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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培养年轻人了。”孟珙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漱漱嘴巴:“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挺不了几年,今后如何,还得看这帮小子的。”
董槐笑起来,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孟大人春秋正盛,如何说这些丧气话?依我看,你再为国家效力十年也不算多。这次官家召唤,说不定是要你再兼任哪里的职司,要给你压担子也不一定啊。”
“董大人哪里话,我这把老骨头,把西边和荆襄看着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顾及其他。”孟珙见人群正围着王夔说话,自己这边倒显得有些清静,于是得闲,跟董槐聊了起来:“不过这次上京,我倒是要把河南的事情,向枢密院提一提,看看那里几位大人的意思,如果没有问题,就给官家上折子。”
董槐停下筷子,想了想道:“这件事还没有跟两位宰执沟通?”
“没有。”孟珙看着喧哗的大厅,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朝中风云变幻,我吃不准枢密院的意思,一直没有上报,现在河南愿意归附我朝的消息笃定了,我才敢趁着这次进京,当面向宰执禀报。”
“杜大人和范大人,都有主和的立场,河南又是蒙古人的地盘,接收了范用吉,一定会给蒙古人口实,如开战端,如何了得?”董槐脸上的褶子堪比最老的桦树皮,白胡子老态龙钟,但一双眼睛清澈发亮,一看就是老成谋国的人物,对朝中局势,也看得通透,一句话就提到了问题的实质。
孟珙无语,良久之后,才说道:“怎么说也要提一提,得了河南,等于将长江江防前提数百里,我们迂回防守的空间会大很多,于大局有利。而且东京等城池都在河南,官家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收复两京吗?以这个由头去说,也许能行。”
“我看未必。”董槐看他一眼,语重心长:“我与大人这些年跟金国打,跟蒙古人打,生死与共,相互知根知底,知道大人是忠心为国的人,但朝中的大人们,他们就不一定知道了。”
“董大人什么意思?”孟珙皱眉。
“没有什么意思。”董槐眼神闪烁:“大人自己思量吧。”
孟珙看他一眼,默然的坐着,王夔那边,却突然的爆发出一阵喧哗,原来一个官员仗着酒量大,要和王夔斗酒,两人一口气一人干了一海碗,博得了众人起哄一样的喝彩。
四壁上插着明亮的烛盏,房梁上也悬挂着火焰熊熊的油盆,整个充作宴席厅的大屋子被照得透亮,虽然十余张大圆桌散布在厅中各处,却无一不在火光的照耀之下。
光亮下,人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彼此勾肩搭背、推心置腹,用喷着酒气的嘴,说着贴心的话,交易着你我的前途,述说着幕后的承诺。
酒桌就是官场的缩影,人们在这里上演着虚伪和真实。
孟珙看着,想着,摇摇头,笑一声。
“人生在世,如大梦一场,罢罢罢,数十载英名,百年后也不过黄土一杯,在意那么多干什么?”他仰头笑着,把一只手捶在桌面上:“文臣好和,武将好战,天经地义,彼此间有些争议,也是为了公道,朝中大人都是谦谦君子,想来必然比我这武夫懂得的道理要多,我一切出自公心,问心无愧,怕什么?”
他把酒杯端起,朝董槐道:“董大人不吝教我,孟某心领了,虽说祸从口出,但如果连话都不敢说,要这张嘴来干什么?”
董槐看着他,额头上的褶子更深了。
“就不能等等?”
“不能再等了,我已老朽,时日无多,多做一点有益的事,就多积一份功德,死了也能成神成佛。”
“江南太平久了,不像你我这样天天在刀口上过日子,他们不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以战促和,方为正道。打不赢人家,凭什么去求和?这个道理,太平地界的人也应该懂得的。”
手在酒杯上抚摩许久,董槐还是端起了杯子,跟孟珙碰了一下:“但愿吧,祝大人此行,一帆风顺!”
“承你吉言!”孟珙笑着,一饮而尽。
两人的杯子空了,心却充实着,对望一眼,继而大笑。
笑声里有悲凉,有豪迈,也有忧虑。
旁人看来,这是两位老大人谈到了什么开心事,纵声大笑,却不知其实为的是什么。
国仇家恨,尽在其中。
长孙弘坐在比较远的一张桌子边,跟西川几人一起,慢慢的吃菜,喝酒,饮茶。
偶有客人过来自我介绍,想认识认识,得知是一群团练使之类的小官之后,礼貌的离去。
于是这一桌最为清静。
长孙弘乐得如此,应酬周旋,他并不喜欢。
虽然他很擅长。
孟珙在看着孟珙,这位声震南北的南宋最后一位堪称名将的人物,想象他在不久后的朝堂上,会是怎样的表现。
第258章 京杭运河()
从江陵到临安,的确如孟珙所说,交通是十分便捷的。
乘坐快船,顺风顺水,沿长江一路东去,几乎没有任何的障碍,江面宽阔,航道又足够深,再大的船舰都能畅通无阻。如果面子够大,坐的是朝廷的兵船,有翻车配置,那么速度还能更快。
王夔搭上孟珙的这艘船,就是有翻车的快船。
船是董槐送的,沿江制置使司别的不多,就是船多,水军里最大的船,可容步卒数百人登舟作战,船上有桅杆五六根,最大的一根,要两个手长脚长的大汉才能环抱。孟珙的船是上京用的,必须通过京杭运河,倒是不用这么大,中等的就成了。西川众人加上搭船同去的江陵人等,一共两百多人在船上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船有四层甲板,最底下一层是装的压舱石,而倒数第二层,就是翻车所在了。
两具硕大的有点类似水车一样的翻车,耸立在船身两侧,用木质的机括连接在船身上。使用时须有二十个水手踩动踏板,驱使翻车转动,划起水来,船就能在水中飞一样的行走了。
这样的装置,有些像蒸汽时代的汽轮船,唯一不同的是动力,这是靠的人力,汽轮船靠的是蒸汽机。
长孙弘不是瓦特,也没有去过博物馆里参观蒸汽机的原理,所以他趴在船帮子上,把翻车看了又看,希望在脑子里形成科技的火花,但毕竟没有专业知识,火花怎么也冒不出来,最后只能佯作欣赏风景,徒叹奈何。
船行如飞,船体比王夔等人早前坐的船大上好几号,却快了许多,两三天的功夫,就穿州过府的连跨几路,来到了建康府。
东都建康,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南宋高宗从北边逃过来,在江宁府设行都,升江宁府为建康府。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觉得还是不安全,把脚一跺,继续往南跑,到了杭州,觉得这里被吴越王修得不错,有山有水人杰地灵,是个好去处,于是正式开始经营,升杭州为临安府,设兵马提辖,搭建宫殿,定居下来。
从江上经过,在水面上就能看到建康府的石头城墙立在江岸上,水面涨时,从船头搭个跳板就能跳上城墙去。城池巍峨,作为长江防线几乎最后一道通往临安的大城要塞,建康府的守卫极为严密,水师的战船云集于此,千帆如云,万舸如梭,几乎形成了建康城前的又一道城墙。
从建康过去,转入一条支流,就是京杭运河了。
京杭运河南起杭州,北达诼郡,是好大喜功的隋炀帝在国力鼎盛时,出于政治和经济两方面的原因,倾全国之力开拓的。
船入运河,明显的开始慢了下来,运河不比大江大河,水面窄了不少,船只又多,自然影响了速度。
不过两岸风光,却又跟长江大为不同。城镇密集、村落密布,河岸两侧,种植了棵棵杨柳树,柳枝抚动,随风摇曳。再远处,不再是大片的荒野和茅草,而是多了一眼望不到的平原田地,陡峭的山体再无踪影,大块的田野随处可见。
“乖乖,这条河是人力挖出来的?”一个叫做杨小磊的蛮将吐着舌头,不住的唏嘘:“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怕都够我们石门蕃吃一年的吧?”
“呵呵,你想错了。”长孙弘纠正他:“这条河,是隋炀帝征发三百六十万民夫,在春秋时就挖掘的几条小河基础上,扩宽加深而成的,主持这项工程的酷吏麻叔谋光是用的监工就多达五万人,工期里死在这里的民夫,多达数十万。”
杨小磊等人听得目瞪口呆,眼皮都在抖动。
“死了几十万人?怪不得隋朝要亡,这不是不把人当人看了吗?”他们砸着舌头,一个劲的摇头:“简直比蒙古人还狠。”
“不过这条河,建成之后,却是起了大作用。唐末四百年动乱,北方被打成了一片废墟,衣冠南渡,南边逐渐兴起,又有对外的海运,工商鼎盛,富足多金,农业又发达,物产丰富,比起北方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长孙弘为了开拓部下的眼界,又在船上无聊,干脆的对几人讲解起了运河的来源和作用:“隋炀帝杨广定都洛阳,那边隔这边好几千里路,手伸不过来,派个人来回在路上都要走好几个月,更别提把这边的粮米税金运到北地了,那样做的话,只怕一斗米到了地方就被民夫吃得只剩小半斗了。”
“外加南方豪强有钱有粮,不服管教,要加强中央政权对南边的影响力,又要兼顾对北方边界的控制,如何解决?”
长孙弘提问,看着几个部下。
部下们抓抓脑袋,想了半响,然后七嘴八舌。
九龙昂德道:“不如迁都,将都城迁到南边,效仿两晋。”
“不可,都城岂能随意迁动。”长孙弘摇摇头:“外地入侵都是从北面过来,都城内收,北边自然就会松懈,边塞事关国家存亡,两晋司马家一辈子都在受窝囊气,就是因为这个。”
“那可以把南边富豪都迁往北边,把他们财富带过去,即能繁荣北边经济,也能削弱南边豪强的势力,一举两得。”杨小磊道。
“道理不错,但是这样的强制方法,等于饮鸩止渴,于民力伤害太大,而且容易激起反弹,到时候一旦弹压不住,重则危及统治,轻则把财赋来源地打成废墟,两边不讨好,行不通。”长孙弘否决。
“那就只有想办法让南北两边,尽量的便利起来了。”一个部下抓抓头,犹犹豫豫的道。
“正是这样!”长孙弘赞许的道:“陆路难行,就只能靠水路了,这正是隋炀帝修筑运河的原因。这条河的存在,不仅对当初的隋朝重要,于现在的大宋来说,是关系性命的命脉。往北的运河在北虏手里,我们不去说他,光是我们脚板底下这条江南运河,就极为重要。”
“两淮一带,一直到山东诸路,都是战场,前些年红巾军跟大宋打,跟金人打,最后我们又跟蒙古人打,已经焦土一片,但那边又丢不得,否则建康就在北虏的刀锋下苟且。如何维持两淮军民的粮食用度?靠的就是这条运河。”
“每月每天,都有船逆流而上,运送粮草兵员。”长孙弘指着不断上行与自己交错而过的船队道:“南兵北运,南粮北调,都是靠的运河,所以你们说,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挖掘这条河,到底值不值?”
“值!当然值!”西川众将大悟,都在点头。
“啪啪啪!”
还有人在一旁鼓掌。
却不是西川众将拍的巴掌,掌声来自于稍远处的船舷边,一个道袍儒衫的高大汉子。
大家把目光转过去,定睛一看,长孙弘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鼓掌的,正是无所事事倚在船舷上看天的李庭芝。
第259章 李庭芝()
见西川众人都看过来,李庭芝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冒失唐突,赶紧的走几步,向长孙弘拱手抱歉的道:“大人恕罪,李某听大人讲运河妙用,一时神往,情不自禁的拍手称好,冒犯了大人,还请原谅则个。”
长孙弘哪里在意这个,他笑呵呵的看着李庭芝,心道日后贾似道的第一谋臣,居然向我道歉,这不是天助我也吗?贾似道啊贾似道,原本还想跟你交流一二,希望能在滑向深渊之前把你拉上来,你却把老子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一门心思要找我的麻烦,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立刻踏前一步,跟李庭芝的距离更近一些,口中大笑道:“本官荣州团练使长孙弘,微末小官,当不得大人的称谓,倒是李大人乃孟大人身边高参,能听得我的一番谬论,却是勿要取笑才是。”
“哪里哪里。”李庭芝也是年轻,被长孙弘吹捧两句就高兴起来,他本是爱才的人,刚才听长孙弘高谈阔论就已经心生好感,有本事的人都惺惺相惜,如此一来对长孙弘的印象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