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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庆文见了,吐了吐舌头,邪邪一笑,问道:“你要侍候我?那我问你,你打算怎么个侍候法?”
说着,姬庆文一手抓过杏儿的手腕,将她拖倒在床上,另一只手便从她的衣领口伸了进去,不安分起来。
杏儿脸上立即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少爷,少爷,都天亮了,你别做……”
姬庆文意犹未尽,调笑道:“天亮了又怎么了?我别做什么事情?”
杏儿眉毛拧得仿佛一根打了死结的麻绳,娇嗔道:“少爷,别,李公子在外头等着你起床呢!”
听了这话,姬庆文才记起自己现在借宿在前兵部尚书李精白的府里,便赶忙将手从杏儿怀里抽了出来,低声问道:“你说李公子就等在门外?”
杏儿蹙眉点了点头。
姬庆文轻咳两声,立即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嘴脸,抬高了声音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快服侍我起床,我还要去拜见李公子呢。”
说着,姬庆文便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穿着梳洗完毕,这才从杏儿刚才还来不及掩好的房门里出来,果然看见李岩已站在屋前小院之中等候姬庆文。
现在正是辰牌时分,日头正亮,让姬庆文能够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别人口中的尚书公子李岩——只见李岩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身穿一身湖青色的蜀锦长袍、头上扎起儒巾、手中摇着湘妃竹扇,脸上还没续起胡须,五官长得甚是清秀——标标准准一个翩然美公子。
相比起来,姬庆文自己不过是个商人家的子弟,长得也很普通,在李岩面前顿时有些黯然失色,便赶紧上前作揖道:“在下是客,应当是在下要先来拜访的,现在居然劳动李公子先过来了,真是失礼了。”
李岩展开折扇,掩嘴道:“哦?原来姬公子是要来拜访我啊?不知是怎么个拜访法?”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姬庆文这才知道是自己方才同杏儿调笑的几句话被李岩听去了,脸上顿时一阵尴尬,说道:“在下失礼了,失礼了。”
李岩摆了摆手,笑道:“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哪有什么好失礼的?倒是姬公子手下一个丫鬟都这样标致,却是令人艳羡。”
第〇二四节 父命难违()
李岩这句玩笑一开,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姬庆文挠了挠头皮,说道:“听说令尊是兵部尚书,李公子便是世家子弟,在下一个商人的儿子,怎么比得上你啊?”说着掩嘴就笑。
李岩听姬庆文提起自己的父亲,脸上倒严肃起来,说道:“在下这么早就来搅扰姬公子,乃是因为家父听说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因此想要同公子见上一面……”
姬庆文听了一怔,赶紧摇头拒绝:“在下经过昨日一场风波,实在是狼狈不堪,又没有做好准备,这就要去见令尊李老相公,似乎有些不便吧?”
李岩答道:“姬公子的心思我知道。然而家父固执得很,不太好违逆。公子随便去见一见他,随便说上几句也就是了。”
姬庆文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好再三拒绝,只能勉强答应下来,硬着头皮跟着李岩去见他的父亲。
李岩的父亲李精白就等在书房里头,同姬庆文寒暄了两句,随即吩咐李岩将房门关上,单刀直入道:“姬公子,你说你是要进京赶考去的,然而当今皇上开恩科取士的圣旨尚未明发天下,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姬庆文不知道这个退下来的尚书大人知道多少朝廷内部,只能如实答道:“是延绥巡抚戴厘音大人,告诉了家父,家父再命我到京师去的。”
李精白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这个戴厘音,混了这么多年才做到巡抚任上,可怜,可怜啊!”
说着李精白便考起姬庆文的文章学问来。
姬庆文哪有什么才学,才回答了两个问题,就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
李精白脸上的不屑表情更加明显,说道:“姬公子才学过人,现在又走了戴大人的门路,想必此次进京必然能够高中。”
姬庆文不是个笨人,立即听出了李精白话语之中的调侃和戏谑,却不敢顶撞他,只得唯唯诺诺地拱手称“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李精白便道:“好了,老夫精神不济,需要休息了,姬公子就请便吧。”算是下了逐客令。
姬庆文一点也不想多陪这个刻薄的老头子说话,听他这么说,立即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书房。
李岩也跟了上来,拉着姬庆文走远了些,才说道:“姬公子请见谅,我父亲就是这个性子,平日同我说话还要更严峻些呢。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姬庆文一笑道:“令尊说得其实已经很客气了。不满李公子说,我身上这个举人的名号,是我爹买来的,这次进京赶考,走的还是九千岁魏忠贤的门路。唉!其实我是不想去的,无奈父命难违啊!”
李岩听了一怔,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大清早搅扰姬公子起来,想必公子还没用过早饭吧?这样,我请公子上街去吃,也好品尝品尝我碛口镇里的美食。”
说着,李岩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姬庆文往左手边一条小路走去。
两人穿过一座曲径通幽的小花园,通过李府的偏门,便到了碛口镇上。李岩领着姬庆文,在小镇起伏的小路上拐了几个弯,便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跑堂的小厮显然对李岩十分熟悉,赶紧上来迎接:“哟,公子一大早就来了啊?是不是照老规矩,还是一碗清茶?”
李岩笑道:“没看见我领着贵客吗?一碗清茶不变,你们店里有什么拿手的点心,尽管做了送上来,不要想着替我省钱。”
跑堂赶紧应和了一声“好嘞”,便请李岩、姬庆文上了二楼,挑了临街的一张桌子坐下,转身下楼,过不多久就提了一壶茶、端着几碟子点心摆到桌上。
姬庆文肚子正饿,吃了两块糕点、饮了两口茶,这才赞道:“碛口镇果然是好地方,看街道这样繁华、又有这等美食,怪不得关防得如此严格,害得在下半夜进不了城,险些被‘黄虎’张献忠害了。”
李岩喝了口茶,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天下虽然还算太平,然而暗流涌动,不少宵小之徒蠢蠢欲动。这碛口镇仗着黄河渡口水运之利颇为繁华,因此便也容易让人起了觊觎之心。你看镇外这依山而建的城墙,就是镇里几代百姓一点一点修建起来的;而在下昨夜领着的那些汉子,便也是镇里的乡勇团练。”
姬庆文一边听,一边点头,想到自己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头,就先后同李自成、张献忠两大起义领袖发生了瓜葛,李岩口中这“暗流涌动”四个字竟没有半字虚言。
然而这种开了上帝视角才能预料的事情,姬庆文是不能同李岩说的,只好指着远方一处工地说道:“李公子所言不虚,碛口城墙现在都还在不断整修加固,可见镇民的保家卫国之心了。”
李岩却觉好奇,站起身来,循着姬庆文手指的方向望去,忽然长叹了口气,说道:“姬公子误会了,那边可不是在修葺城墙,而是……而是在……在给九千岁魏公公修生祠!”
“什么!”姬庆文惊道,“西安城里给魏忠贤修生祠也就算了,怎么这里也在修?”
李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姬公子请小声说话。”说着,他紧张地环视四周,见确无旁人偷听,才又接着说道,“这普天之下,人人都在讨好魏忠贤,碛口是黄河边上的一座大镇,修一修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姬庆文听李岩口中隐隐有所不满,便道:“听李公子所言,似乎对修生祠这件事情不以为然。既然这样,凭李家在碛口镇的威望势力,想要将这件事情搅黄了,怕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吧?”
李岩闻言,又长叹一声:“唉!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主持修建生祠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家父……”
“啊?”姬庆文听了几乎绝倒,忙追问,“令尊不是都从朝廷重臣位置上退下来了嘛,怎么还要给魏忠贤修生祠啊?”
李岩一脸的落寞和无奈,说道:“那都是我父亲的一片爱子之心啊!不瞒姬公子说,这次恩科考试,在下也要进京赴考。而家父在朝廷中做官之时,就已是阉党中人。这次科考,他在黄河边上修建生祠,又亲自给魏忠贤写了信,说是保我此次科举前三,唉!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姬庆文听李岩话语诚恳,便也坦诚说道:“不是在下羡慕李公子的名次,只是阉党这趟浑水实在是不能轻易掺和的。公子不妨想想,这次新皇登极,眼前却横亘了一个权倾朝野的阉党,皇上想要坐稳龙椅,能不出手除掉阉党吗?”
李岩点头道:“这还在其次。阉党这几年当政,对内屠戮忠良、对外战场失利、对上欺瞒圣上、对下盘剥百姓,像阉党这样倒行逆施,即便一时得逞,也会遗臭万年。好似这样的奸徒恶党,在下再怎么胸无大志,也绝不会与其为伍!”
姬庆文点头道:“在下没有李公子这样的雅量宏志,只觉得跟着魏忠贤没有半点出路。西安城里那座生祠,现在正被在下以瞒天过海之计拖延住了……至于这次恩科考试么……去不去是个态度问题,能不能中,那可就是我本事到家不到家的问题了……”
“哈哈!”李岩抚掌笑道,“方才在家父的书房里头,听姬兄答题颠三倒四、毫无章法,原来是有意藏拙,这样的韬光养晦,李某实不能及!”
说着说着,李岩口中对姬庆文的称呼,已从“姬公子”改成了“姬兄”,俨然在称兄道弟了。
第〇二五节 知耻近乎勇()
姬庆文同李岩说得投机,便也换了称呼道:“李兄,我哪有这样的才华。我举人的功名本就是买的,现在又要去买这个进士。说起来也真是惭愧。”
李岩道:“唉!姬兄过谦了,所谓‘知耻近乎勇’,该惭愧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朝廷、是这个世道才对。”
两人正说话间,太阳渐渐升上中天,往来碛口镇营生的百姓也是越聚越多,叫卖声、呼喊声响成一片,让这座黄河边上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镇变得朝气盎然、生机勃勃。
姬庆文自从西安城里出来,所闻所见尽是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今日见到碛口镇如此这般繁华喧闹,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不禁感慨道:“若是大明天下,处处都像这碛口镇一般,又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呢?”
李岩赞道:“姬兄心怀天下,在下真是佩服万分。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给你解闷出气。”说罢,李岩站起身来,又说了声“走”,便往茶楼楼下走去。
姬庆文不知李岩要给他看什么好东西,倒也有了几分好奇,便赶紧跟了上去。
姬庆文跟着李岩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走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停下脚步,抬眼却见自己已停在城墙门口,便问李岩道:“李兄,这里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
李岩用折扇一指城门口的一支旗杆,说道:“姬兄请看!”
姬庆文定睛望去,只见旗杆底下结结实实捆绑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满脸黄皮;另一人则是中等身材、贼眉鼠眼——就是昨夜意图谋害自己的张献忠、孙可望两人。
他们二人被绳索牢牢捆绑在旗杆上,眼睛死死闭住,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躲避过往行人投来的鄙夷的目光。而看守他们的,除了镇上的四五个乡勇团练,还有那身材极为高大的黄得功。
姬庆文有意招揽黄得功,正想着应当如何提起话头,却听李岩说道:“姬兄,你昨夜虽然受了些委屈,可也让我们能够趁此机会,除去这两个为害百姓的无赖,阴差阳错之间,也算是我们碛口的恩人了。”
姬庆文道声“不敢”,向前两步走到张献忠跟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胸口,问道:“张献忠,你还活着吗?”
张献忠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露出由愤怒、不甘、无奈、迷茫等种种情绪掺杂起来的复杂眼神,鼻孔发出“哼”的声音,说道:“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关系?”
姬庆文一想到绑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历史上那个杀人不眨眼、搅动大明天下不得安宁的张献忠,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得意。
于是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张献忠,你当我是在有意为难你吗?不是的!我做人做事很简单,我有舒服日子过,那你也能过舒服日子;昨天你不让我舒服,那我叫你连别扭日子都过不成!”
张献忠抬起眼睛往姬庆文脸上一瞟,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姬庆文却不理他,接着往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