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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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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心头的不快,总是有的,陈小娘本名陈莹,父亲是武状元出身的官宦,身居高位,平日里父母宠爱家人呵护,自幼通晓诗书断文识字,颇有文韵才学还在宗胜仙之上,一贯自视清高,被长孙弘这泥腿子弄了一出尴尬,虽不敢明说,羞耻之余,怒气必有。

    陈禹草率的动手,总算解了一些恨,陈莹于是微笑起来,道:“没打坏是好事,免得伤着了人,徒增事端。”

    陈禹在里间嘘嘘索索的换衣服,随意的用一个“哦”字回答,陈莹觉得无趣,就欲离去,隔着门帘道:“我走了,你等下换好衣服,就出来找我,宗伯父晚上要请我们赴宴,可别耽误了。”

    说罢,她推门而出,少歇功夫,陈禹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身新衣,正欲出门去追姐姐,眉眼一转,发现书桌上摊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凑过去看一看,却是姐姐的字迹,上面写着的,是一首词。

    他随意看了两眼,一下把纸拿了起来,两眼放光,喜不自胜,一连读了好几遍,赞赞有声,觉得写得极好。

    “是了,这是姐姐怕等会吃饭时,宗伯伯考量我的功课,提前写好让我拿来应景的,嘿嘿,姐姐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却还是维护我的。”陈禹眼珠子转了几转,高兴起来,把纸仔细小心的折好,放入贴身的衣袋里,兴冲冲的出门去了。

    深秋时分,天色黑得早,没多久的功夫,即到了需要掌灯的程度,城内城外如繁星般的灯火一盏盏的点了起来,州衙后院灯笼高悬,亮的更是如白昼般明亮。

    后衙中堂,宽阔大气,几根粗如一人环抱的大柱子撑起了一丈多高的房梁,地上铺着青色方砖,开间五六间,让整个大厅显得尤为气派,四面蒙着薄纱的灯笼和烛盏沿着墙壁摆了许多,使厅虽大却明亮非常,将十几张大圆桌醒目的照耀出来。

    青衣小厮们来来往往,把厨房里传来的菜肴一道道的送到中堂门口,再有花衣彩蝶般的丫鬟们接过去,盈盈的端上圆桌,每上一道菜,丫鬟们即笑吟吟的报上菜名,皆是蜀地特产名菜,色味俱全,满屋飘香。手持酒樽的侍女们频频倒酒,更添了些许情趣。

    围绕着数张圆桌,坐满了人,下面十来桌都是宗家子弟家人和应邀而来的城中豪商及州县衙门官员,当中一桌,居中一位穿着圆领长袍、头戴弯翅幞头的中年胖子,笑容满面脸泛红光的坐在主位,一撮小胡子留在上唇,正矜持的说着话。

    “今日秋高气爽,本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又自古有秋日思故的传统,可惜本官俗务缠身,挣脱不得,眼睁睁的遥望城外美景却不得静下心来鉴赏,实属可惜。又有古人诗云: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与陈良彪陈知州当年同殿中的武进士,天子御笔亲点的门生,如今天各一方,自镇一州,虽遥遥神交,却难得再把酒言欢,又添一桩憾事,细细想来,令人沮丧啊。”

    他把一只白玉精巧的酒杯端起来,声若洪钟的大笑几声:“不过幸而陈兄心里挂念着我这兄弟,知我诞日将近,派他的一双儿女特来看望,实在令人欣慰,就连这些日子劳累的困乏,也烟消云散般没了。”

    一桌子人都笑起来,看向坐在桌上的陈莹陈禹两姐弟,二人赶紧起身,弯腰施礼,陈莹笑吟吟的道:“家父一直念叨宗伯伯,说当初要不是宗伯伯在校场上施了援手,他殿试哪里能入得了官家的法眼,宗伯伯对我家的恩情,浩如江海,今年宗伯伯寿辰,家父本欲亲来,但州事繁忙,一直无法走开,监司又督促得紧,故而让我两个小辈来了。”

    合州知州宗师道豪爽的把手挥一挥,像是拂去了空气中不存在的尘埃,朗声大笑:“多年前的事,陈兄还记得那么清楚,我却早已忘记,唯记得的,是一殿出身的同僚深情,两位贤侄回去,替我向陈兄问个好,就说等我来年返京述职,一定找他好好喝上一杯,哈哈哈!”

    他单手下挥,示意陈莹陈禹姐弟坐下,然后有转过头,向坐在身侧的一位文士打扮的老者含笑点头,伸手向屋中满满当当的人介绍道:“其实今日本官设宴,一来为我两位侄女侄儿接风,二来,是有贵客登门,我宗师道满堂生辉啊。诸位,这就是本官的贵客。”

    大厅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周朗周夫子缓缓的站起身来,团团一揖。

    “老夫周朗,见过各位。”

第56章 酒桌上的词() 
“周先生是当世大儒,曾经官至谏院御史,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实属我等庙堂中人的楷模,可惜周先生壮年辞仕、急流勇退,归隐民间,却是让朝廷失了一员得力大臣,实在令人扼腕。”

    宗师道赞叹着道:“近日周先生游学到州城,恰巧本官当年殿试时有缘见过周先生一面,一直心怀钦佩,得见先生如见圣贤,于是就有了今日之筵,这般说来,周先生才是今日之主宾,来,先生,宗师道敬你一杯,以前宗某远在蜀中,先生在京中,不得拜望,今日了却心中愿望,当浮一大白!”

    满屋的人都举起了杯子,同声道:“敬周先生!”

    周朗举起杯子,与众人一饮而尽,酒干杯放,气氛如純香的酒,愈加的浓烈起来。

    坐在主桌的,是宗师道夫妇,他们的独女宗胜仙,陈莹陈禹姐弟,周夫子,以及几位州府中的官员,另外两桌主要就是州衙官员、城中亲近宗家的豪门大户和这些人带来的子弟了。

    除了宗师道以外的其他人,对于周夫子并没有多少印象,毕竟开禧北伐已经过去很多年,韩诧胄主导的这场战事于他们没有刻下任何的痕迹,周朗不过一个大力鼓吹声援北伐的御史,大家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众人也是仅仅的跟着宗师道敬了一杯酒,关注的重心就随之转移,陈莹和宗胜仙天姿国色般的容颜吸引了座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美酒醉佳人、明月伴清心。是夜月朗风清,厅中佳客满座,文人居多,很快的,就进入了这时代流行的酒令环节,当然了,宗师道是上官,下面又是晚辈占了多数,不适合行那种一人一首词的常态酒令,不过无妨,这难不倒心思活络的读书人。

    “宗大人一门书香,不但出身武进士,文采也极为了得,如果选择文考科举,也必然一举入得官家面前,真真的文武双全,乃我大宋栋梁也。”酒过三巡,菜上五道,一员州官站了起来,笑得如一朵花开的满嘴马屁道:“今天这么高兴,又有周先生这样的大儒在场,不如请座上的才子才女们作些诗词,一来为宗大人提前贺寿,二来秋日将尽,应个景讨个吉,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他话出口,众人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酒要佳人酿,方才醇香,桌上佳肴可口,如果再有一两首拿得出手的诗词下酒,更添了文风,让宴席显得雅致脱俗,特别是能让两位才名远播的女公子下场作词,那就再好不过了。

    宗师道筹措一下,看向周夫子,周朗伸一伸手,道:“请大人做主。”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诸位小辈显显身手。”宗师道乐呵呵的笑着,撸着下巴上的一缕长须:“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香尽收稿。我等老朽,也做个评判,如有作得好的,重重有赏!”

    他的夫人在他身侧,抿着嘴笑:“老爷对子辈们,总是大方的。不过女子不宜出头,女儿们就免了吧。”

    宗师道伉俪恩爱,笑着附和夫人道:“夫人说得是,那就让小子们露一手吧。”

    此言一出,让怀着小心思等着看佳人风采的人们略略的失望,不过这不便表露,于是众人立刻大声叫起好来,热情洋溢,有仆役马上过来,搬了几张桌子立于一边,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流水般的上来,须臾功夫,就设下了写字的排场。

    有人端过一个香炉,将一支檀香插了进去,香是上品,大厅里顿时香气缭绕。

    二十几个年轻人立刻过去,各自占了一张桌子,握笔蘸墨,憋着劲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想在知州面前露一手,也有早作准备的,预先就已经打了腹稿,此刻挥毫引墨,下笔如飞,然后搁下笔得意洋洋的左顾右盼。

    “陈禹贤侄,你也去,让宗伯伯看看,这些年可有长进。”宗师道摸着胡须,含笑对陈禹道:“你读的虽是武学,却须知读武学不等于以后就要带兵为将,我也是武学出身,如今还不是做的文官,大宋文尊于武,不精于此道以后难有寸进。”

    陈莹和宗胜仙坐在一起,小声而矜持的说着话儿,闻声抬头,担心的朝弟弟看了一眼,正要出言婉拒,却不提防陈禹大刺刺的站起身来,无所畏惧的道:“宗伯伯有言,侄儿敢不从命。”

    看他施施然的下场,陈莹不禁错愕,知弟莫过姐,陈禹肚里有多少墨水她最清楚,虽然一直在读书,却没把心思放在上面,要他打个拳耍个腿舞枪弄棒倒还不错,真要在这种考验急智沉淀的场合短时间内作出一首拿得出手的词,就太勉强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陈禹就会变着法子的推脱,姐姐陈莹一边配合,糊弄过去也就是了,今日却一反常态,陈禹居然信心十足的去跟一帮学子拼文笔,太过耸人听闻。

    宗胜仙凑过脑袋来,在陈莹耳边悄悄的道:“二郎今天怎么了?胆子这么大,你给他写了草稿?”

    陈莹摇摇头,知道宗师道关心弟弟学业,但不知道他会在酒席上弄这一出,哪里会提前写好草稿给陈禹带着。

    看来等下弟弟要出糗了,陈莹暗叹一声,陈家也是一方知州,在这里太过丢脸,终究是不好的,她心里已经在酝酿,遣词酌句,准备等下弟弟写出一篇前言不压后韵的词作之后,自己去弥补一下,救回场子。

    宗师道发了话,宗胜仙自然不敢拦着,同样唯有焦急忐忑的看着坐在一众年轻人当中挥舞毛笔的陈禹,替他捏把汗。

    而桌子另一端,等待稿子递上来的空隙里,宗师道与周朗在说着话儿,宗师道喝口茶,道:“周先生辞仕多年,士林中久不闻大名,为何今日到此,求在学院中某一个训导职位?宗某百思不得其解啊,须知先生大才,就算当个院长也绰绰有余,训导之职,太过”

    听他沉吟,不说出后面的话,周朗心知他想说什么,淡然一笑,道:“知州大人过奖,周朗垂垂老朽,哪里当得院长重任,今日相求,不过是想到书院中,继续教导一个不成才的学生。”

    “哦?”宗师道好奇起来,追问:“哪里的神童学生,能让先生屈尊县学?是合州人氏吗?”

    周朗摸摸下颚的白胡子,想一想才说道:“正是本县人,要说神童,此子当不起,要说愚钝,却挺适合,个中缘故,一言难尽。”

    宗师道听他这么一说,越发的好奇起来,又是自己下辖的人,正想再问,却听那边众人喝彩起来,抬头一看,原来香已燃尽,一叠手稿收了上来。

    “来来来,诸位都来传阅,一起品鉴。”宗师道端坐椅中,笑着把手稿递给周夫子及几个州中大员,这些人起码都是举人,有资格评论。

    “谁也不许偏袒,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以文会友,方显雅士本色。”有官员笑道,接过手稿去。

    “这里不错,诸位请听:白云红树绘清秋。这句不错!”

    “这边也有,栖鸦流水点秋光,此间萧瑟树几行。压题很好,非常难得。”

    很快的,几首不错的词作被点了出来,众人传阅,赞叹有加,作词的人顾盼生姿,得意洋洋又假装谦虚,不住的起身拱手,表示自己低调。

    宗师道和周夫子坐在上首,看着传阅的稿子,不住点头,合州文风鼎盛,当年周敦颐设立书院在这边奠定了习文的基础,这几十年来,出过不少举人进士,虽没有格外出头的人物,却在偏于一隅的蜀中独占鳌头。

    来的这些学子,大部分作品都还能入眼,虽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佳作,但也不错,拿去外面,也能应付场景,宗师道一篇篇的看去,一边点着头,一边随手递给旁人。

    直到他拿到一张稿纸为止。

    “嗯?这是锦堂春?”宗师道掂着一张稿子,草草一看,眉毛就难得的动了动,有些出人意料的站起身来,高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这首。”

    众人向他看去,能让上过殿试的宗师道这般反应的,想必是今晚翘楚了。

    宗师道微微吸口气,一手按桌一手拿纸,双目凝视,朗声读来。

    “帘际一痕轻绿,墙阴几簇低花,夜来微雨西风软,无力任欹斜。”

    “仿佛个人睡起,晕红不著铅华,天寒翠袖添凄楚,愁近欲栖鸦。”

    他声音高亢,读起来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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