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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大人不必着急,董老公嘱咐了我,这件事,已经着了下面的儿郎去办了,我告诉他们,有了消息,直接来这里找我。”胡不显亲热的凑过去,把着阎彪的肩头:“查不出来,我就坐这儿不走了,临安城多大片地儿?找个人出来何等的容易,你就放心吧!”
他说得轻松,但阎彪却很想一脚把他踹得飞起。
太监身上,总有一股抹不去的尿骚味,纵然用很浓的香粉掩盖,但味儿仍旧刺鼻难闻,阎彪正在吃饭,近距离嗅到了,怎么能喜欢?你他妈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臭吗?
但他不敢,别说胡不显正在帮他的忙,就算没帮,他也不敢去触一个皇城司勾当的霉头。
行在皇城司啊,脱离三衙、自立门户的衙门,上可直达天听,下可直抵百姓的衙门,有侦缉权,掌宫禁宿卫、刺探情报,皇帝爪牙,天子亲卫。临安府的捕快不知道的,他们知道,大理寺不敢管的,他们敢管,虽然不能审案断案,也不设牢狱,但光是可以半夜端门入户拿人锁人的权利,就足够所有的官民敬畏仰视了。
这个衙门一般以内官掌握,从禁军和临安府中挑选亲事官,具体做事。
也唯有这样的角色,才能帮到阎彪。
董宋臣找来胡不显,也够意思了。
于是阎彪只能憋着气,强忍那股中和了香粉味却反而更臭了的味道,点头道:“胡大人办事稳妥,我当然放心了。”
“来,喝一个!”胡不显把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放心、放心,这顿酒没吃完,就能得了准信儿。”
阎彪心不在焉的把酒吞了,虽然得了承诺,但一刻没有得到长孙弘的下落,他就一刻不能安心。
那首反诗,如同悬在头顶用一根丝线吊着的大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胡不显“哧溜”一声,把酒液吸尽,添了下嘴皮,乐颠颠的笑,宫里的生活苦闷,宋朝皇帝对太监不怎么好,哪里有阎彪这样的糜烂生活有意思。
阎彪瞄了他两眼,咳嗽一声,冲外面拍拍手。
两个家仆闻声而入,抬着一个小木头箱子。
胡不显眼睛一亮,心中会意,佯作没看到,举筷吃菜。
家仆放下箱子,走了出去,阎彪迈步门边,瞧瞧无人,才返身回来,把小箱子吃力的抬到胡不显跟前。
“哎呀,阎大人,你这是”胡不显不解,表演痕迹非常明显。
阎彪把箱子打开,一阵金光闪现,耀得胡不显两眼光芒乱放,里面一块块的,都是黄澄澄的金叶子。
“这件事,关系阎某的身家性命,望胡大人下手利落些,除掉此人,拿回那张纸,阎某感激不尽。”阎彪忍着肉痛,露出慷慨的笑:“请胡大人务必费心!”
“好说、好说。”胡不显矜持的想学文官摸胡须,却想起自己没有胡子,只好改为摸下巴:“阎大人不必破费,这件事胡某自然会下死力气。”
“要的,要的,下面的兄弟做事,也要些辛苦钱。”
“这个既然阎大人有心,那,就先收下了。”
两人虚情假意的推让,心有灵犀的交割,行云流水,大家高兴。
小箱子刚放好,就听门外有人高声禀道:“属下求见胡大人,有要情到!”
胡不显哈哈大笑,对阎彪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顿酒不消吃完,就有准信儿,阎大人稍后,我出去就回来。”
第283章 姑苏驿馆()
等胡不显回来的时候,阎彪宛如一个期盼丈夫归来的合格妻子,巴巴的等着他。
“怎么样?胡大人,可是有消息了。”他双手按着桌子,焦急而又期待,心头莫名的紧张。
胡不显背负着手,迈步而入,脸上看不出喜乐,坐定之后,看着阎彪的眼,还带着一点疑惑。
“阎大人,你说的那个绿袍小官,真的是个年轻人?”胡不显没回答,而是先发问。
“是啊,大概二十来岁,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阎彪愤然起来,显然一提到那件事他就一肚子火。
胡不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吟一下,道:“那天跟你起冲突之前,订阁子的,是京湖孟珙帐下的一个参议,叫做李庭芝,听说他要招待西川制置使王夔,所以才在春风楼设宴。”
西川制置使?孟珙?
一方大吏啊,衔头就足够吓人了。
但阎彪不怕。
他猛一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横眉怒目,鼻孔里都是火,纨绔的小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就爆了出来。
“原来是孟珙那老不死的粪球!我说谁的人胆子那么大,竟然打我!”他喊起来,几乎在咆哮:“我立刻去告诉我姐姐,去告诉她,让她给官家说,下旨抓了孟珙,抄了他的家!抓他全家下狱!还有,那个打我的家伙,必须得弄死!”
胡不显静静的看着他,等他把一通火发泄完了,才慢慢的道:“阎大人不要气恼,这事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就是那伙人!胡大人,去抓就行了!别让他们跑了!”阎彪嚷嚷。
胡不显觉得头突然有些大,他很奇怪,为什么在说正事的时候,跟阎彪交流就那么费劲呢?
“阎大人,孟珙是京湖制置使,朝廷大吏,不是我可以动的。”胡不显耐心的解释:“就连官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你我怎么能擅动?”
“况且,你说了,动手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孟珙。”
阎彪继续嚷嚷,他心中气愤难平,忽然得了准信是谁干的,心中的急切,可想而知:“当然不是那个老头了,是他底下的人,我们去认人,把他家里翻个底朝天,不愁找不出来!”
胡不显用手扶额,闭上眼缓了一会,才慢慢的道:“阎大人,那是孟家,不是寻常老百姓,我们进去容易,出来就肯定出不来了,孟家把我们打得半死,官家都不一定给我们做主的。”
“哦?”阎彪错愕了一下,继而皱眉,嫌弃的朝地上的小箱子踢了踢:“胡大人是不肯为我出头了?”
目光在小箱子上停留了一下,胡不显道:“胡某并非此意,其实我们不必去明着得罪孟珙,我的人已经查出来了,那日动手殴打你的,是西川制置使王夔下面的一个团练使,绿袍小官长孙弘!”
“对、对、对!”阎彪叫起来,一脚把一张圆凳踢飞:“就是个绿袍小官,叫长孙弘是吧?不是孟珙的人是吧?那就去拿他,让他把老子写的反写的那首诗交出来,再把这家伙阉了,把切下来的东西拿去喂狗!”
胡不显听着这话,面色铁青。
切了那话儿喂狗?你小子骂谁呢?
你他妈不知道我的那话儿被切了吗?还提这茬?
瞪了瞪阎彪,这纨绔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依旧在大叫大嚷的发怒,要去找刀子,亲自动手切长孙弘的东西。
对这种没脑子的人,跟他生气似乎是一种侮辱智商的行为,胡不显叹口气,把地上的小箱子朝自己身边拢了拢,好言道:“阎大人莫要着急,其实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你会高兴的。”
“哦?什么高兴的事?”阎彪正在卷袖子,用桌子上切羊肉的小刀在空中比划,闻声抬头:“快说、快说!”
“昨天晚上,在三元楼里,也发生了一起打斗,打架的两边,一边是谢皇后的弟弟谢堂,一边是两淮军官,所为的,是一个女子,两边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
阎彪一愣,哈哈大笑:“谢堂那憨货,就会干这些龌蹉事,他一天不找女人就浑身没劲,怎么样?跟大头兵打赢了没?是不是吃亏了?那家伙的手下都是一帮没卵蛋的种,一定是输了!哈哈哈,要说起来啊,上次我跟他去”
吧啦吧啦,似乎刚才的愤怒和不快,瞬间就被冲得没了影儿,阎彪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谈兴阑珊的准备说下去。
胡不显擦了擦额头的汗,迷惑的看着他,有点奇怪,这人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这个且先停下。”胡不显忍着心头的不快,制止了阎彪大谈他和谢堂的风流故事,继续自己的话头道:“我想说的,不是谢堂,而是跟他动手的人。”
“不就是两淮的军汉嘛。”阎彪被打断了,有些不爽:“我也认识几个,这些军汉都是爱钱的主,只要有钱,就能跟他们交好。”
“。。。”胡不显理了理脑子,才接着说道:“军汉们就不说是谁了,只是其中的一个,正是长孙弘!”
“嗯?”阎彪兴奋起来:“谢堂也被他打了?”
胡不显对阎彪的着眼点清奇,已经有些免疫了,不接他的话头,接着说道:“两边打了一架,各自散去,听说谢堂回去以后,今天一天都没有出门,托了人,也在到处找寻长孙弘的下落,很巧,他也找上了皇城司,不过没找我,找的下面一个指挥。”
“这么说,谢堂也要弄死他了?”阎彪眉飞色舞:“我这就去找谢堂,我俩一起弄死那驴日的家伙!”
他抬脚就要跑,胡不显一把将他拉住,面色哭笑不得:“我说这个,不是这个意思。胡大人就没想想,这人一个小小的西川团练使,为什么来临安,又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同时得罪你和谢堂这样的权贵?”
“为什么?”阎彪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拍着巴掌道:“这混蛋胆儿肥,把临安城当成他的土窝子了!”
胡不显死死将又要跑的阎彪拖住,口中忙道:“非也、非也,这人并非常人,他是大理的一字并肩王,手中有大理国书,昨晚上入住了姑苏驿馆,择日要面见官家,是使臣!”
使臣?
阎彪再次定住了脚步,不解的问:“大理小国,有什么打紧?弄死他!”
“不是这样的,阎大人,你那首诗,如果被他拿捏到官家跟前去,会怎么样?”胡不显看着他,痛心疾首,觉得有些话难道非要解释得这么明白吗?
拿到官家跟前?
官家跟前?
阎彪的脸,如同被人一瞬间泼了无数桶冰水,血色尽褪,变得煞白,豆大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冒出来,整个人一下脱了神,晃晃悠悠,就要站不住了。
第284章 乱()
阎彪天不怕地不怕,御史弹劾他不在乎,同僚非议他装作没听见,就怕理宗皇帝。
他的地位,就靠阎贵妃讨理宗喜欢,才得来的,理宗哪天厌倦阎贵妃了,一句话就能让阎家灰飞烟灭。
无情最是帝王家,这种事早晚会发生的,阎彪虽然浑,但心头很清楚,阎贵妃也很清楚,所以才有拼命结好内外权臣、为阎家留下后路的念头。
在朝中扎下根基,以后没落了,至少还有官做,家里还有人撑得起场面。
这年头,光有钱是不行的,没当官的帮你站台,再多的钱,也是黑暗中吸引豺狼的灯火,会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
把反诗给官家看?
阎彪一想到这里,就浑身哆嗦。
理宗会听解释吗?
南宋虽然在跟北方豪强的战争中老是处在受气包的角色中,皇帝都被抓去了两个,但对内,理宗依然坚挺。
他说一不二,并且很有手段。
连最有权势的宰相,这些年来也换了不下十几个了。
他会听阎彪解释?
阎彪在心头掂量了一下可能性,不禁又哆嗦了一次。
“胡、胡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刚刚喊打喊杀的气焰一刹那就消失无踪,阎彪白着脸,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颤抖的问:“千万不能让官家看到那首诗,否则我家就全完了!”
顿一顿,他又补了一句:“董老公也会受牵连的!”
胡不显松了口气,这冤家不折腾了,挺好。
“你说的那首诗,写的什么,董老公大致给我提了下。”胡不显也坐下来,慢慢的说道:“是很棘手,但办法一定有的,就看怎么应对了。”
阎彪是没有主意的,赶紧问:“请胡大人教我!”
胡不显看看他,肃容道:“我的人打听清楚了,长孙弘此来临安,是奉枢密院的命令上京的,官家要动几个掌兵的人,杜范二相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特地召一些制置使、都统制的人物过来,安抚升官,要他们跟朝廷一条心,别因为别人的官位变化而头脑发热。”
“长孙弘是西南一霸,别看他在大宋只是个团练使,但大理却是他的老窝子,那边给了他一字并肩王,等同于大理皇帝,是蛮王,握着军权,大宋正在跟北面开战,无论如何不可再竖一个敌人,所以枢密院要拉拢他,让他继续帮我们抗击蒙古人,他把国书拿出来,连官家都必须接见他。”
说到这里,胡不显朝天翻了个白眼:“所以说啊,这样的人物,你去惹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