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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崔耕当日在金玉楼所作的长恨歌。
李显听完了,长身而起,激动道:“是什么人在唱这首歌?给朕带上楼来!”
第981章 一夜鱼龙舞()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崔耕明白自己这首长恨歌,是抄人家白居易的,表面上写汉武帝刘彻,实际上是讽刺唐明皇李隆基。
但是,他明白,李显不明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显自己也宠信韦后,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他把这首诗当成特意写来讽谏自己的了。
不过,他也不如何生气,相反地,他甚至有种得遇知音的感觉。在长恨歌里,作者对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并不是完全唾弃,而是很有几分歌颂的感觉。
尤其是最后几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千年之后还脍炙人口,不知多少痴男怨女吟得如痴如醉。
李显在心中暗暗琢磨,长恨歌里,“汉皇”为了美人,把江山都丢了。自己呢?为了韦后的性福,甘愿带上七八顶绿帽子,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到底是何人如此懂朕?
所以,他才宣召那唱歌之人。
功夫不大,人已带到,却是四男四女,三男四女做仆从装扮,拿着乐器,一个女子衣着华丽,仪态大方,应该就是那唱歌之人。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李显温言道:“你们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啊?”
“启禀陛下,妾身名叫李容娘,并州人士,父母双亡,来长安投靠族叔。族叔的家境殷实,对奴家也甚好,我我不是卖唱。只是一时技痒,才在这上元之夜,唱起了最近甚为流行的长恨歌。”
“原来如此。那你知不知道,这长恨歌到底是何人所做啊?”
“嗯?难道不是崔相?”
崔耕插话,道:“确实是微臣所作。”
“唉,朕真是老糊涂了,想来也只有崔飞将,才能写出如此绝妙好诗哩。呃李容娘,你的嗓子甚好,这次不用伴奏,再给朕清唱一遍如何?”
“遵旨。”
简短截说,李容娘连唱三遍,李显还意犹未足。
宗楚客见不是事儿,劝谏道:“长恨歌虽然文采斐然,但结局颇为不吉,不宜多听。不如,就让大家以上元夜为题,各自做诗一首,交由李荣娘唱来,以装点此太平盛世如何?”
李显道:“可!”
当即,人们纷纷赋诗。其中颇多上乘佳作,比如殿中侍御史崔液的“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足可流传千古。
不过,大家总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人家名满天下的崔耕崔二郎没做诗啊!
好么,天下第一的崔耕没做诗,大家巴巴地做个不停,那不成了班门弄斧了吗?
宗楚客道:“崔相,此情此景,您难道就不该赋诗一首?”
“唉,本官倒是有个作品,但是念出来,恐怕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啊。”
“这个”
宗楚客瞬间就秒懂了,崔耕刚被撬了墙角,那写出来的诗作,定然是充满了悲愤之气。
李容娘当场唱出来,的确不大合适。但是,崔耕不做诗歌,大家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是破坏气氛。这可怎么办?
李显却没那么多顾忌,道:“无妨,二郎有佳作,尽管让李容娘唱出来。把事闷在心里,总是不好的。”
“是。”
崔耕道:“取纸笔来!”
这回他也不用旁人代笔,刷刷点点,用狗爬般的字体,将一篇佳作写在纸上。
他介绍道:“这次我写的不是一首诗,而是一首俗曲儿,不知李小娘子可能唱来?”
“可有曲谱?”
“尚无。”
“那可就难了”
尽管这样说,李容娘还是接过了崔耕所写的那张纸。
她稍微一扫,脸上马上就变了颜色,道:“虽是俗曲,但如能为这首俗曲谱曲,简直是妾身三生之幸!还请崔相稍待片刻。”
李容娘闭目凝神细思,一刻钟后,终于睁开了眼睛,道:“崔相此文甚是绝妙,妾身灵思如潮,现在已经有了!呃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崔相务必答应。”
“你说。”
“妾身所作之曲,定当随着您的这首俗曲,千古传唱。请您为此曲命名。”
崔耕道:“那就叫青玉案吧。”
“青玉案?四愁诗里的青玉案?”李容娘点头道:“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好名字,真是和这首俗曲甚是相配哩。”
他们这么一唱一喝之间,已经把在场之人的兴趣彻底勾起,有人迫不及待地道:“李小娘子您就快唱吧,我等已经等不及了。”
“那诸君请听好了。”
李容娘轻启朱唇,清丽而又嘹亮的歌声在夜空中响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错!
崔耕这次所写的,正是千古名篇,辛弃疾所作的青玉案元夕。
这个大招一出,何止是什么李容娘啊,玄武门附近,竟然一阵鸦雀无声。
写的太好了,太感人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简直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感觉。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李显和韦后的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小姬则意味深长地看向崔耕,这目光中有几分同情、有几分崇敬,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贺娄傲晴则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狂喊:这首诗是写个我的!一定是写给我的!如此真挚的感情是我错怪了二郎啊。
不,不是我错怪了二郎,是我辜负了二郎。
我亲手写了那份婚书,就是辜负了他!
贺娄傲晴啊,贺娄傲晴,你这个蠢女子,今后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她越来越想不开,大叫一声:“二郎,对不起!”
言毕,紧跑几步,就要往城楼上跳下。
“莫冲动!”
陡然间,人影一闪,将她拦腰抱住。却原来,是曾经在李重俊之乱中立下大功的杨思勖,突然出手相救。
崔耕只是想用这首千古名篇儿,解释清楚和贺娄傲晴之间的误会而已,万没想到会产生如此后果。
他长松了一口气,躬身一礼,道:“多谢杨公公仗义相救。”
这时候,崔无诐那讨厌的声音突然响起,道:“谢什么谢啊?崔二郎你可要搞清楚,我才是贺娄傲晴的正牌夫君,你不过是他的野男人而已哩。”
说着话,他将身旁的金小姬往怀中一搂,道:“我正妻是贺娄内将军,从崔相的手里硬抢来的。小妾乃是绝色佳人,乃是崔相用五十万贯钱换来的。诶,这横刀夺爱的滋味儿还真不赖啊!人生如此,真是夫复何求?”
然而,正在他志得意满之际,却听到怀中的金小姬陡然间发出一声娇喝,道:“动手!”
啊?
怎么回事儿?
这金小姬不是哑巴吗?
崔无诐心中一紧,大惊失色!
嗖!嗖!
突然,两点寒芒乍现!
第982章 二郎再下狱()
噗通!
崔无诐的身体倒伏于地,两眼之中各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汩汩而出。
“杀人啦!”
“有刺客!”
“保护陛下,保护皇后!”
人们顿时一片慌乱,胆子小的趴在地上;胆子大的,将李显夫妇团团围拢。
太监杨思勖更是手持一柄钢刀,将李显夫妇挡在身后,如临大敌。不用问,他这次若能再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就能封公封侯啦!
然而,但是,接下来什么重要的事也没发生。
所谓的刺客,正是今夜唱曲的四男四女,他们的兵刃,就是藏在那些乐器之中的。
这些人杀了崔无诐之后,将金小姬裹挟其中,迅速下了城楼,消失于上元夜观灯的人群之中。
本来大家还在防备他们舍命一击呢,竟然没人想到阻拦。
稍过了一会儿,人们才明白过味儿来——这就完了?难道他们甘冒奇险,带着兵器上了玄武门城楼,就是为了抢个金小姬?谁这么精虫上脑啊!
韦后大怒道:“崔耕,这些人是你指使的!你因为崔无诐抢了你的贺娄傲晴,就铤而走险,命人杀了崔无诐。是不是这样?”
对啊!
这么解释就合理多了。
人们看向崔耕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之色。
崔耕赶紧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的计划您都知道了。我纵然要改变计划,也没那个时间不是?莫忘了,我今日一直留在您的身边啊!”
宗楚客阴恻恻地道:“嘿嘿,那可不尽然。以崔相的算无遗漏,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计划?第一个计划被皇后娘娘拆穿了,第二个计划自然发动,又哪需要再次安排?”
“我”崔耕突然觉得宗楚客说得好有道理,竟是一阵语塞。
韦后看向李显道:“崔耕仗着自己娶了安乐,恃宠而骄,竟然行此狂悖之事。陛下,您可得给臣妾的表弟做主啊!”
在李显的眼里,崔无诐当然不算什么。他当初之所以把金小姬赐给崔无诐,只是为了把崔无诐掰直,稍解崔耕的怨心罢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不想管今天这个案子。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如此大案,又势必不能不问。
金小姬的通过崔耕的手买的,李容娘唱的是崔耕的长恨歌,这些人杀的是崔耕的仇敌方方面面都跟崔耕有关联,说他全不知情,谁信啊!
李显皱眉道:“裴爱卿,你怎么看?”
刑部尚书裴谈连老婆都怕,又岂敢趟这滩浑水?他期期艾艾地道:“微臣微臣才疏学浅,老迈昏庸,委屈难以判断,还请陛下治罪。”
“苏爱卿你呢?”
右御史大夫苏珦道:“虽然崔相身处嫌疑之地,但微臣以为,此事应当与崔相无关。”
“哦?为什么?”
“请问陛下,崔相到底是不是一个为了美色,不顾一切的人呢?”
“呃苏爱卿你怎么看?”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李显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苏珦侃侃而谈,道:“若崔相真是那样的人,又果然是此案的主使,就不应让金小姬入宫。二女美色有差,到底该选金小姬,还是选贺娄内将军,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说得好,继续。”
“若崔相并非为了美色不顾一切之人,今日之事,当不会发生。君前动刃,杀死三品卫尉卿,此举与谋反何异?”
韦后着急地插话,道:“那今日之事,完全是崔耕得利,又该作何解释?”
“微臣不知。”
“既然不知,你就给本宫闭嘴!”韦后气急败坏地道:“本宫的表弟,总不能白死吧?来人,把崔耕抓起来,交与有司讯问。”
“”既没人应声,也没人动手,殿前武士都向李显看去。
李显知道韦后心意已决,叹了口气,道:“那爱妃是想让谁,审这个案子呢?”
“就交给窦怀贞吧。”
“也好。”
萧志忠升任宰相之后,左御史大夫就变成了韦后的铁杆窦怀贞了。对了,窦怀贞就是娶了韦后乳娘的那位。
表面上看,崔耕落到他的手里,根本就没个好。但是,李显不那么认为。
他心中暗想,就窦怀贞那点儿胆子,敢对朕的女婿不利?吓死他!另外,朕现在准了香儿的建议,能让香儿迅速冷静下来,时间长了,就可以慢慢为二郎开脱了。香儿再狠的心,也不能让安乐守寡吧?
于是,李显下旨,将崔耕交由左御史台大夫窦怀贞讯问。
至于贺娄傲晴?当然是仍旧软禁了。
出了这么一个乱子,众人意兴萧索,不到天明就散了。
天亮之后,临淄王府内,秘室中。
右散骑常侍姚挺头戴纶巾,身着八卦鹤氅,手持鹅毛羽扇,看那样子,很有几分三国孔明的风采。
按说姚挺这么大岁数了,又学问精深,不该表现得如此浅薄。
但是,奈何,他今天立的功忒大了,就是自己也觉得,恐怕只有古之诸葛武侯,才能与自己想提并论。
就是其他人,也不觉得姚挺这么穿有什么不妥。
李隆基亲自给姚挺斟了一盏酒,道:“来,姚常侍,小王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