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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仔细地盖上自己的印鉴,陆诜叠好了走下来,递给沈耘:“既然是我举荐的,而且你能得范府主人的看重,想来才学定然不浅。但愿你能够平步青云,也不枉我这一封书信。”
沈耘知道人家能给自己写这封信,除了看在全叔的面子上,也有对自己的期待在内,恭敬地接过书信,沈耘又是一拜。
陆诜见事情了解,许是忙于公务,挥挥手,便让沈耘自行退去。
走出府衙大门,朝非常客气的差役点点头,沈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牛鞍堡,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许是这一整天都是阴沉的,太阳又接近落山,以是往常还蹲在墙角闲聊的人们早就回了家,进了村只听到些鸡鸣犬吠。
走进院子里,沈母便听到了沈耘的脚步声。
自屋内探出头看看沈耘,嘴角露出笑容迎上来:“耘儿,今日到城里,结果怎么样了?”
尚未等沈耘回话,便笑眯眯地探出手来,递给沈耘一样东西,看都不看,沈耘便知道这是自己先前写的保书。上面也仅有三爷一个人的指印。
“快看看,今日我又走了几家,终于说通了三个,替你摁了指印。不过这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说,能瞒一时算一时吧,只要熬到你考中了,一定要好好补偿人家。”
沈耘忽然间就觉得鼻子一酸。
沈母虽然笑着,可是不用想沈耘也知道,为了这三个指印,今日只怕她给人家下跪求情都有可能。
鲜红的指印不是旁人的痕迹,而是一个可怜的老母亲,期望儿子有一番作为的赤忱热血。
只是哭泣似乎在这里并不能算是最好的感谢,沈耘挤出笑容,冲着沈母说道:“阿娘,辛苦你了。明日你不用出去了,今天到城里,全叔替我找到了办法。保书也有了,只等着发解试到来就行了。”
沈母听到沈耘的回答,面上的笑容越发盛了。
“儿啊,既然如此,这几日你便好好看书吧。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你可莫要忘了人家的好。对了,就算这保书用不着,等你出息了,也要好好谢谢人家。”
指指沈耘手中那张仅有四个指印的保书,沈母很是严肃地嘱咐。
沈耘点点头,很是珍重地放进自己怀里。
成纪县中。
张晏依旧悠闲自在地喝着茶水。他本不是个喜欢喝茶的人,但早间有人自潇湘捎来的上好君山银针,当年的新茶放在西北地域,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张晏享受的不是茶水的味道,而是那种比别人高上一重的感觉。
沈夕依旧在旁边伺候着。
似乎自从他升任户曹以来,户曹的事情压根就没有仔细管过——反正没人能轻易从他手里要走一文钱,这个成纪县的掌柜可谓尽职的很了。
那么除了这个最为紧要的公务,便只有陪着这位县尊了。
此时的他便正满脸堆笑为张晏续上茶水,让坐在张晏不远处的幕僚都眉头一皱,那样子,简直太过谄媚了。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张晏轻咳一声:“沈夕啊,你那个侄子,近来怎么样啊?”
听到张晏问起这件事情,沈夕瞬间来了精神。他已经成功摸着了这位县尊的脉搏,如果说先前只是为了打压沈耘一番才那般污蔑。那么现在,纯粹是因为张晏不喜欢沈耘便想要借机溜须拍马了。
“县尊请放心,我私底下已经让人在牛鞍堡传遍了,谁要是敢为那小畜生作保,我便要谁好看。”
得意地沈夕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当初那小畜生若非仗着范府给他的钱财,他岂能熬过这数次庸调。牛鞍堡可不是人人都如他一样,有个贵人相助。”
张晏露出意思笑容:“这么说来,时至今日,那厮还未有人作保。哈哈,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力压州学才子,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才子,拿什么来科考。”
就在此时,沈夕皱了皱眉头:“不过,就怕范府再来横插一杠子。”
“你放心便是了,距离发解试仅有七天时间,范府的人本事再大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想举荐那厮不成,嘿嘿,要知道就算是举荐,到时候也得采纳州县的评议,你觉得,我会替他说好话不成?”
张晏自然不会为沈耘说好话。
然而从官学直接进入科场的他,也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办法,能够让沈耘踏入发解试的门槛。
想着沈耘凄惨的身影在贡院外徘徊,张晏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张晏并未因此就掉以轻心,在狂笑过之后,反而很是谨慎地提醒沈夕:“莫要因此就掉以轻心,不然让那厮暗地里找人签了保书,那可就不好了。”
“明日过后,你就以查验各地庄稼情况为由,去牛鞍堡呆着,想来有你坐镇,就没人敢私底下摁手印给他了。”
去牛鞍堡?
沈夕心里其实是不想去的,前前后后在牛鞍堡栽跟头,面子里子都丢在里头了,如今还要回去,心里怎么也不是个味道。
只是张晏有命,他也不得不从。想来只要这件事情办好了,接下来还是会有不少的赏银,就冲那丰富的赏赐,沈夕便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县尊请放心,这件事情我决不会让那小畜生得了便宜。我就不信牛鞍堡那些家伙敢触犯县尊的威严。“
沈夕恨不得拍着胸脯作保证,直到那幕僚轻咳了几声,这才尴尬地笑笑,冲张晏一拜,走出二堂。
第五十九章 秋风送暖贡院开()
沈夕带着两个差役,声势浩大地来到了牛鞍堡。
先前被沈耘拜访过的人家,纷纷心里一紧,生怕被沈夕怀疑是给沈耘盖了指印的。
感受到村民因为恐惧而勉强露出笑容,冲着自己打招呼,沈夕心里忽然间就觉得舒爽不少。
很平易近人地回着村民们的搭讪,沈夕一路走到沈耘家门口,冷冷地朝里头看了两眼,见这娘俩也没人出来招呼自己,平白觉得扫兴。
不过,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剩下常住几天,等这科考过了,沈夕便准备回去。
沈美家中。
有沈夕过来,自然这招待就要丰盛一点。心疼了好久宰杀一只小羊羔,沈夕与两个差役便如饕餮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后拿粗布擦了手,又在草席上折一段下来剔着牙缝,沈夕很是悠闲地问道:“三哥,那小畜生这几天没得逞吧?”
沈美虽然家住村南头,但村里的大小事情还是时刻关注着:“放心吧,绝对没有,这两天他娘俩给人家磕头作揖,可是谁敢冒着被你们收拾的风险给摁指印啊。”
“那就好,这两天我就一直住在这里,等科举完了再走。我倒是要看看,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沈夕的得意落在沈美眼中,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要去城里,总能得到些读书人的赏识,咱们还不是要落场空。”
“三哥你尽管放心便是了。那些个读书人看重的是他的将来,只要这次科考他参加不了,到时候咱们再想点办法,让他从了贱业,往后便再也无法考科举,岂不是一了百了。”
“好,就听你的。而且俨儿今年也要考科举,我听说他的本事也与那个州学三才子不遑多让,到时候若是过了发解试,还要你这个当叔叔的多帮衬一些。”
沈美的意思很明显,前往京师到底还是要花钱的。虽说到时候住宿吃饭这些都有官府承担,可是毕竟还得有其他的花销,对一个家庭来说,能找人帮衬,自然是最好的。
沈夕难得慷慨。
“到时候我便帮衬五百文,为沈俨置办一套新衣裳。”
说少不少,但是显然沈美希望的数目只会更多。不过好歹沈夕开口,多少也算不错了,只能按下心中失望,笑着点点头。
让沈夕欣喜的是,连日来这两个差役都盯着沈耘家的大门,压根没有看到沈耘母子出门,这个消息让沈夕觉得,这娘俩都算是死了心了。
随着科考时间将近,这警惕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原本还是两人轮流看着,到科考前两天,居然一起来一起走,压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科考前一天,晌午。
似是觉得自己这淡出鸟来的乡下生活总算就要结束了,加上沈俨明日便要参加发解试,今日回来准备东西,沈夕特意掏了钱买了不少野味,犒劳大家。
有肉吃,自然是极好的。两差役从早上一直忍到现在,嘴里口水都眼看着要流干了,总算等到了午饭的时候,看着沈耘一家依然无人出来,甚至于村里的百姓到沈耘家门前都要绕着走,倒也放心不少。
“沈户曹,你就放心吧,这几天咱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盯着,那些村民连那家家门前都不敢接近,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咱们赶紧吃完,再去看着,谅他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个差役拍着胸脯如此保证,让沈夕心里感到非常满意。
只要将沈耘一家孤立了,往后要收拾他还不是简单的事情。
三人一番吃吃喝喝,虽然说赶紧,却依旧吃了大半个时辰。口中回味着那野兔野鸡醇香的肉质,两名差役吊儿郎当地走到距离沈耘家最近的街角,靠着墙壁的荫凉侧躺着。
太阳渐渐西斜。
对着两个差役而言,这日子就像是水一样,平淡无味。一个接着一个躺着躺着就睡起觉来,醒来时只觉得脖子僵硬,摇一摇简直痛的要命。
看看时间也已经酉时出头,想着再过两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这心里也总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只是,如果时光倒流两个多时辰,他们依旧在这里,这会儿就没有了这么松快的心情。
沈夕带着两个差役来到村里的事情沈耘一早就知道了。
这些天之所以没有出门,一来是没有必要,而二来,也是想要让这些盯着自己的家伙松懈下来。在两个差役光明正大地盯着沈耘家的同时,却不知道有人也在暗中盯着他们。
这个人,便是三爷。
对沈耘这个后生,三爷说不上宠溺,毕竟还有自家孙子在膝下呢。可是自从给沈耘摁了指印,他也算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沈耘身上了。
如果沈耘不能参加科考,而自己摁指印的事情再传出去,自己一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
但既然摁了指印,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到如今,只能帮助沈耘考科举,然后,尽可能考成。当得知城里有贵人帮助沈耘的时候,三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沈夕的到来对他无疑是中巨大的压力。
和沈耘一般,他害怕这两个官差阻拦沈耘前往成纪县。因此这些天来,一直是他盯着官差,隔着墙为沈耘传递消息。
今日晌午那两个官差一走,三爷便出门转悠了一圈。确定官差往沈美家吃饭了,便匆匆告知了沈耘。而早已经收拾停当的沈耘乘着这个空当,便从后院院墙上翻了过去,走小路出了村子。
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当然是有,可谁又想跑过去告状呢。反正沈夕那个吝啬的性子,也不会给赏钱。
一来一去,俩差役蒙头大睡的时候,沈耘也已经到达成纪县,找了客栈住下。
这是一个值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夜晚。
沈耘的内心也有些激动,然而,为了在第二天的科考有充足的精神,沈耘还是选择了数着绵羊促催自己入睡。三更更漏敲响,狭小的客房里,一阵缓慢的呼吸声。
卯时三刻。
在军中,这是集结队伍点卯出操的时间。而在朝中,这是候在朝房等待早朝的时候。对于科考的士子来说,这是要赶往贡院等待检查进入贡院的时间。
沈耘昨日便备好了食物和笔墨砚台,统统放在随身书箧里。与店家结了房钱,便冲贡院走去。
一路上摸着黑,倒是遇到了不少与他同样目的的士子。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颜面,甚至于彼此都不认识,但这些士子们依旧遇到人便会相互祝福:“祝兄台榜上有名平步青云。”
连番的祝愿下来,到了贡院门口,更是热闹。
只是沈耘早已经说干了口舌,无奈只能在旁边的茶摊上买了茶水喝几口,方能继续下去。
太阳渐渐出来。
士子们也逐渐看清楚了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这下子先前的祝福便变成了相互攀谈交情。
沈耘自觉也是个很难有人认识的人物,怎知这里头还真有认识自己的。
“原来是沈兄当面,祝沈兄榜上有名。”忽然有几个围在自己身边,很是诚挚地祝福起来,倒让沈耘一阵发愣,随即缓过神来,很是谦恭地致意:“也祝几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