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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长孙弘耸耸肩膀:“这个不该你问吧?”
“是、是,的确是,的确是。”衙役头上白毛汗都冒出来了,一想到刚刚一向孤傲的县尊大人见了那封信的反应,他就打了个哆嗦。
他咬一咬牙,伸手入怀,把那还没有捂热乎的五钱银子捏在手中,递向长孙弘,讪笑着道:“这个还你,其实小哥,这种钱一般我是不敢要的,你请你等下见了县尊,可别提这事,不然我是要吃板子的。”
衙役的反应,早在长孙弘意料之中,一个蜀中县令见了曾经当过川西四路一方大员的魏了翁这几个字,有什么表情反应想都想得到,衙役由此高估自己的身份,也属情理之中。
长孙弘把衙役的手推回去,笑吟吟的把那锭银子重新放到他怀中,道:“大哥说哪里话?一般不长眼的,根本不会真的进来通报,随意的逛一圈出去诓骗我说县尊不接信就完了,哪里会像大哥这般实诚,这点小意思就切勿推辞,大哥贵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王贵,在衙里充任衙役皂班班头,小哥叫我王老四就可以了。”衙役惊喜万分,赶紧的道谢:“小哥这边走,县尊已经在等候了。”
县衙前后两院,前院办公,后院住人,顺着走廊过六房穿四门,再走过一道分隔前后院落的月亮门,就进入了县衙后院。
月亮门下,一个高高瘦瘦身着团领长衫的中年人,正翘首以待,大概等得有些焦急,他不住的转着圈圈。
第47章 贤侄啊()
王贵走在前头,远远的就唱喏:“县尊大人,贵客来了。”
那中年人激灵一下,向这边望过来,然后疾步迎上前,口中连道:“没用的东西,这么久才迎客进来!怠慢了客人,饶不了你!”
王贵连声喏喏,躬身退到一边,露出了身后的长孙弘。
中年人眼睛亮了,几步过来接住,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番,口中赞赞有声:“长大了、长大了,时日过得真快啊,当年不过我的膝盖高,如今长得这般俊朗高大,真快啊!”
长孙弘正欲躬身行礼,听着这话,不禁懵逼了。
你特么见过我?
李家村没听说过有县令上门啊,你在哪里见过老子的?
中年人双手把住长孙弘的肩,亲热的摸摸捏捏,不住口的夸:“身子结实,面相秀气,一看就是文武双全的胚子,将来必有出息,大宋人才凋零,贤侄大有可为啊!”
长孙弘彻底傻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贤侄了?他愣愣的站在当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了。
中年人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往院里带,进了月亮门,里面好大一个花园,秋菊正盛,花香满园,一座花厅在芬芳中现于一侧,建的雅致清静,别有风情。
中年人把长孙弘带进花厅,回头向王贵喝道:“愣着干啥?还不快吩咐下人斟茶来。”
王贵答应一声,一溜烟去了。
花厅中书香流转,摆着一张书案,几把椅子,满屋的书架靠墙立着,架上堆满了书籍,一面空着的墙上,挂有一柄长剑,剑鞘镶金嵌玉,一看就知道非常名贵。
“贤侄快坐。”中年人与长孙弘分宾主坐下,他不坐在书案后的主位,而是特意坐在长孙弘旁边,丝毫不以自己乃一县之尊而自重身份。
长孙弘这时刻才稍稍回过神来,也猜到了县令如此重视自己的原因,心中感叹一声,笑着向他说道:“县尊大人”
中年人把手一摆,打断他的话:“贤侄莫要客气,此地没有外人,你我叔侄相称即可,我姓王名学进,你叫我王叔就行。你不知道,我可是魏翁的门生。”
“想魏翁当年,国之重器,主政川中四路,一面大员,何等风光,我这小小县令,也是在他主政期间蒙他关照,向吏部讨要来的,魏翁于我,有知遇之恩呐,当年在京城他府上,我有缘见过魏翁一次,贤侄那时不过一在堂前戏耍的小儿,还不似如今这般高大,而魏翁却意气风发,一时人杰也。如今被小人陷害,贬官闲居,实乃大宋的损失,损失啊。”
他脸上带着笑,微微迟疑了一下,面色不改的问道:“魏翁的信上只是说了贤侄要来,未写明姓名,不知贤侄称谓如何?”
长孙弘简直哭笑不得,心道这县令真真是个官场老油条,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搞清楚就一口一个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刚才还拉着老子说小时候就见过我,特么的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见的哪里的贤侄?你口中的小儿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随便乱认就不怕闪了舌头?
心中腹诽,口中却恭敬的回答:“是,回王叔,小子复姓长孙,单名一个弘字。”
“哦?”县令王学进的眼珠子转了转,偏了偏头:“不知长孙贤侄,怎么称呼魏翁呢?”
长孙弘心知这是要摸自己的底了,魏了翁的信中写得模糊,只是说有一个自家的子侄辈,勤奋好学,上进刻苦,特意引荐给各位同僚,照拂一二云云。没有言明姓名,也没有说清什么子侄。所以王学进只知道自己是魏了翁的人,但具体是什么人,搞不清楚。
这个问题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很重要,亲族子辈与门下学子大为不同,故而有此一问。
长孙弘脑子转了转,默念一声:恭喜了魏老头,让你占占老子的便宜。抬起头,换上肃然的表情,正色道:“他是我亲舅父。”
“啊!”王学进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异彩闪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惊喜道:“果然是贤侄啊!当年在京里,你我一面之缘,今日果然没有认错,贤侄,长大了啊!”
长孙弘看着他那张故作热情洋溢的脸,隔夜饭都要吐了,他强忍着恶心,同样欢喜的道:“王叔才是风采不减当年,依然神采奕奕。”
王学进挥挥手:“哎,贤侄不知道,王叔心怀国家,操劳县事,已经老迈了许多,比不得当年喽。”
他重新坐下,关切的向长孙弘道:“跟我比起来,魏翁年纪已高,才是该仔细保养,不知魏翁贬居靖州,身体如何?住得可习惯?我本想过去看他,奈何俗务繁多,一直脱不开身,实在走不了啊。”
“舅父身体尚可,多谢王叔关心。”长孙弘暗笑,这个伪君子,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见魏了翁失了势,不想去趟这浑水罢了,却又担心官场反复,今日被贬,明日就可能起用,官位还会高一层也不一定,所以王学进这般善待自己,不过想套一套魏了翁如今的想法打算罢了,如果依然有雄心壮志,那就可以继续巴结。
果然,王学进立马接着问道:“如此大好,唉,魏翁被贬,朝中众同僚议论纷纷,都是不平的,但官家下了圣旨,谁也没有办法,不过魏翁名望播于天下,政绩显于四海,大家都看在眼里,官家不会不知道,迟早会复起居于庙堂,是不是?”
迎着他询问的目光,长孙弘正襟危坐,严肃的点点头:“王叔说的有理。”
历史上的魏了翁,的确是几年之后即复官,还升职知枢密院事,位列宰臣,担起抵御蒙古的重任。
不过长孙弘这话,即没赞同,也没反对,让王学进自个儿琢磨去。
王学进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惊喜起来,一迭声的道:“真的如此?真的如此?太好了,我就知道,魏翁纵横宦海,早已窥破一时得失,王某多虑了、多虑了。”
他喜笑颜开,仿佛是他要提拔了一样高兴,长孙弘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微微笑着,如同看一个表演马戏的猴子。
他决定再给喜悦的王学进加点料,于是凑过去,悄声道:“其实舅父这次迁居,官家是不忍的,但盛怒时话已出口,不好收回,暗地里赐了伯父一条金腰带,以作安慰。”
“金、金腰带?!”王学进叫了起来,惊讶得脸色都变了:“那不是宰相才能获赐的吗?官家这么做难道”
长孙弘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王学进。
王学进拍了一下巴掌,恍然大悟,一个“哦”字不自主的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其实,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跟一个当了好几年县令的成年男子对话,占据主动的应该是王学进才对,不知不觉间,王学进却被长孙弘牵着鼻子走了,很诡异。
门外一个小丫鬟捧着两杯茶迈进门来,王学进不待她走近,自己过去接着,口中连声催道:“去,再去煮两碗燕窝来,夜深了,长孙贤侄得喝点热乎的暖暖身。”
第48章 不用小哥动手()
宋代官场,因为官员都是通过科举考试,得皇帝御笔亲批之后方可为官,故而没有考官与考生间以师生关系相互结党一说,大家都是天子门生,一般大小,只有资历先后,没有师承高低,这也是宋太宗为了破除朋党之患想出来的点子。
不过愿望虽好,实际却不是这样的,入朝为官,没有人提携仅凭能力学识就想青云直上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官儿,凭什么就提拔你?皇帝跟朝中大佬高高在上,谁会那么空闲挨个的实地查访?所谓民声政绩在靠纸面上报的年代,只要不是太过出格,很容易把一个草包包装成能吏,相应的,也能把一个能吏污蔑成草包。
所以吏部考核,职位升降,其实都是暗箱操作、利益权衡的结果,上位者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人提拔,这样的提拔就是一种结盟,被挑中的人就要到上官家里拜谢,心照不宣的结为利益共同体,大家彼此照顾、相互扶持,一起在官场上同进退、共富贵,日子才会久远好过。
所谓抱团取暖、结党成势,就是这个道理。
王学进仅仅是个同进士出身,还是百名开外那种,吏部排号排在极为靠后,不知要多久才能等到官位空缺,正常情况下须等好几年才会轮到一个闲职,他当然等不了,好在他家境殷实,筹了银子走了魏了翁的门路,寻了石照县的七品县令走马上任。
不过他没高兴太久,刚在石照县当了一任父母官,运气倒霉,就因为魏了翁的倒台而升迁无望,眼巴巴的看着同期科举的同僚三年任期一满该升的升、该赏的赏,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少银子,在监司考核里得了一个“中”,才堪堪保住现在的位置。
各种苦楚,实在一言难尽,朝中无人下场凄凉,王学进心中自然明白,想要另寻大树遮阴,但哪有那么容易,区区县令谁会正眼看你?上面监司的大佬早就瞄着这个位置想安插自己的人上位,百般排挤,受尽了白眼。
今晚得了长孙弘的消息,王学进简直如打了一针强心针,希望复又升了起来,满心欢喜。
只要魏了翁复出,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于是对长孙弘来讲,事情就好办了,虽然王学进听说他现在是个书童,大为震惊,奇怪魏了翁的外侄怎么会去给人当书童。长孙弘一番解释,编了一通鬼话,说一来舅父高风亮节,不喜族人用他名号招摇,从不借着权势为族人谋私利,所以自己的父母还是个小村乡农,舅父还常常告诫他们这些子侄凡事应当靠自己;二来魏了翁贬官去职,朝中仇家盯着,行事更须低调。
王学进一听,觉得颇有道理,这等行事滴水不漏,的确是朝中大佬的作风,也就不疑有他。
长孙弘向他提了两个请求,一是让自己进县学读书。这个要求王学进一口答应,还顺带着夸赞长孙弘志向远大,说明日就跟教谕说一声,学费全免,还包中午的饭食。第二,就是希望每日学堂散学后,能让他来衙门当个差帮个忙,学学官府怎么做事的。
王学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一个少年,想听听看看衙门做事,也属正常,毕竟魏了翁的族人,又上进肯学,日后少不得要当官的,现在就耳闻目染总归是好的。
至于那封信,王学进还给了长孙弘,信不是给他的,摆明了是封见人就发的推荐信,长孙弘留着还有大用处。
事情说完,王学进想问的也得到满意的答案,两人皆大欢喜,燕窝也吃了,于是起身送客。
外面天已黑尽,夜晚城内宵禁,街上静悄悄的鬼都没有一只,天上有云,月亮被云层遮挡让一切都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王学进体贴的派了王贵挑着灯笼送一送。
长孙弘告辞,跟着王贵顺来路回去,王贵再一次见识了长孙弘的面子,连县尊都要亲自送到门口,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他不知道,心想反正很大。
王贵一路上献着殷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会提醒地上有坑,一会唠叨道上有水,别脏了鞋子崴了脚,竭尽讨好之能事。
很快的,两人来到李家门外,朱漆大门开着一条缝,这是临走时吩咐狗子给留的门,想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