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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心情很容易理解,谁愿意在开春雪化最为寒冷的时候游魂一样在外面晃荡?
就连金汝成自己,也受不了这夜夜搂着冷冰的刀子在雪地里睡觉的生活,他想念噶达城里养的那个小骚蹄子了。
跺跺脚,他强忍着火气,凑过去低声对布鲁赞道:“你的那一份,还是按老规矩,给你单独留着。”
此话一出,吐蕃人布鲁赞就笑了。
他转过脸,红得发黑的脸上满是虚伪:“哎,金头领这是干什么?你我兄弟,不必这样子,算了算了,这次就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回去,回去。”
金汝成牙齿都要咬碎了,还不得不笑着暗中递过去一个物什,道:“这是这次的一个小收获,你先收着,等下分东西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多留点。”
布鲁赞嘴上说着:“好说好说。”手上迅捷的把东西接了过去。
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用精致的雕工,刻成了如意的模样,在雪光的反射下,散发着淡淡的绿光,一看就是上等货。
布鲁赞满心欢喜,不住的抚摩着,还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这块玉的中间,没有这个贾字,就更好了。”
第228章 龙头和白纸扇()
金汝成在肚子嘲笑了一通这个不识货的土鳖,耐着性子道:“这个字无关紧要,相反的,还坐实了这块玉的宝贵,但凡上等的好货,有钱人家才会在上面雕刻家族姓氏,代代相传,你摸摸,是不是温润柔和?这就对了,只有无数人的体温养足了的玉,才如这般,这是块宝啊!”
“真的?”布鲁赞先是不信,一摸果然如此之后立刻笑起来,一张脸上笑纹几乎把眼睛都挤得看不到了:“真的!”
他转过脸,嗅着面道:“还有没有?”
金汝成心中大骂这个贪婪的吐蕃人,摊着手,道:“这玉本就稀罕,只有那个盐队的头领身上才有一块,可遇而不可求。”
布鲁赞惋惜的叹口气,把玉举起来,在阳光下透光看了一阵,一边将它收进皮袍袋子里,一边嘟囔:“只有一块,我有两个儿子,回去如何分?如何分?”
金汝成听他自言自语,却担心起来,害怕这吐蕃人欲求不满,等下翻脸要再等一队客商过路抢到东西才肯回去,他家伙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上次出来,就因为私囊没喂饱,拖着几百人在荒郊野外呆了两个多月。
吐蕃人野惯了,雪窝子里都可以睡觉,还睡的舒坦,但井神帮的人就受不了了,叫苦不迭。
这里偏僻,不是正经的官道上,没有固定的商旅经过,除了一些躲避税卡和类似私盐贩子之类的人,不会选择这边,毕竟这条路连个客店都没有,又有强人出没,做正当生意的商贾谁也不会从这边走。
这样就造成了金汝成有可能埋伏一个月,也见不着一队商人经过,毕竟地域广阔,人烟稀少,纵然有人路过也很难堵死每一个可以经过的地方的。
他咬咬牙,从怀里又摸出几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果子,塞在布鲁赞手心里,嬉笑道:“这样,把这些拿回去,寻个精细匠人做一对镯子,一个儿子一个,不就成了?”
布鲁赞这才心满意足,表情也生动起来,连虚伪假意的推辞都省了,直接揣进衣袋。
得了东西,布鲁赞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了几个吐蕃人,一起过去清点这次的战利品,数数盐的数量,等下好分配。
看着他一步三摇的离去,金汝成的瞳孔都在冒火,拿起一只羊腿,盯着布鲁赞的背影,像在啃他的肉一样,狠狠的咬了一口。
“龙头,这吐蕃人忒不是个东西了!”刚刚站起来说话提议回去的李堂主,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坐在金汝成身边,愤愤的低声道:“我们打生打死得来的东西,他们一句话就分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金汝成没有吭声,默默的又啃了一口肉,力道重了几分。
李堂主添了一下嘴皮,这里天气干燥,南方湿润地方来的人嘴皮最容易开裂,他的嘴唇上都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又说道:“不如我们干脆回去,听说蒙古人退了,四川又恢复了几分元气,我们在那边,还有些基础,从头来过,总比窝囊的仰人鼻息强!”
李堂主的脸已经被强烈的高原紫外线晒得漆黑,好几处地方都脱了皮,跟他原本的相貌比起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如果合州李家村的人来到这边,仔细的看一看,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昔日李家村的首富,李大官人李显。
安逸富态的太平日子过久了,细皮嫩肉的李显那里受得了荒漠高原的苦日子,他回去四川的愿望最为迫切。
金汝成还是没有说话,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却发话了,瞥他一眼,哂道:“你当堂主才几天?如果不是恭州府的堂主死掉了,又没人能顶上来,哪里轮得到你上位?龙头自有分寸,你呱躁什么!”
李显热脸贴个冷屁股,讨了没趣,却又不敢发火,因为说话的,是井神帮白纸扇安泰山。
他喏喏几声,无奈的退下。
等他走了,安泰山用水葫芦倒了一碗酒,递给金汝成,看看远处吆三喝四使唤人清点盐担子的吐蕃人,又看看金汝成的脸色,斟酌着说话了。
“龙头,李显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里不是我们呆的地方,班智达把我们当驴使唤,好处他们占得多,我们得的少。噶达城里的生活又差劲得很,比我们老家最孬的镇子都不如,那些吐蕃女人脸比磨盘还大,酒还是这他妈难喝的青稞酒,兄弟们都有些怨气,再这么下去,只怕”
金汝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红脸膛慢慢的变成了红紫色,眉毛几乎拧在了一处,解都解不开。
“这些我知道,但是四川现在情况不明朗,西川盐政变了味儿,连大盐商买盐都很吃力,何况私盐,我们回去,会正好撞到刀口子上,还不是时候。”他接过安泰山的话头,接着说道:“当初我们之所以没有南下逃到江南,不就是顾忌那边盐帮势大、我们这点人连人家的渣都算不上吗?如果要寄人篱下,吐蕃人还是要比南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强些,起码吃饱了会给我们留点,不像汉人,吃干净了还要榨你的骨头。”
“道理是这般,不过”安泰山伸手转动了一下架在火上的羊肉骨架,肉上的油脂滴到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不如派人先回去,打探一下情况,如果新任的制置使也是个爱钱的主,我们大可跟以前交好桂如渊一样交好他,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
金汝成沉默起来,把酒碗端在唇边,久久没有递到嘴里去,眼睛眯缝着,显然在沉思。
安泰山知趣的闭嘴,闷头也不说话。
半响,金汝成才抿一口酒,左右望了一下,低声道:“我听说,李显跟西川制置使手下的红人、主持盐政的长孙弘,以前结过仇,长孙弘的老爹,就是因为走私盐被李显勾结盐丁砍了脑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如何去接触?”
安泰山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听了有些惊讶,因为当年井神帮声势滔天,杀一个小小的私盐贩子,是一件很不起眼的事,一个堂主就够主持的了,白纸扇掌帮中财权,很少触及红棍的差事,不知道很正常。
但是他旋即笑了起来,他是个瘦子,一身的筋骨皮,面容奸诈,阴测测的笑容连金汝成看了都有些不自在,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何发笑?”金汝成忍不住问。
“呵呵,龙头,这是个好机会啊!”安泰山把脑袋凑的更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交好长孙弘,除了用钱财打动他,还有更能讨他喜欢的东西啊!”
他把手朝李显的方向指了指,用了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第229章 剧情反转()
“你是说暗中宰了这小子,用他的脑袋去交好长孙弘?”金汝成眼珠子转了转,摸了摸下颚处的胡子,由于没有打理,他的胡子乱得像一蓬稻草。
“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
安泰山狞笑一声,低声道:“定然是好的,大仇得报,任凭何人都会心情舒畅,必然会对我们心怀谢意,再送上一些好处,大事必成!当年我们跟桂如渊,不就是这样的吗?”
“桂如渊那鸟人每年从我们这里剥去了多少钱帛,怕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你说的不错,当官的哪有不爱钱的?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千里求官只为财吗?这法子可以试一试。”金汝成拨弄胡须的手猛然停住,下定了决心。
“不过李家在帮里有不少人,此事须得谨慎,不可走漏了风声。”他提醒安泰山道:“我能当上这个龙头,李家那个死掉的老爷子可是推崇倍至,一旦让帮众知道我要害他的子孙,你我都不得善终。”
安泰山答应道:“自然须小心,龙头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做事,必然万无一失。”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密谋,在另一边的远处,李显却也在跟几个井神帮的堂主级人物说着话。
他们围坐在一处,不忿的看着忙碌的吐蕃人,喝着闷酒。
“真他娘的没劲,我们这次死了多少兄弟,才抢回这么些盐巴,吐蕃人根本没出力,坐地就要分钱,哪有这种道理?”
“唉,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的?”
“你我都是卖命的出身,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
“吐蕃哪里有江南好?江南风清水秀,女人千娇百媚,水灵灵的勾人得很,真不明白大龙头为什么要带我们躲到这里来?”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到!”
“听到又如何?众兄弟早就有怨气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抱怨的人虽然嘴巴硬,但还是降低了几分音量。
“李堂主,你是李家人,井神帮就是你家祖上创立的,你去跟龙头说说,别呆在这儿了,我们换个地方发财去。”有人怂恿道。
李显黑着脸摇摇头,瞥一眼金汝成的方向,冷声道:“你也听到了,我刚才劝他早些回去,都没来由的招来一顿呵斥,如若再去劝他离开此地,不知道还会招来什么处罚,帮规伺候都不一定。”
于是众人愤懑的情绪愈加的浓烈了,有人道:“我看龙头是年纪越来越大,胆子越来越小了,往些年我们井神帮多么的快活自在,钱财女人什么都有,谁见了我们不恭恭敬敬的叫声爷?连官府的人都不敢招惹我们,现在呢,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不如杀回四川去,蒙古人退走,我们不回去占回地盘,更待何时?”
“我听龙头说了,他是怕大宋官府换了人,严查私盐,回去没好果子吃。”
“官府又如何?我们贩私盐的,是贼,官府是兵,兵和贼本就是冤家,遇上了打就是了,井神帮怕过谁来?”
“哼!我看呐,大宋官府不待见我们,不如干脆投靠蒙古人算了,你们没看到吗?那些北地汉人靠着蒙古人,一样的潇洒自在,再说蒙古人这么凶,早晚打过长江去,大宋亡了,改朝换代,大家都要换个皇帝拜,不如早点投靠,换个出身!”
投靠蒙古人?
这个无意中的提议让本低头生闷气的李显眼前一亮,对啊,换个主子吃饭,也许还能吃得更饱。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没有闪过民族大义,没有产生当汉奸之类的愧疚心理,有的只是如何才能过上以往富贵生活的向往和愿望。
其实不止是在他的心里是这样,在井神帮众人,或者推得更广一些,在许多没有念过书的普通大众眼里,都是如此,朝代更替,跟他们是无关的。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天子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生活可以继续。
这种心态,在隋唐之后的百年乱世中,尤为明显。
五代十国,不少国家是少数民族政权,被汉人视为腹心之地的中原一带被争来争去,早就没了汉家正统的地位,古都洛阳长安,在异族人手里的时间比汉族人的时间更长。
古人言逐鹿中原,谁据有中原就是中华的正统,按这种说法,唐末后统治黄河流域时间最长的辽国比宋朝更有权利称中华。
所以不仅仅是北地汉人,长江流域的不少人也并不排斥异族统治,虽然很多人、特别是读书人依然保持着抵御外敌、共同维护汉家江山的牢固信念,但如李显这般的想法,并不罕见。
“大家说说,投靠蒙古人这事,做不做得?”李显抬起头,看向众人。
这些人都是井神帮的中坚骨干,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井神帮的骨架。
听了李显的话,立即有人跳出来赞同:“有何做不得的?关中青盐帮,有跟我熟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