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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哦好大的口气,好足的底气!
崔耕从这小小的门房小厮身上看出了一股自信满满的气势!
一个小小的门房竟有这般言谈,想来这主人家也是不同凡响啊。
“有点意思!”
崔耕笑着看了看淡定而谈的小厮,点头道:“好,劳烦小哥带我见一下你家老太爷!”
“好,客人随我来!”
小厮带着崔耕进了府,绕过影壁走进了前院的回廊。
回廊的尽处,一片苍翠欲滴之色落入眼帘中,再细细一看,好家伙,竟是一大片苍绿高耸的竹林。
佟府竟然跟别的人家不一样,直接废弃了内院,而是将内院扩充之后,改造成了一大片竹林。
喧闹的清源县城中心,种上这么大一片的苍绿竹林,这是何等的生活品位啊。
崔耕越发的对佟家人感兴趣了。
这时,小厮驻足止步,指着回廊尽头的竹林入口,说道:“客人自顾进林便是,我家老太爷正在竹林的溪边煮茶,你循着劈开的石路走便是。”
崔耕微微讶异,问道:“你说你们家的竹林里还有小溪?这崇文坊位于城中,哪里的溪?”
小厮解释道:“崇文坊中自然没有小溪,只不过是我家这竹林中有一处温泉眼,泉水不分昼夜,源源不绝,老太爷跟四位小爷花了十年的时间在竹林里凿了条小河道。这不,就有了佟府的竹溪了吗?”
擦,又是竹林,又是温泉,又是人工小溪
城里人真会玩!
崔耕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随后,他步入竹林,沿着早已劈开的石路向里走去,渐行渐近,隐约听见一记苍老却不失洪亮的声音,用闽南一带独有的音调好像是在唱着什么。
越走越近,越发清楚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
这民歌崔耕听过,好像是出自春秋战国时期的汉北民歌,名字记不起了,好像叫什么沧浪水之歌?
“老师,好听,好听,再唱一回!可惜了,此处无筝,不然婵儿可以为您伴曲一首哩。”
声音犹如钟灵百雀,霎时脆耳,是个女孩的声音。
而且崔耕听着有些耳熟。
“哈哈哈”
紧接着又听见老者的狂笑之声:“无筝亦无妨,这轻风拂动竹林之声,便是我的曲声。好,丫头你快些煮茶,老夫再给你唱上一首!“
好狂放不羁的老头儿啊!
崔耕走着听着,已经看清了竹溪旁煮茶的一老一少。
老者一身白袍,满头银发随风飞舞,正坐在溪中的一块石头上光着脚丫玩水。
而那女孩则是在溪边的一块空地上席地而坐,背对着崔耕,轻轻地摇着蒲扇生着火,看似在煮茶。
咦?这背影看着熟!
崔耕猛地记起这女的是谁了
我的天!曹月婵这婆娘,怎么会在佟府里?而且貌似她刚才叫了佟本善老爷子一声——老师?
第52章 竹舍打机锋()
“怎么是你?”
崔耕的突然出现,赫然惊到了正在溪边静心煮茶的曹月婵。
“怎么不能是我?”崔耕耸耸肩,笑了笑,走了过去。
佟老太爷这时也发现竹林中来了客人,从溪石上站了起来,光着脚丫踩着水三两步走至岸上,席地而坐笑着招手道:“哈哈,来者皆是客嘛,少年郎且坐,一起品茗。”
这哪里是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啊,简直就是个洒脱不羁的老头儿嘛!
崔耕心中再次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随后找到一处铺满竹叶的大石头,紧挨着曹月婵煮茶的地方坐了下来,冲佟本善拱手称道:“晚辈清源县尉崔耕,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老太爷莫要怪罪才是!”
一听崔耕自报家门,佟老太爷并未如平民见到官爷那般站起,反而淡定自若地继续坐着,只不过笑容可掬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一抹讶异,道:“原来你便是清源崔二郎啊?”
崔耕好奇问道:“老太爷也知道晚辈?”
“前阵子就听说崔家有个崔二郎,自酿木兰春酒,有价无市一杯难求,还博了个御酒之名,风头在清源城中一时无两,老夫想不知道都难啰。”
佟本善拢了满头披散着的银发,非常熟稔地将其束之脑后,竟生出几分出尘之韵,随后继续说道:“再说了,清源县衙屁大点的地方,居然还升了上县,还多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县尉大人,再加上有人隔三差五便在老夫耳边聒噪,嘿嘿”
佟本善干笑了两声,将目光落在了看似静心煮茶,实则竖耳倾听的曹月婵身上。
曹月婵听罢,又被老太爷用这种异样的目光瞧着,竟生出几分慌促,面有嗔色地瞪了一眼佟本善,自顾别过脸去,仿佛一个做错事情被长辈看穿心思的邻家小妹。
咦?
崔耕错愕地打量了一下曹月婵,在他的印象里,这小美人儿向来都是极其强势的事业狂,今日这种小女儿作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倒也有几分难得。
佟本善端起跟前的茶盏,放在嘴边轻抿了两口,看着崔耕道:“好了,崔县尉也跟老夫这关门弟子想必也认识吧?”
明知故问。
崔耕微微颔首,道:“跟曹小姐打过几次交道,还算谈得来。”
“鬼才跟你谈得来。”曹月婵轻哼细语一声,将新煮的一杯茶汤端到了崔耕前面,转身不再理会。
崔耕讪笑两声,知道这丫头还在为之前合作银号的事情忌恨着自己,也不再理论。不过听佟本善刚才这话,貌似曹月婵还是佟老头的关门弟子,这倒是新鲜事儿啊。因为他知道佟本善年事已高,早就不收学生授课了,基本上开馆收徒和外出充任西席先生这些事儿都是他四个儿子在打理。曹月婵能以一介女流的身份,成为佟本善的关门弟子,自己和他都是商贾出身,凭啥啊?
难怪姚度昨日曾说,佟本善是儒门中的异类,在他眼中有教无类,从无三教九流之分,今天可能是僧侣道尼,明日可能是乞丐走卒,都有可成为佟府的座上宾。
这样的人,收一个酒坊东主的女儿做关门弟子,细细想之,倒也就不觉得有奇怪了。
“崔县尉,请茶!”
佟本善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笑着招呼了一声,见着崔耕浅尝了两口茶汤后,笑问道:“老夫向来与官府没有往来,不知崔县尉今日找老夫,所为何事呢?”
崔耕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用手撑地站起身来,拱手称道:“今日晚辈来登门造访,是请老太爷出山的!”
“出山?出得哪门子山?”佟本善有些听不明白。
崔耕也不耽搁,赶忙便将重振县学之事娓娓道了出来。
他自顾说着没有注意,倒是曹月婵发现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最后一抹不悦之色呈于面上。
期间,她清咳了两声,似要提醒崔耕。不过这该死的崔二郎自顾自说,压根儿就没鸟她。
待得崔耕说完,佟老太爷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崔县尉该不是不知道佟府的往事吧?怎么,你今日登门造访就为这桩事儿?恐怕你找错了人!”
谁知崔耕一点也不惊讶佟本善的态度,淡定自若道:“老太爷先别着拒绝,可否借一步说话?”
佟本善挥挥手,神色冷淡地回道:“崔县尉别徒费唇舌了,也无需借一步说话,要老夫出任学正,让吾佟家子弟出任教谕这事儿,万万不可能!”
态度决绝,看这架势,绝逼是没得商量。
崔耕也不气馁,还是淡然笑之,低声说了句:“贞观九年,令尊修远公舍生取义之壮举,晚辈也听人说过。修远公忠义之名,晚辈发自肺腑的敬佩。不过时至今日,老太爷还没参透何谓忠,何谓义吗?”
“黄口小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诲老夫何谓忠!”佟本善猛地站起,黑着脸训斥道,“一介商贾出身的九品县尉,还真以为老夫惧了你?”
“不不不,老太公误会了,若要来佟府摆官威,晚辈又何须便服出行?”
崔耕一点也不生气佟本善拿他的出身说事儿,反而臭不要脸的拿自己没穿官服来做辩解,一副气度十足模样说道:“晚辈还是希望借一步说话。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百年之后,恐怕老太爷也无颜再面对九泉之下的修远公!”
“混账!好大的口气!”
佟本善在清源县乃至泉州府境内的读书人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今天居然被崔耕这番贬低甚至训诫,便是再好的修养,再大的雅量,也无法自持身份了。
只见他抬手一指离此不足二十步的一座竹舍,破口大骂道:“走,你要借一步说话,老夫成全你!到了竹舍中,你若是说不出个子卯寅丑来,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崔县尉,莫以为你这清源县尉便能口无遮拦,老夫虽是白身,却也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信,崔耕真信佟老头有这能耐。
佟府桃李满天下,别说整个泉州府境内,便是发动整个清源县的学子来诋毁抵制他这个清源县尉,也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佟本善怒气冲冲,先一步抬脚去了竹舍。
崔耕紧随其后。
曹月婵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竹舍,想着刚才崔耕大言不惭激怒自己这位德高望重的恩师,不由摇头暗叹,这个该死的笨蛋,平日里口花花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这嘴怎么愚钝?平日里那么多鬼主意挺聪明的一个人儿,怎么尽说些惹恩师生气的话哩?
她虽不经常在佟修远身边求学,但这些年来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恩师了,已故修远公之事平日在佟府里就是禁谈之事,更别说请恩师为县衙为朝廷效力,出任学正为科举教辅英才了。
请恩师出山之事,难!
不,不是难,是不可能!
曹月婵微微摇头,明显对崔耕今日之行判了死刑。
“噗笃噗笃”
又是一盏茶汤滚沸。
曹月婵算了算,两人进竹舍已然有了一盏茶的时间,心中纳闷了下,奇怪了,居然还没谈崩,难不成这姓崔的还真有什么妙招能游说得动恩师?
就在她暗自纳闷之际,突然竹舍中传来一道声若洪钟嗓音:“此言当真?”
她听出这是恩师的声音,而且非常之激动。
紧接着,是崔二郎笃笃的回话:“当真!”
“你敢作数?”又是佟本善激动的声音。
“作数!”崔耕道。
“不久的将来是多久,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佟老太爷激动得无以复加了。
“二十年!”崔耕道。
“不行不行,太久了,二十年后老夫早就化成一杯黄土,看不带那一天了!”
“十年?”
“还是太久了,老夫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两年,两年后你必须兑现承诺!”
“两年?您老人家逗我呢吧?五年,最少五年!”
“好,就依你了!”
“靠,这回答应的这么爽快?您老人家在这儿等着我呢?”
“哈哈,小子,玩心眼,你还是嫩了点啊!”
“那县学之事”
“放心,学正教谕之事,佟府自会出面。届时若有来清源游学的名士,老夫自会出面。不过薪资月银,一钱也不能少!清源县衙是出了名的又抠又穷!”
“呃这个晚辈自会想办法。”
很快,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老一少从竹舍里走了出来,一路走来溪边茶舍有说有笑,仿佛一对交情莫逆的忘年交!
既然此事已了,崔耕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重振县学一事目前只完成了一小步,后头还有一大堆事情,他必须抓紧时间了。不然继续拖沓下去,少不得又被胡泽义和宋温那两贼厮钻了漏子来寻麻烦。
随后,他道了一声告辞,先一步离开了竹林,直奔佟府大门外。
眼瞅着崔耕离去,现在还一头雾水地曹月婵怔怔地看着这厮离去的潇洒背影,问佟本善道:“恩师,他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您老人家竟能出山替他署理县学?”
佟本善这时跟个老小孩似的端着茶汤,摇头晃脑卖弄道:“此事啊,不可说,不可说。”
曹月婵小嘴一撅,不悦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也回家了。茶汤你自己煮吧!”
嗔罢,起身就走。
佟本善抚额急道:“喂,丫头,你今天不是说,关于银号之事,想让老夫替你出出主意的吗?”
“哼,我看还是算了吧!”
曹月婵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轻轻拍打了下掉落在身上的片片竹叶,道:“您老人家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我还跟您请什么招儿啊?我呀,还是自求多福吧!”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