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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娄傲晴若是真不讲理,杀上十几个人,有韦后护着,那叫个事儿吗?
崔耕这时候已经到了那释迦牟尼佛像前,揩了几滴汗水,心中有数。
他转身来到殿外,朗声道:“诸位,刚才圆清和尚所言有所隐瞒,平等寺内的佛像,与现今法贤寺内的佛像,有一处大大不同。”
封常清捧场道:“什么不同?”
“据史料所载,人家平等寺内的佛像是木胎金漆,而现今这法贤寺你的佛像,却仅仅是用一层薄铜制成。”
崔日知疑惑道:“无非是造价不同,这点子区别,有何意义?”
“当然有了。”崔耕微微一笑,道:“当初平等寺内的佛汗,是不是佛祖显灵,本官不知道。但是,这法贤寺的佛汗,却是人为。”
人群中有人反驳道:“那怎么可能?前几日,我等可是眼睁睁得看着佛像出汗的。”
“眼见也未必为实。”崔耕冲着崔日知道:“还请明府命人取一些冰块来。”
“下官领命。”
唐代的富贵人家有“藏冰”的传统,在洛阳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里找一些冰块简直太容易了。
功夫不大,冰块取到。
崔耕又命人拿来一个铜碗和一个木桌,在桌上用铜碗把冰块盖住。
这回,不用他解释,已经有人恍然大悟了,道:“那佛像里有冰块存在,佛像外才会出现水珠。这水珠不是什么佛汗,我等都受骗了!”
崔耕道:“正是如此,因为冰块的缘故,佛像体表变冷,引得散布在空中的水气凝结,这就是法贤寺内释迦牟尼像佛汗的由来。”
“好啊,圆清你敢骗本驸马的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裴巽用手点指着圆清和尚,双目圆睁,怒发冲冠。
这当然是装的,莫看他被宜城公主收拾的没脾气,但脑瓜绝对好使,马上就反戈一击。
有他带头,百姓们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亵渎佛祖,诈骗钱财,杀,杀了他!”
“原来是妖僧弄鬼,钱,我的钱啊!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啊!”
“拉倒吧,你才捐了一贯钱,我那是整整五十贯啊!”
“不行,我得把我的钱拿回来!”
当即,就有不少百姓往前闯,意图把属于自己的财富抢回来。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啊?
崔日知在崔耕揭穿和尚们的骗局的时候,就有所准备了。此时早有衙役手持戒尺、锁链,守在了那些财物的跟前。
“你们想造反么?”衙役们厉声喝道。
刚才是有驸马裴巽带头,百姓们才敢硬肛衙役,现在裴巽都缩了,他们哪敢对抗官府啊。
顿时停住脚步,开始哀求起来,道:“官爷行行好,把那钱财还给我们吧!”
“这钱本来就是我的啊!”
“您就大发慈悲吧!”
崔日知见状,为难地看向崔耕道:“崔尚书,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呢?”
崔耕道:“你就莫管了,且看本官处置。”
“是。”
百姓们求恳了半晌,毫无效果,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直到这时候,崔耕才双手下压,道:“诸位,且听本官一言:你们想要回自己钱财的心思,本官可以理解。但再此之前,你们阻拦崔县令办案的事儿怎么说?哼,持刃对抗官兵,官府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我等是猪油蒙了心,还请崔县令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跟小人一般见识啊!”
“都是我等受了圆清和尚的蒙蔽,并非有意冒犯官府啊。”
还有人小声道:“我等虽然有错,但主要还是驸马”
崔耕冷笑道:“放心!驸马有错,本官依旧不会宽贷!”
顿了顿,又扭头对裴巽道:“裴驸马,你今日聚众对抗官兵,实在是犯了滔天大罪。可愿将所献钱财尽数捐出,救济十七州的灾民,以稍赎前罪?”
“我我愿意!”
崔耕又对众百姓道:“那你们呢?可愿和驸马一样,将这些钱财捐出,救济十七州的灾民?须知积德行善,才是真正的积阴德,能得佛祖庇佑啊!”
崔日知多聪明啊,马上就附和道:“当然了,善财难舍,实在是不愿意捐输也成。但刚才乱哄哄的,你们每个人捐了多少钱,本官也不清楚。这样吧,你们将自己的名姓和所献钱财的数目报上来,待本官查清楚了,定会返还。”
百姓们哪会信这个啊,登记了名姓返还财物?那怎么可能?秋后算账还差不多。
另外,崔耕甚好的名望也起了作用。
若是一般官员,说把钱财用来赈灾,百姓们会怀疑是他中饱私囊的借口,但名满天下的崔青天说要拿来赈灾,那就真的不可能贪污。
这二位一软一硬,百姓们要回钱财的心思也就淡了,纷纷道:“献给佛祖是祈福,赈济灾民积阴德同样是乞福,我等愿意捐输。”
“很好,难得大家如此深明大义。”
忽然,崔耕又换了一副脸色,致歉道:“本官要向大家陪个不是。其实,本官和成王早就知到所谓的佛汗是假,只是救灾的款子严重不足,不得已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实在是亏心了啊。这样,本官也出五十万贯,救济灾民!”
说着话,他从袖兜中掏出了五十张一万贯钱的聚丰隆银号钱票,放在了那财物堆积的小山上。
原本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现在有大名鼎鼎的崔青天道歉,大家心里就舒坦多了——原来是被和尚骗了钱,那多丢人啊;现在是被崔青天设计骗了钱救济灾民,那就是一桩美谈了。
“崔青天不必道歉,小人愿意救济灾民。”
“要不是崔青天,这钱就得便宜了那法贤寺的恶僧,说起来,我等还得感谢您呢!”
“既是救济灾民,某再捐二十贯钱!”
此时李千里的心里则在滴血。
说到底,百姓们捐钱,都是量力而行,不伤筋不动骨。但他不一样啊,这些年为了讨武则天欢心,没少献“土产”,根本就没多少积蓄。
刚才故意拿来“钓鱼”的将近二十万贯财物,都是李显登基以来搜刮的。现在可好,一夜回到解放前!
最关键的是,人家崔耕摆明了是要拿这笔钱换取不追究今日之事,他哪敢不答应啊?要不然,崔耕就会追究他伙同和尚诈骗百姓之罪。甚至于,这继续深挖他在洛阳的其他罪状!
就是崔耕闻着味儿,注意到他谋划的那件大事,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破财消灾吧。
最终,李千里也只得咬了咬牙,道:“扶阳王说得没错,本王今日之举,的确是希望大家为灾民多多捐输。这样吧,本王不及扶阳王富可敌国,就再捐五万贯钱,聊表寸心。”
七日后,晋州城外四十里。
吁
崔耕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正色道:“马上就要到晋州了,这里不仅受灾最为严重,而且郑普思的救济非常不得力,百姓苦不堪言,本官要好好查访。但在此之前,贺娄将军,咱们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贺娄傲晴也下了马,拢了拢额头的秀发,道:“崔尚书想说什么?”
“你这几日闷闷不乐,对本官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
第862章 处幽兰之室()
贺娄傲晴娇哼一声,道:“崔尚书你自己心里清楚!”
“本官还真就不清楚了!”
“果真不清楚?”贺娄傲晴的胸部起伏了几下,道:“好,我说!你在洛阳黑李千里和裴巽的钱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黑无辜百姓的钱?亏你还人称崔青天呢,跟那帮子贪官污吏有什么两样?”
“诶,贺娄小娘子,你这么说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吗?”宋根海笑嘻嘻地为崔耕打抱不平。
他虽然不知贺娄傲晴到底收了郑普思多少钱财,但韦香儿、贺娄傲傲晴、柴香寒、第五氏等人卖官鬻爵,却是众人皆知。
“要你管,我本来就是小女子,能和崔青天一样吗?”
啪!
贺娄傲晴狠狠一鞭子下去,力度极大,抽的宋根海不敢吭声了。
崔耕无奈道:“本官倒是不想坑百姓们的钱呢,但这救灾的款子都被郑普思贪污了,我再想赈灾,钱从哪来?”
“你富可敌国,再拿出千百万贯不就有了吗?”
“哪那样容易?咱们大唐朝廷,一年的国库收入才是五千万贯左右,就这五千万贯钱,还要养官、养兵乃至赈灾,能有多少结余?而我呢?好么,一年内,我先拿出一千五百万贯给安乐修定昆池,又拿出一千万贯钱赈灾。这还没怎么着呢,我再拿出一千万贯钱来。那还叫富可敌国吗?那叫富可胜国!”
“说得也是。”
贺娄傲晴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继续道:“这么说,崔尚书你是没钱了?”
崔耕没好气儿地道:“莫非本官倾家荡产你才开心?”
其实崔耕这话有些夸张了,真的再拿出一两千万贯前来,他也不是拿不出来。
事实上,在洛阳之举,他有着多方面的考虑。
其一,继续出钱补郑普思的窟窿,那就成了真*冤大头了。以后朝廷有什么事儿,不知多少人指望自己出钱呢,现在的贺娄傲晴不就是类似的想法吗?所以,出钱可以,必须有“配套”,不能自个儿一个人肉疼。
其二,想光坑成王李千里和驸马裴巽的钱,不坑百姓们的钱。想法倒是挺好的,但是,哪那么容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李千里和裴巽明显不坏好意,要在洛阳搞风搞雨。自己弄了这么一出,让百姓们对抗官府吃点小亏,有助于加强崔日知的权威。要不然,真应了景儿,百姓们丢的就不是钱财,而是性命了。
当然,没必要对贺娄傲晴交浅言深,单单没钱这个理由就非常粗暴好用。
贺娄傲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崔尚书。我我还以为”
崔耕打断道:“真感到对不起本官,空口白话有什么用?还是想办法,从郑普思身上,把贪污的钱,掏出来一部分,赈济灾民要紧。”
“不我不是空口白牙。”
说着话,贺娄傲晴从马背上的行礼里,掏出来一个锦盒。把那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聚丰隆银号钱票。
贺娄傲晴把盒子盖好,双手托举,道:“这是十万贯钱,给!”
“干什么?”
“你用这些钱,救济灾民吧。”贺娄傲晴道:“郑普思进贡给了我一百万贯钱,不过这些钱大部分在宫里边,我没带出来。这十万贯,是我准备用来采买东西的。”
崔耕惊讶道:“这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贺娄将军,你真肯拿自己的钱赈济灾民?”
“当然是真心实意。”贺娄傲晴叹了口气,道:“原来收钱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但沿途见了这么多灾民,实在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只是现在,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宋根海记吃不记打,道:“也不光是如此,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功效,小娘子是被崔大人给感染了,变成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啦。正所谓处鲍鱼之肆大人,那话叫什么来着?”
崔耕接话道:“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哼,难道本将军以前就是坏人吗?”
啪!
贺娄傲晴又是一鞭子抽在宋根海的身上。
“诶,两个人说话,你怎么光打我啊!不过不疼,一点也不疼!小娘子果然变了!”宋根海赶紧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晋州官员对于扶阳王、礼部尚书的到来,当然非常重视,出城三十里相迎。
入了城内,又在醉仙楼摆下酒宴,为崔耕一行人等接风洗尘。菜肴虽然也还算丰盛,但与接待亲王的规格相比,着实有些寒酸。
晋州刺史常云在,手举酒杯,道:“适逢大灾之年,我晋州拼尽全力救济百姓,财力枯竭,这次的席面着实有些拿不出手。下官代表全城的百姓向崔尚书陪个不是了。”
“哪里,常刺史客气了。”崔耕痛痛快快地将一盏酒饮下,道:“不知郑宣慰给晋州拨下来多少救灾款子,再加上晋州的积储,可还够用?”
郑普思现在除了是秘书监监正之外,还是十七州宣慰使,所以崔耕如此称呼他。
常云在道:“郑宣慰总共给我们晋州拨了三百五十万贯钱,再加上下官筹措的钱粮,渡过这一关当无问题。”
“哦?是吗?那这钱粮账目”
“下官稍后就把账目送上,崔尚书尽管查。”
“看来常刺史真的心底无私天地宽呢,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