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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买卖?”
“安东都护垦殖公司。”
崔耕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光凭自己往东北慢慢移民,速度慢不说,还会受到不少或明或暗的阻力。
毕竟,这年头人力就是最大的资源,户口增长就是官员的政绩。被自己弄出个人口负增长来,哪个地方官能安然接受啊?
但是,有了这些高管贵戚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如此大的势力结合起来,还是那句话,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哪个地方官敢做仗马之鸣?
这个主意,既解决了今年封户的赋税问题,又为自己的安东都护府提供了人力,真是一举两得。
崔耕越想越高兴,笑意吟吟,酒到杯干。
大家见他如此笃定,心里的一大块石头落了地,也开怀畅饮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之际,忽然——
噗通!
“崔相,还请您为魏州的无辜百姓做主啊!”魏云儿和魏雪儿,竟齐齐跪倒在崔耕的面前。
这是什么节奏?
崔耕皱眉道:“本官不是已经答应,为那些封户主持公道了吗?你们还磕头干啥?”
魏云儿道:“妾身和妹妹要说的,不是那些封户。他们都是上等户,纵然受了大灾,即便照常缴纳赋税,也能勉强支应。”
“那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要说的是那些下等户。他们在灾年,把自己的田地抵押给富户,换了粮食。实指望今年风调雨顺,还了粮食,把田地赎回来。可谁成想,那些放贷的见土地上涨,竟昧了良心,让他们现在就还钱。若是无钱,就要强买田地!”
大唐实行均田制,有永业田和口分田之分。按规定,除特殊情况外,口分田不能买卖,只能买卖永业田。但是,到了现在,人口滋生,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官府已经禁止不了永业田的买卖了。
崔耕看向张廷圭道:“张刺史,可有此事?”
张廷圭叹了口气,道:“下官原以为是搜罗到了一对绝色佳人,没想到,竟搜罗到了两名为民请命的奇女子。实不相瞒,这事儿吧有!”
崔耕冷笑道:“本官原以为张刺史是名清廉自首的好官,没想到,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随崔相您怎么想,下官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不过”
“怎样?”
“下官也是有苦衷的。虽然那些文契上写清楚了,是今年秋后还账。但同时也注明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要求提前还债。人家拿着文契说事儿,下官也无可奈何啊。”
提前还贷的条款,后世的银行也有类似的要求。目的就是,在贷款人有破产苗头的时候,尽量保住出银行的利益。
现在这些人用提前还贷巧取豪夺,还真是有些创意。
崔耕缓和了一下语气,道:“话虽如此,你张刺史放出话去,那些债主能不给你面子?俗话说得好,灭门的知县,破家的令尹。”
张廷圭无奈道:“问题是,下官既灭不了人家的门,也破不了人家的家啊。实不相瞒,咱们魏州地面上,放贷的主要有三家:第一家,就是这百策楼的主人。”
“百策楼的主人?”崔耕心中一动,道:“难道是郑国公魏征的后人?”
“不错。郑国公当初多次纠正太宗皇帝的过错并能提出有效对策,被人们称为魏百策。这百策楼,就是魏家人纪念先祖而开的。魏家在朝中根基颇深,本官能把人家怎么样?”
“那另外两家呢?”
“另外两家都姓张,一个是原来的清河张氏迁徙而来,如今的宰相张锡,就是张家的人。下官不占理,当然不敢拿人家张家怎么样。”
“这”
提到清河张家,崔耕也有点傻眼。
当初对他照顾有加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潜,也是清河张氏之人。
让崔耕拉下脸来,劝张家放弃合法的利益,他真的办不到。
崔耕想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另外一个张家是谁?”
“是郯国公张公瑾的后人。”
张公瑾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家族枝繁叶茂。占理了还好说,若是不占理,崔耕也不想无缘无故地得罪这种世家大族。
但是,话说回来,在眼皮底下,发生这等巧取豪夺之事,让崔耕放手不管,那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另外,这还有张廷圭还在一旁撺掇呢——
“崔相连过半的达官贵戚都能想法子说服。对付这三家,想必不在话下吧?”
崔耕听了这话,不由得暗骂了一声,不在话下个鬼哦,那能一样吗?
对于过半的达官贵戚来讲,无非是损失一年的收入而已。这是能算出来的账,只要能够弥补他们当年的损失,就问题不大。
但是,魏州三大家族要求的可是土地。而土地这玩意儿,不但每年都有收益,而且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甚至很可能,即便没有自己买地的事儿,今年这三家也得想办法将那些土地收入囊中。要知道,魏州富庶,大部分年景都风调雨顺,赶上这么一次大灾,多不容易啊。
自己让他们把吞到肚子里的土地吐出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付出少了,人家不干。付出多了,自己岂不成了冤大头了吗?
这可怎么办?
第998章 地乃家族根()
啪!啪!啪!
正在崔耕为难之际,忽然一阵鼓掌声传来。
紧接着,人影一闪,从屏风后闪出一个中年男子。其人面如冠玉,双目有神,三缕墨髯飘洒胸前,风度翩翩。
奶奶的,竟然有人在屏风后面偷听!
崔耕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道:“你是何人?”
“参见崔相。”那人颇为潇洒地躬身一礼,道:“吾乃郑国公曾孙魏理是也,实不相瞒,这百策楼就是某的产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崔相海涵。”
这回崔耕还真不好怪罪魏理了,百策楼是人家的产业,他若说刚才自己在擦屏风、自己在观察众位对自家菜肴的看法,自己准备在屏风后面抚琴一曲为大家助兴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崔耕道:“原来是郑国公之后,真是失敬失敬。呃刚才你临出来之前,为什么要三击掌呢?”
魏理道:“实不相瞒,某是为魏雪儿、魏云儿而鼓掌。她们苦心孤诣,得到了某的信任,才得以出现在崔相的面前。结果,到了最后,竟摆了魏某一道,要崔相与某为敌。我堂堂的郑国公之后,被两个小女子给耍了,岂能不为她们的表现鼓掌喝彩?”
“魏云儿和魏雪儿是走的你的路子?”
“嘿嘿,说起来,这俩丫头还是某的同族呢。去年魏州大灾,她们的父亲借了某五千贯钱,用家里的田地相抵。今年某要收田,她们俩却声称愿意以身抵债。某当时正在给崔相物色美人,也就允了。万没想到,她们竟别有所图!”
五千贯钱,换这对双胞胎姐妹花,着实不便宜了。
要知道,在长安平康巷里,小有名气的妓子,赎身费才不过是一千贯钱左右。注意,那是在国际大都会长安,在魏州可绝对没这种行情。
魏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是图啥?
崔耕扭头看向张延圭,疑惑道:“郑国公的后人也是封户?”
“那怎么可能?”张延圭道:“我大唐律法有规定,“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缌麻以上亲,内命妇一品以上亲,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职事、勋官三品以上,皆免课役”。另外,“国子、太学、四门学生、俊士,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同籍者”,也可免税。魏家枝繁叶茂,有不少五品以上的官员,当然不用缴税,更不可能成为封户。”
“那为何这位魏兄要送本官这么一份大礼?”
张延圭有些奇怪,道:“如果能用五千贯钱,换来与崔相结交的机会,没有人会拒绝吧?”
“呃”
崔耕想想也对,自己现在的权势,比李显也小不了多少,稍微从手指缝里漏点儿出来,又何止五千贯钱?魏理有心巴结自己也不奇怪。
魏理补充道:“在下原本的打算是,您正式收下了这对姐妹花,再由张刺史将在下引荐给您。既然出了这么一场变故,也只能主动现身了。”
“原来如此。”
崔耕咽了口吐沫,颇为客气道:“魏先生既是郑国公之后,想必也继承了郑国公的优良品德。小民们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家业,你又何必一定要将其收归己有呢。不如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准许他们秋后还账吧。”
魏理把脸一板,道:“对不住,恕难从命。崔相,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说是五千贯钱了,哪怕是一万贯,两万贯钱。崔相若是有意,我魏家也当双手奉上。但是,若说土地么我魏家寸土不让。”
“还寸土不让?”崔耕讽道:“你们魏家自以为是冒顿单于啊?”
这话是有典故的,秦朝末年,匈奴冒顿单于崛起。东胡向他索要宝马,他给了。向他索要爱妾,他也给了。可在向他一片不甚重要的草场之际,他却决定发兵征讨东胡,言道:“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可以给东胡呢?”,于是发兵宣战。
崔耕这样说,当然是讽刺魏家太看重土地了。
孰料,魏理正色道:“虽然魏家不是匈奴的冒顿,但是对土地的看中,却绝不在冒顿单于之下。”
“哦?为什么?”
“崔相以为,一个家族要想兴旺发达,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什么?”
“当然是土地。”魏理撇了撇嘴,道:“只要有土地在,家族就有个根基,就可以用土地的产出,供养子弟读书。纵使这代没什么人才,下代,或者下下代总会有的。”
崔耕疑惑道:“说到底,不就是钱的问题吗?你怎么会说是土地?”
“哼,钱财算什么?”魏理道:“在贞观年间,斗米不过几文钱。而在隋朝末年,斗米斗钱也是有的。这钱财到底有多管用,那可不一定。再者,一场兵劫,一场天火,都可以将家产毁个干干净净,唯有土地不是那么容易被催毁的。所以,我说,唯有土地,才是一个家族的根基所在。”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掷地有声,魏理的话音刚落,在场之人就纷纷点头。
“说得好!”
“魏先生此言有理。”
“某早就觉得土地非常重要,今日听魏先生一席话,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要。”
在人们的赞同声中,崔耕的面色无比难看。
崔耕本来是卖酒为业,后来更是吸收了后世的记忆。他对土地的观念,与当世之人有很大的偏差。直到现在,崔耕才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个时代人们对土地的贪婪和渴求。
他苦笑一声,道:“那如果本官用安东都护府的土地,换魏州的土地呢?”
“不好意思,在下胆子小,相信落袋为安。”
崔耕叹了口气,道:“好吧,本官也不强人所难,。此事咱们容后再议。”
“什么容后再议啊?崔相现在就把话清楚得好。”魏理眉毛一挑,咄咄逼人道:“还请崔相当场宣布,绝不干预我魏州三大家收地之事。要不然大家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嗯?”
崔耕的脸当即就沉下来了,道:“你是在逼本官表态么?”
“非是逼迫,而是想搞清楚崔相到底是敌是友。您人称崔青天,总不会连表个态都遮遮掩掩吧?”
“若本官说,绝不放弃为那些小民出头呢?”
“那没办法,无非咱们双方各施手段罢了。”
宋根海忍不住插话道:“笑话!你们三大家里面,也就是清河张家还有些实力。至于什么郑国公魏征的后人,郯国公张公瑾的后人无非是两家破落户而已,也配说和我家大人掰腕子?”
“当然配!”魏理笃定道:“只要崔相还要他崔青天的名声,就不会使那些龌龊手段。若是依律行事,我们三家又怕他不成?”
宋根海不服气地道:“若我家大人一狠心,替那些小民还了债,你不就捞不着土地了?”
第999章 双方终翻脸()
魏理仍是一脸笃定,看向崔耕道:“崔相,您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崔耕无奈道:“当然。”
这番道理宋根海不明白,魏理和崔耕却是心中不宣。
崔耕现在的位置太敏感了。
他总领河北、山东二道以及安东都护府的军政大权,简直就是裂土封王。
这要是再用自己的钱替百姓还债,别人就会问了,你到底想干啥?
历史上有人做过类似的事儿,那就是孟尝君。
孟尝君让门客去自己的封地“薛”收债,结果,门客冯谖到了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