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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自责,长孙弘心中不忍,插嘴道:“夫子其实也不是这样,北地盼着大宋打过去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南边一心要恢复故土、壮我河山的有识之士也是有的,只不过”
周夫子缓缓睁开眼,一边摆手,一边慢慢说道:“长孙弘,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这个倒是听过。”长孙弘没料到温水煮青蛙的典故在宋代就有流传。
“如今的大宋,就是那只青蛙。”周夫子苦笑:“金人狡诈,明白当年辽人占据中原却无力统治后的下场,为不前蹈覆辙,故意逼而不攻,威而不慑,十几万大军压境却与官家定了叔侄之盟,既让我们知道他随时可以打过来,又对我们说,只要不再产生收复北地的想法,就可保得太平无事。”
“几十年过去,大宋从上至下,尽皆以为只要不生事端,就可保得太平,乐享安逸,纵然恶狼在侧也视而不见,自欺欺人,早已没了斗志心气。”
“这心气乃人的骨髓,没了心气等于抽了骨髓,大宋现在已经成了那只被煮熟的青蛙,还被抽了骨髓,毫无进取之心,反抗之力了。”
他停一停,又向长孙弘:“但是恶狼始终是恶狼,他不咬你,是因为他暂时不想,只要他觉得饿了,迟早会咬你一口,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兵厌战将怕死,文臣无气节,除了一味求和贪生,别无他法,这却怪不得金人,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养成懦夫的。”
长孙弘深深的点头,他觉得,周朗对历史发展的走势看得很清楚,游牧民族逐鹿神州,是客观规律,不是中原汉人想或者不想就能改变的,农业时代对土地的渴望与争夺,贯穿了几千年,不论游牧民族还是农耕文化,都依赖土地生存,不然何来开疆劽土成就一世功名一说呢?
辽人如此,金人如此,包括已经登上历史舞台的蒙古人,同样如此,他们纵横大漠,不懂生产,锦绣中华千里江山万代富贵早已让他们垂涎三尺,只要中原王朝一旦衰败,他们就会蜂拥而入,抢掠豪夺,甚至鹊巢鸠占,做中华之主。
往大了说,这是生产力决定的必然,是肯定会发生的血腥进程。
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没有第二条路。
长孙弘凝神道:“夫子说的是,光靠纳款求和,保不得万全。”
周夫子凝望着他,目光中透着满满的希冀,缓声道:“你明白这些,最好不过,省了我多少说辞。如今朝中,明白这道理的人越来越少,尸位素餐、自私自利的人却占了多数,长此以往,大宋这只青蛙,早晚会被蘸上佐料,入了他人口腹之中啊。”
他叹道:“我老了,管不了这许多,一杯黄土葬旧人,哪管身前死后事。按理,我一个半边身子入土的人,不该想这么多。”
他的手在矮几上摩挲,五指张开又捏紧,似乎内心里的激动如翻江倒海的大浪,起伏不平。
长孙弘第一次关注周夫子的手,那手枯黄而无血色,如一根老朽的树枝,树皮一样的皮肤上裂纹斑斑,这是因为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周夫子没有得到官府的职禄,被贬后没有收入,受尽了苦楚。
“但是我不甘心呐!”周朗低吼着,五指成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我吃了一颗官家给我的米,我也要尽一份臣子的责任!老朽无能,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年轻人身上。长孙弘!你一定要记着,收复故土、雪耻报仇,一时一刻都不能忘却!不管你今后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做官,都要把这份理念,坚持在心里,有朝一日凤翔天、我要天下尽我鸣!”
周朗站了起来,瘦削的身躯如青山横江,布袍纶巾似劲风鼓动,飘荡天地,整个人明明平常的站着,却犹如澎湃之气铺天盖地,震得长孙弘几乎张不开口来。
原以为,有骨气的宋人,就那么几个,没有料到在这蜀中小州里,也隐居着一位顶天立地般的老人。
说教、唠叨,这一刻都化为了飞沫,长孙弘完全改变了对周夫子的看法,那一个刻板的教书匠,已化为了一位值得任何人敬佩的斗士。
“长孙弘记下来,永不相忘。”长孙弘这时刻,似乎也找不到旁的话来。
周朗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控制住激昂的情绪,他仍然站着,背负双手,目视窗外,横眉怒目不可一世,宛如当年在金銮殿上手写血书的样子。
这一刻的凝固,让很多年后,长孙弘都记得今日的周夫子。
。
同样的天空下,川峡四路制置使驻地沔州,一样的风和日丽。
这里背靠川峡四路,前临秦岭天险,出陈仓斜谷即可进入关中平原,窥视金国长安,宋朝在这里一直往前,有五州三关,扼守巴蜀屏障,将外敌挡在秦岭一线,蜀地多山,不利骑兵,有这一道屏障在,可保蜀中无忧。
沔州地处汉中平原,周边无山,不是利于固守之地,又处于五州三关的屏障之后,故而没有修筑城墙,城池就那么散在广阔的平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川峡四路安抚制置使的官邸,就在城池西南角上,占据了偌大的一块地,筑有房屋角楼,还有一个巨大的演武场,用于阅兵演习。
制置使的住处和公堂,设在官邸正中,前面三道门庭,戍兵无数,金戈铁马,俨然威武严整。
后堂私宅中,几个人正在一间花厅中议事,门窗紧闭,宛如密室。
室内共有数人,个个愁眉紧锁,状如失魂落魄,虽然大部分都是孔武有力的武将,却无一分气壮山河的气概。
坐在当中的一人,却是文官穿着,一领圆领常服,丝绸所制,显得华丽贵气。一顶飞翅幞头,表示这是一位官职很高的官员。腰带宝玉脚蹬皮靴,更是把此人的富贵衬托着跃上一个档次。
富贵荣华中,这人却与其他人一样,脸色发白面带考妣,坐卧不安的焦急万分,他却正是川峡四路制置使桂如渊。
“你说蒙古人已经攻下利州木本城,还杀了镇将麻仲、马翼?”桂如渊急吼吼的道,额头上汗珠密布。
“正是!从那边逃出来的溃兵已经到了七方关,不会有假。”兴元府镇帅赵彦呐沉声道,他披着一身锁子甲,戎装未去,大概是刚刚快马从前线赶回来的。
桂如渊额头的汗出得更多了,如小河流畅,旁边一员将官知趣的递上一方绸缎帕子,他抓过去就抹,片刻就打湿了手帕。
“蒙古人不是派遣使者过来,要与我们结盟伐金吗?”他擦着汗,一个劲的喊:“这边却又派兵抄掠,杀人掠地,到底是何用意?”
座中众将面面相觑,无人作声。
“说啊!”桂如渊暴跳:“平日里养你们花老子那么多银子,这时候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吗?!”
第94章 弃五州守三关()
“镇帅勿怒,末将听说,蒙古人入寇,主要目的,乃是望着夏国与金国,现在蒙古人酋首木华黎正在庆阳一线与金国打得不可开交,跟夏国的战事也紧锣密鼓,末将判断,蒙古人不会同时三线开战。”沉默片刻,赵彦呐再次开口:“此次边境上的混乱,应该是余火过境,乱中误会。派一员使者,与蒙古军谈一谈,大概可以化解。”
桂如渊瞪着他:“那你去当使者!”
赵彦呐顿时傻眼,旁边几人交换眼色,掩面窃笑。
“这个镇帅,末将守兴元府,此乃利州重镇,不可擅离,如今多事之秋,更应严兵砺马,整军备战,况且末将一介武夫,哪里擅长口舌之辞,这使者一职,恐怕应当另谋良人。”赵彦呐不顾旁人目光,赶紧的分辨。
蒙古人野蛮无度,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去当使者?不如直接一刀砍了老子算啦!
桂如渊不满的看看他,向其他几人拧着眉头道:“你们呢?还有没有别的说法?”
刚刚给他递手帕的武将起身,向他拱手一揖,扬声道:“镇帅,末将觉得,蒙古人两面三刀,不知礼仪廉耻,明里一套暗中另一套,都是扯淡!这番入寇,攻夏国金国是假,图谋我川西是真,镇帅要思虑如何保得蜀中方为上策!”
桂如渊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深觉有理,点点头道:“不错,蒙古人一直茹毛饮血,哪里懂得尊重盟友的道理,他们见我大宋繁华富裕,心生恶胆,意图效仿辽人、金人和夏人,洗掠我百姓,占据我国土,定然如此!”
他指着说话的人道:“潘福,既然如此,你有何良策?”
说话的人,正是武休关守将潘福,他是桂如渊的亲信,极为受信任,此刻开口,也有卖弄求荣的意味。
不过要说对策,他却发愁了,蒙古人把金国都打得找不着北,何等强悍,讲道理人人会讲,要说对策,那就很难了。总不能像赵彦呐一样说派使者去讲道理吧。
“这个末将还在思量之中,刚才想到一些,就先说了,其他的请镇帅定夺。”潘福讪笑着,扭着身子往后缩。
桂如渊剐他一眼,怒气值不减的又吼起来:“这么说,就任由蒙古人肆虐?五州屏障凤州、阶州已丢,天水军危如累卵,西和州本是前沿,木本城一丢却变成了孤城,陷于蒙古人围困之中,我等却束手无策,朝廷得知,我们一个也脱不掉干系!”
众将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却无计可施,连连摇头,大伙都知道,夏人攻来,大宋军队都吃力,把夏国快要灭国了的蒙古人当然更加可怕,要领兵出战,去解诸城之围,与蒙古人野战与城外,那是寻死自杀般的举动。
尴尬的寂静里,大家如石雕般的入定。
桂如渊一屁股跌坐在圈椅中,只觉心惊肉跳,他倒不怕朝廷责怪,毕竟史弥远与他是一党,必然护着他,他担心的是,如果蒙古人是动真格的,打进来他该怎么办?
座中众将,有武休关守将潘福,七方关守将程信,逃回来的凤州知州李实,仙人关守将夏名成,兴元府戎司镇帅赵彦呐,沔州守将张宣,大安军守将何进等人,都是宋朝蜀中四大戎司的主将。
这些人良萎不齐,有人身经百战,在与夏国的战争中出类拔萃;有人靠关系走后门,企图利用军镇优势吃兵肉喝兵血,混日子发大财。更多的人,则是因为二十几年前吴曦叛乱的缘故,朝廷为防四川军将再次生乱,故意安置过来的庸才,这些人胸无大志心无大才,混混僵僵的过日子,打仗不行做生意却鸡血上头,四大戎司本是极有硬度的屏障,落在他们手里,却如纸糊的一般无用。
桂如渊揉着太阳穴,望着天花板,无力的沉默,花厅中没人触他霉头,都不说话,大家以眼色交流,都在摇头,觉得此次真真棘手。
眼看时间如沙漏般流逝,武休关守将潘福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犹犹豫豫的看看在座的人,向桂如渊道:“镇帅,末将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桂如渊精神一振,猛然的坐直身子,瞪起铜铃大眼:“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快快说来!”
座中诸将,都把眼看向潘福,都觉得这人平日里最喜拍马溜须,擅长送礼行贿,打仗稀松平常,怎么今天危急时刻倒有计谋使出来,却是罕见,于是都把耳朵竖起,静听他的下文。
“末将以为,五州乃关外之地,留之无用,弃之不不足为意,是鸡肋般的地盘。现在五州已失其三,实在不必浪费兵力守卫,如蒙古人攻来,徒耗将士性命而已。”潘福越说越流利,自己都觉得有道理起来:“末将觉得,不如弃守五州,将关外将士尽数收入三关之内,一来可加强关隘防御,抵挡蒙古人;二来,五州地域宽广,百姓良多,收入关内,可以坚壁清野,让蒙古人无粮可抢,无丁可夺,一举两得!”
桂如渊听得入神,把头不住的点,眼睛也越来越亮,等他说完,桂如渊已经站了起来,不住口的夸:“好!不错、不错!收拢军兵,坚壁清野,据守三关,拒敌于巴蜀之外,这样做,巴蜀门户依然在我们手里,蒙古人不得寸进,而蒙古人抢不到东西,自然退去,等一段时间,我们又可将失去的州府拿回来,哈哈,此计大妙、此计大妙啊!”
他手舞足蹈,猛拍潘福的肩膀,哈哈大笑,如升了官一样乐不可支。
而其他军将,则相互对望,满脸惊骇。
弃五州?
这是要敞开篱笆让别人来踹门吗?
五州三关,是一个体系,而非割裂的局部。三关建在险要之地,依秦岭山脉走向而设,处处筑在山隘上,堵住了入川的要道。
但三关虽险,却也不是牢不可破,三关之后,就是巴蜀大地,等于最后的门户,丢了就满盘皆输。而五州,是三关外拱卫三关的缓冲区,五州在则三关在,五州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