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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席卷大地（）
草原上的秋风，比别处的要猛烈一些。
每年的这个时候，一般是牧人们赶着牛羊转场的季节，从高处的夏季牧场，跨越山岭、越过河流，走过漫长的路途，忍受饥饿、克服磨难，去往低处水草丰美的冬季牧场，这个过程，往往是极为悲壮和惨烈的。
成千上万的牛羊，扶老携幼的牧人，伴随着沿途数不尽的危险、厮杀、为了活下去彼此间的争斗，踏着茫茫的黄土，走向代表幸福安康的彼岸，无数的人会死在路上，草原上的人把这条路称之为“天路”。
艾克萨族，是临近故金国上京道的一个蒙古小部落。
部落有人丁八千口，其中壮丁约两千人，在草原中，算是很小的一个弱势部落。
族长查干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精明强干，威猛有力，他带领全族人在风云变幻的草原上挣扎求生，已经二十年了。
因为查干的爷爷、艾克萨族的上一任族长跟蒙古黄金家族有些许矛盾，艾克萨族跟许许多多被打压的小部落一样，没有融入到叱咤风云的大蒙古核心里去，依旧存活在祖上留下的牧场里，自生自灭，偶尔大蒙古远征，需要征发兵员时，艾克萨才会出动人丁马匹，跟着去抢一把，得些残羹冷饭。
正因为这个原因，查干过得很不如意，被大蒙古国边缘化非常厉害，族里牛羊数量跟大部落比起来差得很远，日子很萧条。
即使这样，查干也很满足了，他深深的知道，就艾克萨族这点人，在大部落里连跟草都算不上，草原上弱肉强食，小部落活得很艰难，要么成为大部落的附庸，要么干脆被大部落一口吃掉，如果不服的，还可能被灭族。
所以艾克萨族的牧场，在很多年前就逐渐南移，基本上靠长城很近，以避开占据优致牧场的大部落的威胁。
而靠近汉人的领地，也有很多好处，至少用牛羊马匹换取盐铁等生活物资很方便，而汉人马上力量有限，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蒙古人，故而查干这些年来过得还算平稳。
现在，他正带领全族人丁，赶着代表财富和维持生计所需的大群牲口，从上京道朝西走，赶赴冬季牧场过冬。
“庆格尔泰，你带十个人，往南撒开，尽量散远一点，都把眼睛放亮些，有什么异常，立刻回报！”不知道为什么，查干的眼皮最近两天一直在跳，蹦得他心神不宁，一大早的，他就连连下令，让族里最精悍的骑士出去侦查。
“族长，这都是第十二队人了，往年从未散这么多人出去，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有老成的族人跟在身边，看着他担忧的问。
查干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悸，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老成族人须发皆白，闻声翘首四处眺望之后，笑道：“四处风平浪静，族长多虑了。”
“听说云内州有草原大火，我们的路线距离那边很近，族长是不是在担心火会烧过来？”另一个族人猜测道。
白头发老者又笑道：“前天的那场大雨，足以剿灭任何大火，就算那把火能烧掉云中城，却也不可能在这场雨底下能继续燃烧。”
他看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查干一眼，道：“倒是最近从关中出长城来的汉人听说屠戮了云中，把这一带的霸主邸顺赶到了上京，我想族长是不是在担心这个？”
查干微怔了一下，朗声笑起来：“那倒还不至于，汉人再凶，也不可能在草原上对我们构成威胁，汉人以弓弩步卒为强，善于据城守险，却不长于奔袭，真要跟我们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比起来，他们还不够看。”
他笑声爽朗，带着无尽的自信，带动周围的人们也跟着笑起来，一片欢愉，觉得族长说得没错。
大家继续往前走，笑声里，查干的阴霾一点点的消散，散出去的侦骑也陆陆续续的回报，没有发现异常现象，这就令查干心头更加的放心了。
他骑在马上，暗暗的自嘲，觉得没来由的担心不知从何而来，云中城被烧，跟自己毫无关系，那把火显然已经被大雨浇灭，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晌午时分，部落开始扎营，驮在巨大牛车上的蒙古包中跳下女人来，利落的在地下架起锅灶，烧水做饭，孩子们在女人们身边打闹，叽叽喳喳的打发一天的无聊，而男子们则团团围坐，高谈阔论，憧憬这个冬天的生活。
查干与一群部落里的长者坐在一起，喝着马奶酒，说些事项。
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很如常。
直到负责瞭望警戒的人，吹响了号角。
查干诧异的扭头，看向站在高高望楼上的号角手，望楼设在一架牛车上，有两丈高，号角手爬在上面，在大队宿营时负责警戒。
“有人回来了！”号角手朝他大声的喊道：“似乎带着箭！”
带箭的意思，就是中了箭。
查干豹子一样敏捷的翻身跳起，迎着号角手指的方向奔去。
一群人跟在他后面，提刀挽弓。
远处草天相连的地方，一个黑点遥遥的奔来，跑得很急，骑马的人应该在不惜马力的狂奔。
查干眯起眼，看出这是个本族的骑士，肩头上果然插着几根箭矢，重箭尾端白色的羽毛在劲风中飘飘荡荡。
“吹响示警号，所有男人上马，所有女人和孩子躲进车里。”查干深吸一口气，跳上了自己的坐骑。
“是什么人干的？”白头发老者有些纳闷：“这附近没有大部落出没呀。”
“谁知道呢，也许是不长眼的马贼。”查干把马鞍边的弓抽出来，捏在手中，还从身后的箭袋里拔出了几根箭。
整个艾克萨部都动了起来，有条不紊，应付这样的局面，在草原上长大的人都很熟悉，男子们纷纷拿起武器，跨上战马，女人们抱着孩子，躲进了蒙古包。
随着马蹄声响，远处的骑士越来越近，他认出了领着部众列队的族长查干，用尽最后的力气，拼死冲过来。
一边冲，骑士奋起余力，声嘶力竭的喊道：“敌袭！敌袭！几千骑兵敌袭！”
冲到距离查干十来丈远的地方时，骑士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在马背上晃了两下，一头栽倒。
几个蒙古人扑过去，试了试鼻息，回首过来摇了摇头。
他们拔下骑士背上插着的箭杆，递给族长。
查干看了，又递给身边的人。
白发老者接过，仔细观察后断然道：“这不是草原上的箭，箭杆不是我们常用的柳条木，尾端也不是雕羽或者鹞羽，箭头是纯铁的，看上去有些好似汉人的箭！”
汉人的箭？
左右一遍惊疑，众人都不大相信，这里怎么会出现汉人？汉人有能耐在草原上射杀蒙古勇士？
查干没有理睬老者，只是伸出手，指着前方缓缓的道：“是谁杀的我们族人，马上就能知道了。”
他手指的方向，天边涌起了大股的烟尘。
地面开始抖动，地震来临一样逐渐剧烈，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地如雷鸣般回响。
艾克萨族的人默不作声的列成战斗队形，两千多汉子排成两排，扣上了弓弦。
所有人都明白，无论是谁来了，一场杀戮是免不了的。
草原法则，胜者生败者死，无人能避免。
而远方无数马蹄扬起的烟尘底下，完颜承嗣带领的五千骑兵，摆成锲形冲击队形，对着艾克萨部，围了过去。
第423章 打压协裹（）
“艾克萨部能打的不超过两千五百人，算是很小的部落了，能不杀人，就不要杀。”完颜承嗣勒马在草原上一处山坡上，迎着天上太阳，肆无忌惮的挥鞭朝不远处如临大敌的艾克萨部指指点点，一点没有将他们当回事。
“这种小部落，适合拉拢，尽量的留下些有生力量，以后有用。”
阳光投下来，照在在他身后徐徐展开的几千精骑身上，反射出点点龙鳞般的光。
“明白了。”几个契丹将领纷纷点头：“将军，让谁打头阵？”
完颜承嗣闻声沉吟，目光朝两翼扫去。
在大队正中，是他的本部人马，几千契丹兵自归附了长孙弘后，已然鸟枪换炮，早已换上了清一色的黑色皮甲，排列靠前的骑手，更穿上了铁甲，手里都是上好的长刀大戟，弯弓利矢，威风凛凛。
而两侧稍远处的骑兵，就要逊色很多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一身皮袍，五颜六色，不少人甚至仅仅穿着草原上牧民们常穿的布袍，个别的还袒着上身，看上去很彪悍，实则暴露着一个穷字。
手里的武器也是千姿百态，刀枪剑戟拿什么的都有，不过基本上都很残破，跟完颜承嗣的人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完颜承嗣朝这些人看了一遍，点了一个名：“让阿虎里去，他的人新归附不久，该纳个投名状了。”
周围的契丹将领听了，却都面色微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沉声道：“将军，阿虎里是女真人，金国和蒙古有灭国之仇，让他去艾克萨族会不会没有活口留下来？这跟我们的目的不大一致啊。”
“这正是我要考验他的地方。”完颜承嗣冷冷的道：“投入鬼王麾下，最重要的是令行禁止，如果阿虎里脑子里只有仇恨而惘致军令，那他也没有资格继续跟我们走了。”
见众人迟疑，他嘴角一咧，哂然道：“不要担心，阿虎里是个明眼人，聪明得很，否则鬼王也不会接纳他了，完颜烈，你攻艾克萨部的左翼，让阿虎里攻右翼，立刻去！”
一个契丹将领拱手领命，飞奔着去了。
稍息之后，完颜承嗣的左右两侧各分出一千多骑兵来，缓缓的绕向对面静候不动的艾克萨部。
阳光下温度略略有些高，有汗水从额头流下，顺着脸颊畅入背脊，查干眯着眼，捏紧了手里的刀。
他回头朝身后的大车上看了看，车上硕大的蒙古包里，有女人和孩子在怯怯的探视。
查干的老婆孩子，都在里面。
深吸一口气，查干踢了一脚坐骑的肚子，健马训练有素，迈动蹄子开始朝前缓步前进，然后慢慢的提速，很短的时间里，蒙古马就冲刺起来，以极高的频率，朝正面的黑甲骑兵排面冲去。
在他身后，两千艾克萨部的汉子乌拉拉的吼着，紧跟着疾驰，两千匹马雷鸣般的轰鸣。
完颜承嗣却没有迎击他的意思，而是催动坐骑，带着大队本部骑兵，开始绕一个大弯子，从另一个方向，跑向艾克萨部的蒙古包车队。
查干，自然有人去对付他。
从两翼包抄而来的阿虎里和完颜烈，已经像两把巨大的铁夹子，一左一右的包夹过来，正好截住了前冲的蒙古骑兵，三股骑兵在漫天烟尘中撞在了一起，弓矢暴射。
草原上瞬间弥漫起无穷的血腥气，无情的厮杀在和谐的阳光下毫不迟疑的展开。
查干是在血与火中长大的战士，从他会走路开始，就会骑马了，当他能拿筷子吃饭的时候，就开始拿刀了。
这一生，查干为了部落，流过的血跟女人流过的眼泪一样多。
他不畏惧任何敌人，强大的对手可以杀他的族人，抢掠他的牛羊，却从未能征服他的心。
相应的，他杀掉的敌人，跟他吃掉的羊一样多，蒙古人一辈子最光彩辉煌的时刻，就是拿着带血的刀，当着对方妻儿的面，砍下他们的头。
然后奴役战败的对手，把他们的财产女人据为己有，壮大自己的部落，由此在草原上继续生存。
这是天经地义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哪怕是战死的敌人和他们的家属。
适者生存，强者生存，不正是草原上的铁律吗？
“咻！”查干射出的箭正中一个迎面冲来的骑兵面门，那人哼了一声，仰面跌倒，随后被万马踩成肉泥。
来不及射第二箭了，查干把骑弓随手甩到身后，拿起了巨大的斩马刀。
已经冲至身前的敌人挥舞的是一把铁骨朵，纯铁的钝器带着骇人的呼啸声劈头砸下来，这种兵器即使用它的人不使劲，光靠战马奔驰的速度就能砸死一头牛。
查干侧身躲避，高超的骑术让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避开了骨朵，斩马刀斜着伸出去，在人的身上拉出了一道几乎可以把他拦腰砍成两段的口子。
内脏迸飞出来，因为两马交错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查干身上竟然没有粘上一滴血。
查干无暇去看自己的战果，第三个敌人已经把刀递到了他的马头上，这回不能靠技巧躲避了，查干挥刀迎击，“铛”的一声，硬碰硬的磕飞了对方的长刀。
长刀划着圆圈飞远了，查干看都不看失去了武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