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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答道:“听说是西门大官人将那卧虎岭上的贼人全都给剿灭了,还斩了那贼首的头颅,所以县里的人才都出来迎他。”
卧虎岭上的山贼李贞是有耳闻的,略有些不信道:“那伙贼人据说不下千人,为首的贼头更是凶恶,前番官兵前去征讨都无功而返,他不过一个商家子,手下有无兵丁,如何剿的了那卧虎岭?”
店家心里也是有些嘀咕,西门庆的勇武他是知道的,虽然在县中有好大的名号,可那卧虎岭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贼人,他怎么能敌的过。再瞧李贞他们几个面色不愉,便小心道:“都是外面乱说的,小人也不太清楚,想必是传错了吧。”
沈钟不住冷哼道:“一个商家子,不过是贩夫皁隶,还敢称甚么大官人?怕不过在路上抓了几个蟊贼,却当贼首来卖,可笑、可恶。”
欢迎刚落,只听得一旁有人高声喝道:“这位相公怕是说错了。”
众人扭过头前,却见邻桌上有一个卖果儿小厮,李贞问道:“你是什么人?又知道什么?”
这小厮不是旁人正是郓哥儿,他是认得李贞的,先朝李贞唱了个喏道:“我不过是街面上卖果儿的小厮,却也知道西门哥哥乃是仁义无双、智勇双全的好男儿,却不是这位相公口中的贩夫皁隶。”
“仁义无双?智勇双全?倒是好大的口气,你来说说,他有甚么本事,做下了甚么事,能当得起这般的称呼?”李贞接着问道,他虽然有些看不上沈章,可作为一个读书,对西门庆这般商贩身份的人,有着天然的鄙夷。
店家见几位李贞二人面色不好,便喝骂道:“你是什么身份,怎么敢这般和两位相公说话,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迟了一步,便就打断你的腿。”
“店家,你就让他说,我看看我到底说错了甚么?”沈章是看不起西门庆的,一个贩夫皁隶的人物,除了满身铜臭味,能做下什么大事?不过是叫人吹嘘罢了。
郓哥儿清了清嗓子,便将傅平教给自己的,一字不落全都倒了出来,酒楼上的众人,在听到西门庆为救乡人苏正,独闯贼寨,挥刀杀贼时,无不高声称赞,喝彩连连,直呼‘果然是咱们阳谷好汉,店家上酒,我要痛饮三杯。’
这件事,本就是傅平为帮西门庆扬名而特意叫郓哥儿四处传言的,经过傅平对事情的加工点缀,本就叫人拍手称赞的事情,变的更加荡气回肠、英雄无畏,但凡是阳谷本县人,听完无不觉得与有荣焉,就是那些外地的,也要拍手称赞,说上一句真乃英雄人也。
见众人听得入巷,郓哥儿面有得色,仰着脸加问一句:“李大官人,不知我那西门哥哥,可当得上智勇双全、仁义无双否?刚才这位相公说的,可还对否?要是诸位不信,可都去县衙一看,瞧瞧我郓哥儿有没有说瞎话,方才李都头,可是亲自去接的西门哥哥,说是知县相公有请。”
话到此时,众人都是信了的,就在郓哥儿夸夸而谈的时候,便就有人下去打探,得回来的消息都和郓哥儿说的差不了多少。
李贞被问的尴尬,沈良臣更是难堪,毕竟他刚才将西门庆贬的一文不值,有心再狡辩几句,忽然有一股冷风打了过来,将他心中的酒意吹醒。
“我怎能如此?怎么能叫一个贩夫皁隶之辈乱了心智?他再怎么了得,也不是我辈读书人?成不了什么大事,那陈家娘子虽然容姿秀美,文采斐然,可大丈夫怎么能被女色所迷惑,自家来阳谷可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还有大事要做,若是做的好了,日后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女子都是等闲,况且对于那陈家娘子,自己又不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自己在阳谷县还有些时日要住。”
“哈哈,英雄莫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方才却是我言语不应当了,诸位请吃上一杯。”沈良臣突然大笑一声,朝周围行了一礼,缓解方才尴尬,转过头来笑看向李贞,指了指西门庆的背影说道:“此人仁义无双、智勇双全真乃是豪杰之辈,却不知我辈读书人何时凤翱于天。”
他这一句,似是笑言,却是在说,西门庆再厉害最多不过一地的豪杰,难有什么作为,而他们读书人,却是有机会上达天听,见君面圣之人,这才是真真的大丈夫。
县里人民听得西门庆做下这等的大事,迎喝将来,尽皆出来看,要不是头前有李都头开道,西门庆也不知几时才能到了县衙。
等他到了时,县里的公人小吏,都已经在厅内专等,见他来了,慌忙去请知县相公。
西门庆见了知县相公刚要行礼,便被拦住了道:“你就是西门庆?”
“小人便是西门庆。”
知县相公见了西门庆这般魁梧潇洒,又知书达理,心中填了三分好感“便就是你将那卧虎岭上的贼人杀了的?”
西门庆摇摇头道:“斩了贼首的,乃是小人手足兄弟焦挺,小人不敢居功。”
钱主簿得了西门庆送去的好处,赞了一声,帮他说话道:“相公,他倒是个谦逊诚实的人。”
知县相公点了点头又道:“贼首虽然不是你杀的,但若不是你,这贼首还不知要为祸几时,那卧虎岭上的贼寇也不知道要害多少的乡邻,此事你为首功。”
说罢,赐了西门庆三杯好酒,又赐下三千贯的铜钞。
西门庆拜倒在地道:“此战之所以全胜,上赖相公福荫庇佑,下用众兄弟奋力除贼,小人不过用了微末之力,怎么敢当得首功?怎么敢受了相公的恩赐?”
“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吧。”
“既然如此,小人身受,只是这次除贼,若无有李都头并县中公人上次剿贼受了损伤,不如将这钱散去给众人去用,也显得相公宽宏。”
“他果然是个仁义的人,前几日我曾听过他的名号,却不想是真的。”钱主簿有赞了一句,讲话头说开。
知县相公本就有些喜欢西门庆,见钱主簿说出个由头来,便问了一句,钱主簿便将西门庆救助孤老,施舍药饵,痛打沈钟,为民除害的事情,说了一说。
“听你这般说来,他倒是个忠厚仁德的人,既然他有本事,又是个良人,不如提拔到县中,为你我效力?”
第六十四章 都头(三)()
钱主簿等的就是这一句“既然是相公有意,那就将他招在县中,他得了相公恩德,还不感激涕零,奋勇效力?”
知县相公点点头,他提拔西门庆,一来确实是西门庆立下大功,二来他确实喜欢西门庆的人才相貌,仁厚忠义的性格,有心将他收拢在身边。23
“钱主簿,不知县里可有什么空缺的?”
“回禀相公,此人是个勇武的,县中的账房小吏必不能伸展此人的才华,不如叫他做个步兵都头?代替相公巡视乡里。”钱主簿最后一句似是相问,却也点出了他的意思。
知县相公心中略一思量,便点了点头冲西门庆道:“你既有贤名,又有钱主簿的推荐,我便参你做一个本县的步兵都头如何?至于李达劳苦功高,升为马兵都头。”
都头李文面色先是一暗随后一喜,拜倒在地喝道:“多谢恩相抬举。”他这就是意外之喜了,什么都不做,凭白升了一级,还得了好几些财货,瞥了西门庆一眼,自己这一次倒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西门庆也拜倒在地不过却说道:“承蒙恩相与钱主簿的抬举,小人终身受赐。”他身后的薛永、焦挺等人,相顾一笑,也都满面的笑颜,一则是真心为西门庆高兴,二则西门庆有了官吏的身份,许多事情他们便能更随意些。
知县相公叫薛永等人退下,只留公门中人,唤过备案的刀笔小吏,给西门庆做了文案,众官吏齐齐来喝。
西门庆环顾一周,县中的大小官吏,都在向他道贺,然则其中个人心思不一,嫉妒者有之,欢喜者有之,冷笑者有之,心态坦然者有之,等等不一而足。
“大郎此事还要多谢你。”李文拍了拍西门庆的肩膀。
“李都头平日帮我甚多,我这不过是回报一二,怎么敢当一个谢字。
“大郎,哦不,西门都头,恭喜了!”县中的刀笔小吏,站在西门庆身旁笑道。既然西门庆做了都头,现在卖个笑脸当个人情,以便日后留用。
西门庆回应道:“何喜之有?”
小吏顿了一顿,显然被西门庆的回答给震了一下,“你原本不过一白丁,得知县相公恩遇,提拔你做本县步兵都头,如何不得恭喜?”
西门庆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却道:“我做了都头虽然欢喜,真正应该恭喜的是郡中的百姓良人,恩相自来县中,提倡教化,选拔贤人,扫除弊政,剪除恶贼,还我县中百姓一片青天,我虽然有微末之功,却也是荫及恩相福泽,实则不及恩相万一,有恩相在此,何愁我县中不大治,何愁我县中不兴旺?何愁我县中不出几个卧龙雏凤之才呢?还有什么山野蟊贼敢来进犯呢?对于恩相,满县百姓无不拍手称赞,都说恩相贤明仁德,乃是青天再世。如此一比,我这般不过小事,要恭喜的乃是满县的百姓啊。”
这一番的言辞,将知县相公比作誉满天下,名留青史的包拯,他如何能不心花怒放“这个西门庆,是个会说话的,倒不枉我提拔他一回。”
而县衙之内的文武差人,无不朝西门庆竖起一个大拇指,乖乖,好一张巧嘴,马屁都能拍出花来,怪不得能参个都头,原来有这般的能耐。
“你这厮有些夸言,本府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知县虽然谦逊一句,可谁都看出他对这几句奉承的极为满意的。
西门庆摇摇头道:“小人岂敢在恩相面前夸言,若是不信,可问这县衙当中的诸位大人。”
县里的大小公人官差,哪个敢不上前,谁会在这时候唱反调,都上前一步拜道:“西门都头说的极是,相公贤明,实在是乡民之福,我等之福。”
众人拜过之后,本以为事情已经完了,却不想西门庆仍旧拜在地上,趁着知县相公心情上佳,说道:“启禀恩相,此次除贼还有一人居功甚伟,小人斗胆,想要举荐此人,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才智军略,都在小人之上,都头一职若由他来做,却胜我百倍。”
知县一愣,他没想到西门庆居然要将都头一职让给别人,而钱主簿面上闪过一丝的不愉,大好的职位怎么能给旁人,要是上来一个和自己不对付,岂不是凭多了麻烦?眯了眯眼,不清楚西门庆心中到底是什么心思。
正要开口,知县相公却道:“可是那个斩了贼首的那个好汉?叫什么焦挺的?”
西门庆遥遥头道:“回禀恩相,不是他,焦挺虽然极善相扑手博,但却不知军略。”
“可是那个名唤薛永的黄面大汉?”
西门庆仍旧摇头“薛大哥虽知军略,可称不上是万夫不当之勇。”
“哦,那此人是谁?”知县说了西门庆身边的两个伴当,都不是,便出言问道。
“此人名唤栾廷玉,枪棒娴熟,熟读兵书,有将佐之才,此番卧虎岭除贼,除了焦挺兄弟与薛永兄弟之外,他实为最大功臣。若非有他,这次除贼绝不会如此顺利。”
“哦,既然如此,也当擢赏此人,钱主簿县中可还有什么职位?”知县相公决定卖西门庆一个面皮,本来栾廷玉这种,只赏几些银子就是了。
钱主簿摇了摇头,“虽然还缺几个文职,但不是他这种军汉来做的,不过既然是西门都头举荐的,不如就安排在他手下做个排头?以待留用,若日后再立功勋,或者有了空职,再提拔不迟。”
知县相公点了点头,对西门庆道:“只能如此,既然他是有才之人,先请他在你帐下做个排头,这都头一职,你还要受了,不然岂不辜负了我与钱主簿的美意?叫县中百姓说我二人不识好汉?不能任选良才?”
这句话就有些诛心了,变着法在提点西门庆,不要多做事端,而西门庆方才所言,有一半是处于真心,而另一半则是希望通过都头这一职位,将栾廷玉这一大将留在身边,若还有些私心便是告诉众人,他西门庆不是一个贪功之人,若有富贵,可与兄弟共享之,不过此时见知县相公意思甚坚,钱主簿也略有不快,便不再言语,再多说什么,事情办不成,反而惹人不快。
心中念道:“得之桑榆失之东隅,牌官一职虽然也是公差,可这施舍般的给,栾廷玉心高气傲之辈怎么会接受,自己虽然做了都头,可惜栾廷玉这一大将,终究是留不住了,虽然结义做了兄弟,可世事无常。”
“倒是成了皂角小吏,不过还真以为能成了成什么大事?这阳谷终究是要换天的啊,天都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