自我解嘲的口吻把这种不是茶叶的茶叶称为“榆钱茶”,传的多就变成了“雨前茶”。
廉价的雨前茶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却也有好处:榆叶有一种天然的粘性,冲泡之后会让茶叶变得稍微浓稠一些,喝的多了也能扛饿,要是再有一两个杂合面的窝窝头,就算一天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饿。
船工和苦力们喝着不要钱的雨前茶,或躺或坐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宽敞的大通铺上,七嘴八舌的咒骂着这该死的世道:
“老五,你今天也没有找到活干?”
“把他个祖奶奶的,逛游了一天,才找到一宗装船的买卖,货主只给十个钱,船东还不管饭,老子才不做呢。”
“对极,对极,这样的活做不得。十个钱我去他姥姥的,都不够卖几个烧饼呢!辛辛苦苦干一天,到了晚上还得饿肚子,自己贴盘缠睡通铺,咱们兄弟的力气虽然不值钱,也不做亏本的买卖。”
要是不干活的话,喝点雨前茶,吃俩自带的窝窝头,这一天就支撑下来了。要是做装船的力气活,一顿饭不吃五六个饼根本就扛不下来。累死累活当一天苦力,赚的钱不够吃两顿饭,自然没有人愿意去做。
“船东要是管饭,老子就忍一忍去干这个活了,可那船东比铁公鸡都铁,比瓷耗子都瓷,老子不稀罕伺候他。”
“赵瘸子,前半年我见你还组织了几个弟兄,当起工头,以为你发了大财,怎么又回来和我们一样做苦力了?”
那个赵瘸子并不瘸,只是略略的有些点脚而已,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壮汉。
“前半年是什么光景?现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哪儿还有活干?自己都要饿死了,还做个屁的工头!”擤了一把清鼻涕甩在火炉子的铁盖上,“滋儿”“滋儿”的声响当中腾起阵阵白色的雾气:“幸亏前半年老子多少积了一点,要不然就真的挺尸了。”
说起前半年的光景,所有的苦力和船工都忍不住的嘴角带笑。
前半年的时候,荡虏军将扬州附近的大富豪大盐商差不多清洗了一遍,发了大财之后的荡虏将军手面也很大,各种各样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建设一股脑的劈开,舍得出钱雇佣人手。就算是没有手艺,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找到活干。
有车有牲口的苦力,只要能吃苦肯受累,连人带牲口一天能赚一百多个钱。最关键之处还在于,荡虏军雇佣人管饭的,所有赚到的铜钱都是纯收入。
在运河码头和长江面上混了几十年的苦力们无比欢欣鼓舞,这年头,能赚到钱就很不容易了,谁还见过一天管三顿饭的东家?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随着各种建设的陆续完工,荡虏军那边已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苦力。要是有手艺的匠人还好一点,总是能在荡虏将军的城西铁器厂那边谋个长久的饭碗子,可象大家这样没有手艺的苦力就不好说了。
“娘的,要是饿的狠了,老子就去投军,有军饷拿不说,至少还能吃饱饭,总比窝在这里死不死活不活的要强吧。”
所谓的投军,当然是去到荡虏军中,至于各地的卫所,那还叫军队吗?说成是叫花子都有人信,还不如干苦力呢。在很多淮扬下层百姓的心目当中,只有荡虏军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投军和当兵是两个概念,大家这种没有经过操练不懂军事的粗汉,只能做随军夫子,要是混的好说不定能当个辅兵什么的就顶天了,至于做战兵,那根本就是一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荡虏军是乃是国朝第一虎贲强兵?每一个荡虏军战兵多是控弦持戈的百战精锐,全都是披甲战兵,全都是以一当十的英雄好汉。虽不敢说每个战兵都是能擒蛟龙降猛虎的高手,也绝对是让普通人仰视的昂昂男儿。
所以,成为荡虏军的战兵,在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已。
投军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眼巴前儿的局势似乎有点混乱,大明朝的疆域之内出了四个皇帝,怎么看都不象是安宁的日子,兵荒马乱的岁月似乎已经很近了,现在去投军会不会遇到战事?若是死在战场上家里的女人和娃娃怎么办?
虽说日子不好过,可要这些人去投军,还是要犹豫犹豫的。
江南的弘光皇帝就不说了,满世界的征秀女,后宫之内的美貌女子已经破万了,虽然只有半壁江山,却比大行崇祯皇帝还要风光体面。北边的顺治皇帝据说是个小娃娃,伪清的朝政全都把持在摄政王多尔衮手中。西北的李闯也是大顺皇帝,虽然已经退了回去,也没有露出败亡的迹象。反正李闯已经起起落落的折腾过无数次了,当年在车厢峡被官军打的更惨,仅仅只剩下十几骑,好不照样东山再起席卷天下?西南的西贼张献忠也做了皇帝,还收取了赋税任命了官员
这世道,乱啊,。
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后一统天下的真命天子,也不知道大明朝的这半壁江山还能不能维持?看起来好像有点玄啊!
要是议和能成功的话,或许还能效仿宋金故事,两国对峙些年头,不过江南新朝那边缺少一个岳武穆岳爷爷那样的英雄擎天保驾,却满是结党营私的家伙,真的能长久么?
扬州的荡虏将军李乙丑,确实曾被人成为李武穆,说成是国朝的岳爷爷虽然有点夸张,却也多少能沾那么一丁点儿的边儿,至少荡虏军很能打,多多少少有点传说中岳家军的影子。可这位荡虏将军终究不是精忠报国的岳爷爷。
当年的岳武穆岳爷爷满腔忠诚,宁可废了十年北伐之功,也能被十二道金牌招回临安。可这位“李武穆”和江南朝廷的关系有些不睦,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朝廷要议和,他“李武穆”马上就宣战,分明就是在唱对台戏,分明就是在落朝廷的面子。
“落江南的面子算个屁?”那个叫老五的汉子装作一副“知情人士”的样子,故作神秘的说道:“谁不知道荡虏将军只效忠大行皇帝?根本就不认江南新朝,要不是因为大行皇帝的仇还没有报,要不是因为外敌环伺,估计都能提兵南下正一正大明朝的江山了呢”
“荡虏军确实不鸟江南,这些协防江北也不过是给史可法史大人的面子而已,换个别人肯定不行”
说起这些捕风捉影的“国家大事”,这些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苦力们顿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仿佛朝中重臣一般,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难辨真伪的传闻,用有限的眼界分析着天下大势,活似一大群诸葛亮正在隆中准备经纬天下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推开了,冷风呼的刮了进来,正云山雾罩夸夸其谈的苦力们顿时打了个寒战:“哪个不晓事的进来了?关上门还能夹住你的尾巴不成?关门,赶紧关门,要是害老子伤了风寒到你家去吃饭”
粗鄙的谩骂声戛然而止,热热闹闹的大车店内顿时鸦雀无声,每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进来的那个人。
进屋之人腰挎长岛,一身整齐的皂色军服,高庄皮靴锃明瓦亮。在那里一站,仿佛岳峙渊耸,自有一份肃杀之气蓬勃而出,仿佛一柄锋锐的利刃刚刚出鞘,带着让人心悸的寒光
是荡虏军的战兵。
从他胳膊上的红色补块来看,至少也是个小旗长,。
大家正在屋子里胡侃荡虏军的事情,就有个荡虏军的小军官推门而入了,顿时就让胡乱说话的人们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在新江口啊,荡虏军的马足之下,就算是盐商大户都不敢对荡虏军说半个“不”字,刚才大家说了那么多胡言乱语,其中很多还是捕风捉影的胡话,是不是被这个荡虏军小军官给听到了?会不会被捉拿过去拷打一番?
一想起荡虏军的厉害,众苦力全都腿肚子转筋,唯恐这个荡虏军的小军官大喝一声“你可知罪”的话语然后把大家赶到军营中去治罪
这个荡虏军的小旗长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没有一个人敢和他的目光相对,全都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荡虏军需要力夫装卸运送货物,每日工钱五十个,管饭管饱。有想赚钱的,到地字号埠头集合领牌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拦河抢劫(2)()
老五出去转悠了大半天,才找到一份十个钱的工,和那吝啬的货主比起来,荡虏军五十个钱的工酬简直可以算做是“乐善好施”的活菩萨了。
荡虏军给的工薪素来不低,以至于早就成为淮扬劳动力市场的标杆。荡虏军的活不仅工钱高,而且给钱痛快,拿着干活的竹筹直接就可以领钱,一日一结绝不拖欠,更不会象那些抠门的船东货主那样扣三扣五。而且荡虏军管饭,伙食水平还不低,虽不敢说顿顿饭都有肉,却绝对可以吃饱。
这么美意的差事,谁要去不去那就真成傻儿了。
懒洋洋躺在大通铺上的人们顿时就来了精神儿,纷纷拿起墙角的扁担、绳索朝着地字号码头蜂拥而来。
地字号码头上已经聚了不少人,乌泱乌泱的差不多有两百来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行,全都是卖力气的苦工。
和老五、赵瘸子他们这拨人一样,所有的苦力船工脸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