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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桦埋首想了想,抬头道:“是有一辆,是一个农家老汉带着他患病的女儿,进城来看病。但是我特意把了那姑娘的脉,与云宫主绝不相同——我从前在山上,是给云宫主把过脉的,她的脉象我认识……”
“用真气打乱脉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凌寄风打断他,“那姑娘是什么样子?”
葛桦茫然道:“很平常的长相,就是双颊通红,昏昏沉沉……但,若是云宫主,听到我的声音,她肯定会做什么来示意给我,让我救她的!”
凌寄风摇头道:“她中了幻术,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沉浸在幻象之中,你能指望她给你什么暗示?且不多,告诉我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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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云障,山昏谷暗。滂沱直泻,澎湃冲倾。千村冷落,野无烟火。
上官云潇勉强运功,护住了已经凉透了的心肺。这样的天气,她绝不能再因此病倒。
好像她活了这十七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先是中了幻术从树林深处的悬崖掉下,然后被喂了药性霸道的春药,接着又被殷梦沉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要冒雨徒步回城。羊肠小路上泥泞不堪,阴沉的雨幕湿冷难熬。
殷梦沉,你等着,这笔账我上官云潇会好好跟你算的。
但是意志再也不能支撑,她软软的倒在路边,四肢摊开,闭了双眸,任凭冰冷的雨,打在她身上。
也好,也好。
殷梦沉的幻象害的她很惨,但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的父亲去世了。连同那些生死攸关,热血沙场的惊世传奇,淹没在史书冰冷的纸张墨迹中,无人凭吊。人们只会记得帝王的煊赫荣耀,帝王的德仁善政,无人知晓,他身为大将,曾经历过怎样的艰难凶险,生死一线。
她的母亲去世了。连同那些异彩流光的锦缎罗裳,那些雪肤玉肌,粉黛六宫。她是先帝唯一的胞妹,六宫之中,唯她风华最盛。那些雍容浮华,终于化作了似浓还淡惆怅,连同这个十几年前宫中最重要的节日——她的诞辰,一同暗淡,至无踪。
她的妹妹也去世了。连同那座云蒸霞蔚,芬芳远送的天香园。她以郡主之尊,享有琼阁仙阙的落星搂,俯瞰天朝,巍峨如云,丝竹飘飘,如坠云端——却忘了,高楼不胜寒。她筑起高楼,也把所有人,屏蔽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那些朗朗如银铃的女子笑声,那些胜似骄阳的娇媚,都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忧伤,湣翦沐阆稍疲檀吡埂�
斯人独憔悴,她多想就此遗忘了世事。谁能借她一袭羽衣,让她飞仙而去?
唔,应该不用了吧……
冰凉的雨浇灭了心口最后一丝温热,一点笑意绽放在她苍白如纸的唇瓣。
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不要。
“云潇!云潇!”
杳渺的远方,是谁在她身后呼喊,声音那么急切,却湣鹗谴雍芤T兜牡胤酱矗倍逦倍:慈盟男奶恢痪醯娜攘移鹄础�
我本欲离开,是你,让我停住了慌乱的脚步。
上官云潇自力竭晕眩之中,吃力的抬起头来时,见到的便是策马而至的凌寄风。那少年眉目俊朗如有画成,注视她的目光焦急似火,专注而深情。长剑如银,黑发若夜,在无限的冰冷苍凉中,生出几许鲜明,与令人窒息的娇艳。
他微微仰首,下颌精致如有刀刻,黑发飞舞漾出凌乱而不失优雅的弧度。他的身影挺直而修长,在夜幕中拉出长而浓重的剪影,落在泥泞蜿蜒寥廓的路上。
宛若地狱之中,生杀掠夺任我的神明。
他勒马,眸中绽放出惊喜。
“云潇,真的是你……”
风声越烈,似将他疲惫而兴奋的声音碎裂,抛却。
“我终于……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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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宫里,沉默了半晌,容舒玄才低声喝道:“休要胡!上阳郡主在城外,你怎么知道?”
陵春流泪抬头,道:“皇上明鉴!上阳郡主与奴婢约好,今日,四月十四,要一同祭拜故去的端惠长公主的诞辰。奴婢会做长公主生前爱吃的莲藕糖粉糕,郡主要奴婢亲手做了,她好来取。昨儿她又托人来,她要出城去办事,但今儿一早定会入宫,和奴婢一同做糕。可如今已是一更天了,郡主那里没有一点消息,奴婢担心……”
忻嫔在床上听着,只恨不得将陵春的嘴巴封死。
这丫头,从前瞧她行事稳重,不想竟然如此愚蠢,做糕爽约这等小事就能让她惊慌成这样!上阳郡主身边护卫肯定不少,怎么可能在城外还用皇上去救?
v49陡生嫌隙()
等一等,陵春什么时候和上阳郡主这么亲密了?
而且上阳郡主那点子乱七八糟的事,干嘛舀到皇上跟前?
而且还是在他和她欢爱最关键的时候!
忻嫔愤怒的眸子清晰起来,慢慢将视线投向跪在内室中央的陵春。
容舒玄却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朕倒是忘了,今儿的确是姑姑的生辰。礼部的人也怠慢了,居然忘了将此事上报。郡主也跟朕禀告过,今儿楚国使节团回国她要去送……莫非是在送人回来的路上遇了事?”
陵春紧张的双手冰冷,摸在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竟然触手生温:“奴婢请皇上派人,好歹去瞧一瞧郡主!”
她是在撒谎。她的确会做莲藕糖粉糕,也的确听从前的长公主最爱吃这道甜食,而今日也确实是长公主的诞辰——但上阳郡主从未拜托她做糕祭拜母亲,也从未提过什么楚国使节团的事情。她半真半假的了一通,不想竟然天衣无缝。
但容舒玄会对郡主的行动如此熟悉,却是她没有料到的。
“来人,带三十名侍卫去郡主府走一趟。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回报。”容舒玄淡淡的了,眉宇间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上放心,郡主姐姐一定会没事的。”忻嫔娇娇的笑了起来,“又是陵春,又是皇上,郡主姐姐这么多人关心,臣妾都吃醋了呢。”
灯下的美人,乌发披肩,香腮带赤,更添了几分娇慵的妩媚与朦胧。容舒玄不禁伸手出来,为她拢起一缕散落额头的碎发,道:“别闹……郡主是皇族血脉,朕的表妹,朕当然要派人去照看一下。”
他一个翻身睡在她身旁,忽而郑重道:“晴儿,如今是不是四个月了?”
忻嫔眸子一闪,笑道:“是呢,等九月啊,咱们的孩子就出世了。”
容舒玄也不恼,正要再话,眉头突然轻轻一挑。熟悉他的忻嫔自然知道,这是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的征兆。有时他正与她调笑,忽然念起朝政之事,便是这幅神情。
只是现在,他在想什么?
是上阳郡主么?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显露,半晌才笑道:“皇上,歇下罢,可别累着身子。”
白玉一般的手臂,又轻柔的围上了他的脖颈。容舒玄却眸色一暗,轻轻推开她,笑了一笑,径自躺下。
一时无话,容舒玄正要睡,却不妨小合子回来禀告,他回头瞧见忻嫔已经睡的安详,便自己披衣走出内帷,方让小合子回话。忻嫔其实没有睡熟,但闻那小合子道:“回禀皇上,人……不在。”
“怎会不在?这已经快三更了,她去哪儿了?”
“听是出城了……奴才这再去打探。”
“等着!回来,她要不回来,你就在那儿等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回宫。”
“是。”
忻嫔眼皮一跳,心也砰砰的响了起来,听着容舒玄又掀开了帷幔,轻轻上床,便装作不经意,将身子转向他。
夜色中,容舒玄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呆呆的听了一回越发紧的雨,才躺到床榻,但身子僵硬,湣鹑粲兴肌�
她本来疲惫,此时也不能睡着了,便打起精神,闭目养神,且看容舒玄玩什么把戏。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身边的人悄悄爬起,走出去吩咐了一个内侍。回来躺下,又过了半个时辰,再次起身派人去做什么差使。这样来来去去四五遭,她早就心头火起,却按住性子装作熟睡。
终于,听见小合子轻声细语的再着什么。容舒玄轻手轻脚的回来,再躺下不多时,便听得见平稳而熟悉的呼吸。
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更漏的滴答之声。这个时辰,想来众人都已安睡。
然而夜色中,她本是清纯秀丽的双眸,却睁的圆圆的,犹自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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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居住在璇玑宫,为易初寒调理身体的慕容神医,舟车劳顿的疲劳还未退去,已经神色紧张的为易初寒施针了。
“非要等到云潇的消息才施针……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嘴里不满的咕哝着,他眯起眼睛,“我寄风那孩子也不错,旁人都找不到云潇,就他能找到。”
银色的长针一排一排,扎满他瘦弱的背部和白皙细滑的上身,在烛火下煞是骇人,但跟随慕容先生多年的助手白蔻知道,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热水。”
“炭火再旺一些。”
老神医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年约十三四的白蔻手脚麻利的跑前跑后。
“先生如此焦急难安,可不是您往日的作风。”地龙之上,赤了上身微微含笑的,正是面色苍白的易初寒。
白蔻候在一旁的屏风后,红着眼睛熬药,听到易初寒这样平声静气的了一句话,不禁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易初寒也有些嘲笑的叹道:“先生还是不要枉费力气了吧!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的很,不过是这几月的功夫,还是剩下这针灸的时间,多为云潇做一些事……”
“做什么?又查那些刺杀上阳郡主的刺?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一向对易初寒喜爱有加的老人终于沉不住气,停下手里的针,“今年本就凶险,你还屡屡不听我劝告,这般糟践自己……”眼见温和的男子还要狡辩,他恶狠狠道,“你再不听医嘱,我便把你的病情告诉给云潇丫头,看她怎的收拾你。”
易初寒终于沉默不语。
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命,他怎能不爱惜?
但十数年来的痛苦挣扎,毒发时的痛苦,清醒时的无奈,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而不敢爱,这般的折磨,是谁都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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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今日,看到她有难,自己却毒发而动弹不得,那时候心里的愧疚与悲凉,谁能体会?
与其这样平淡无奇而缠绵病榻的活下去,不如为了心爱的女子而死。能以自己残命,换取她复仇道路上的一小段平安舒坦,也是值得的。
“这样下去不行。”慕容神医第一次露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出师六十年来,第一次这般有心无力,同时也感到深切的痛苦与愧疚。济南王与易魁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却不能医治他们的后代,他实在愧对老友。
“尽人事,听天命。”易初寒湣鸬牟皇亲约旱纳溃θ菟涞春苤V兀俺梦一鼓芏梦叶辔鲂┦虑榘伞!�
慕容先生皱紧的眉终于松开了,他忽的一笑,道:“从我遇到你这个病人已经十二年,我向我大师兄讨要的那一味药,应当已然炼制好了。我的大师兄,‘百岁神医’雪山居士,如今已是百岁高龄,十二年间医术想必进益非凡,他十有**能解开你身上奇毒。”
连默默听他们话的白蔻都惊喜的叫了出来,易初寒却还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子午离魂”与“天冥掌”双重打击之下,易初寒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早不信自己还有回复康健的一天,因此只是淡然道:“这是昆仑山那人的必杀绝技,若能治愈,也不会有那许多惨死之人……谁能有办法?”
“话虽如此讲,但从我向大师兄提起你,已有十二年。”慕容先生尽量让自己话有底气,不要被易初寒看出这只是缓兵之计。
为了让这个聪明绝顶的男子转移注意力,不要以自绝的方式守护云潇,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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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的命是有救的,他还能多活在世间一段时日,多陪伴云潇一段时日。
只要他能摆脱疾病,只要他能健康,他一定会把这个哭泣不止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如今云潇的大事刚刚开始,如果少了他,她会不会因此而涉险呢?
“若是你愿意,我们即刻便动身,赶到祁连山。”慕容神医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