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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打听,还真让赵顼有些喜出望外。既然沈耘还能尽心竭力地考虑这个问题,小皇帝大手一挥,密令内侍乔装打扮,给沈耘送去了几身新衣裳。而这衣裳虽然都是寻常的样式,可颜色却从绯到红,从红到紫。
其意味不言而喻。
当沈耘在内侍的提醒中打开包袱,看到这衣裳的时候,似乎便听到赵顼对他许诺:“小伙子,好好干,只要你干的漂亮,未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当然,这也是一种默契。赵顼不会明言,沈耘也不会拿着这个到处夸耀。权当是这位叫做许昭的京城豪商送给自己的见面礼。嗯,许昭不是沈耘自己杜撰的,而是身边这个明显有些身体残疾的老管事说的。
沈耘收下了衣裳,自然也要表现一把,好不负圣恩。当内侍将这厚厚的札子送到赵顼手头的时候,赵顼选择了更晚一些回后宫。
没办法,天家子嗣艰难,百官恨不得皇帝白天晚上都勤恳如牛。可是谁又清楚,牛被这么使,早晚也得累死。
沈耘的札子让赵顼眼前一亮。
其实看到最前边的内容赵顼就知道沈耘要说的是什么了,银行两个字太过西化,因此沈耘用的是另外俩字——柜坊。柜坊最早出现在唐代,至唐天宝年间已经非常盛行了。经营的业务是代客商保管金银财物,收取一定的租金,商人需用时,凭信物提取,为最早的银行雏形。
而后来因为战乱更是出现了官府参与的飞钱,不仅能够保障商户的财产安全,还可以让官府借机赚一笔,只是后来天下承平,也就无人使用了。
沈耘正是采用柜坊的形式,将常平新法与之前的常平仓割裂开来。单独形成一个隶属三司,但在财务上不直接往来的衙门。这个衙门最开始以皇商的形式出现,最大限度地保证其地位的独特性,然后一年之内,在诸州府城铺设。待经营过三年之后,逐渐在各县施行。
皇商的存在其实大臣们都很清楚,只要手段正当,是不会引起什么抨击的。而沈耘设定的业务也只有两项,一个是向普通百姓的小额贷款,另一个则是吸纳商贾存钱。短期的存款会收取一定的保金,而长期的则会给予微薄的利钱。
当然了,这些钱都会专款专用,不允许三司和转运使擅自使用。如有拆借,必须付出双倍利钱。
沈耘的目的,就是要用他浅薄的金融知识,为大宋寻找一条暂时可行的路子。柜坊的利息都是一成不变的,而且也不会经过当地官府的手,这样尽可能减少官员盘剥,先前青苗法的弊病暂时也能够缓解。
而且往常青苗法的本钱基本上来自朝廷发放的僧尼度牒这些东西卖钱所得,可是柜坊却只需要自三司拆借一部分本钱,数年之内便能返还。
赵顼看到后来,对于沈耘严谨的构想越发佩服。再对照青苗法,确实如沈耘所言,他的办法是有些见效缓慢,但是却将很多阻碍都化为无形。而且还弥补了如今青苗法的种种弊端。不过,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如今声势浩大的青苗法,因此赵顼想了想,让内侍将沈耘的札子掺到次日的公文中。
他要看看,几位宰相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陈升之到来的时候,赵顼正在处理手头的奏疏。其实也没什么看头,十之五六是朝臣相互弹劾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这位老人家过来,赵顼自然谦逊有加。放下手中奏疏,出了御案迎过来,待到近前,着人取来绣墩让陈升之坐下,这才问道:“陈相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陈升之颔首:“陛下,老臣手里却是有道札子,颇为紧要。因此匆匆前来,还望陛下恕罪。”
“陈相说的哪里话,到底是什么札子,让陈相还要亲自走一趟。”中书省审核过的奏疏,最后都是由内侍取到赵顼这里的。所以除非必要,几位宰相是不会亲自前来的。赵顼明知故问,其实也是在给沈耘这札子增加份量。
陈升之哪里不明白。
掏出札子交到赵顼手里:“陛下,这是新科进士沈耘的札子。个中有些看法,老臣觉得对于如今的青苗法颇有补益。征得曾相公和王相公两位的同意,老臣便贸然送来,想让陛下先睹为快。”
赵顼想要听的正是这句话。
王安石那种执拗和严肃的形象,让这位小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忧虑。如果赵顼直接将札子里的内容交给王安石,想都不用想,这位绝对会挂上脸色,然后再某一天忽然拿出一道奏疏来,请求外放为官。赵顼是比较期望新政的,而满朝文武能够撑起新政大梁的如今也唯有王安石一人。
好几次君臣的争执,最终都是王安石用这种方法让赵顼妥协。
赵顼心里是非常欣赏他的,奈何就是这个性格,让这位小皇帝还是有些怕怕的。既然这会儿陈升之说已经征求了王安石的同意,那么他接下来也就可以把沈耘这份札子拿到朝堂上来跟众臣讨论了。
不过,既然老成持重的陈升之来了,赵顼还是想听听他对这份札子的具体想法:“陈相,你觉得,这份札子里头的内容,真正施行起来,会不会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陈升之想了想,却忽然摇了摇头:“唉,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施行到地方,不要说其他的困难,就说人手的问题,就足够让我等头疼好一阵子了。”
沈耘的札子里甚至将柜坊的规矩都定了下来,基本上不用他们费心。主要还是柜坊的负责人,不同于往常随意调派官员,这次沈耘说的很清楚,必须要之前经过明算这一科考试的人,才有资格再各州府主持柜坊生意。
然而大宋承平这么多年,明算一科废止都好些年了。一时之间,到哪里找这么多人呢?
不过给赵顼泼了冷水之后,陈升之反而大加赞扬:“不得不说,这个沈耘确实厉害。凭一己之力想出这么周详的计划,甚至连操作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都写出来有了应对措施,这等本事,比之那吕惠卿可是厉害多了。”
吕惠卿是出了名的新党先锋,这一年来新政的不少发令都有他的影子,陈升之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赵顼,沈耘这个人可堪大用。
不过,此时就算是赵顼再看重沈耘,却依旧要遵照吏部铨选的规则。陈升之也就是这么一说,让赵顼心里好有个数。将来万一新政出现什么问题,可以找沈耘来问问。
看着陈升之告退,赵顼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既然这位也说沈耘的办法能够施行,那么明日早朝的时候,便通告百官,让他们再好生议论一番。怀着喜悦的心情,方才还惹得他心情有些不好的奏疏,此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次日早朝。
一如既往的相互攻讦并没有让赵顼如先前一样强行镇压,只是任由这些官员们相互弹劾,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对于那些言辞特别激烈的,赵顼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来一个外放一个,而是在立场偏向新政的时候,着重询问了那些有理有据的禀奏。
朝堂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旧党忽然觉得皇帝没有以前那么支持新政了,正准备接下来趁势进行一波攻讦,好让新政彻底消亡。而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新党们,此时也有些惶恐。小皇帝这个态度,到底说明了什么。王安石也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沈耘的奏疏他也不过是记得一个大概,回去之后和新党党羽商议一番,最终也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不过吕惠卿等人就没王安石那么淡定了。
这近乎是要将他们新党当作踏脚石,这如何能忍。
等
群臣的发言完毕,赵顼这才淡然地说道:“朕昨日读到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札子,今日早朝,便找人来给诸卿念一念。让你等也参详一二,看看这札子中所言,可否行得通。”
似乎是体谅陈升之这位老臣,赵顼将范纯粹唤了上来。这样的安排让朝臣们大吃已经,难道,这是范纯粹上的札子不成?
而范纯粹接过札子,翻开第一页看到上疏者何人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沈耘什么时候,居然有了上疏直达天听的权利了?
第九十七章 新旧两党的态度()
范纯粹看着沈耘的笔迹,心里苦笑着,开始逐字逐句念诵。
洋洋万言,让紫宸殿中分列左右的大臣们开始面色不定。
科举过去不久,沈耘的名字众多大臣还是比较熟悉的。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聆听的。毕竟依照往常赵顼的做派,拿来的肯定是关乎新政的文章,更直接些说,就是要为王安石等人撑腰。
只是没有想到沈耘开篇居然把王安石的青苗法给批驳了个体无完肤。
很多旧党此时纷纷想看看王安石到底是什么脸色,是不是面如锅底,接下来就要给这个新科进士扣帽子。
然而,听着听着,忽然间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怎么话题一转,就转到了柜坊上边。听这个意思,是要让内库拨出些钱来召集一批精通算学的人,然后再建一队皇商。有些辈分老的臣子此时心里已经开始暗骂沈耘是媚上奸邪之辈了,这不就是要让皇室搜刮钱财么。
只是范纯粹念诵的时候,也没人敢擅自打断。
越到后来,越有一些官员心里开始震惊。王安石的青苗法为什么会遭到这么多的阻击?说白了,一个是新党思虑不周,青苗法实施的过程中暴露出了不少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他打击的对象,恰好就是这些士大夫。
青苗法颁布的初衷是为了打击民间高利贷对百姓的盘剥,但是普天之下,放高利贷的人十之五六都是士大夫。有些甚至还是士大夫假托商贾的名义放贷。
所以很多人说是王安石新政盘剥百姓,实则是新法动了他们的蛋糕。当然也有真心为了朝政好的,纯粹是觉得新政会扰乱朝纲。不过也就是寥寥数人罢了。谁还没有点私心?
包拯倒是不贪,却被人指责对待亲友太过苛责。想想一个士大夫的俸禄在京师租住一院宅子,还要负责一大家子的生活,想要对亲友好一点,难免在公务上贪占。做到廉洁奉公的,反而要遭受这样那样的指责。
时代的主流被扭曲如斯,不得不说,大宋如今确实有病。
只是,沈耘在写这篇札子的时候,可是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给揣摩了个清楚。他的种种制度,就是要让这些人没有任何一点明面上的理由来反对这件事情。
天家要建立一支皇商,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自古以来皇室的内库从来没有像大宋这么空虚过,仁宗皇帝当年将内库的钱财拿来补贴国库,到现在十多年了皇宫里都还没有新建过什么大型的宫殿。
如果这些朝臣对这个还有非议,那么当真要面对皇室的怒火了。
借着皇商的名义发展,获得了钱财再从内库调拨到国库,这一手直接断了很多人的念想。而且虽然这一支隶属三司,可是并不直接接受三司的统辖,地方官员想要挪用银两都不可能了。
范纯粹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将札子读完。
这个时候,赵顼才笑着对诸多大臣说道:“这位以为,这沈耘的建议,能否施行?”
新党的人手将目光汇集到了参知政事王安石的身上,而旧党一干人,则齐齐看着三朝元老、御史中丞司马光。
其实司马光一开始对于新政也算不上反对。可以说旧党这些人里头,有很多人其实也是支持变法的,但王安石的手段过于凌厉,加上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因此才纠集起来,气势汹汹地闹腾,意图让赵顼回心转意。
司马光明确反对新政,还是再王安石半步了青苗法之后。而他指责的理由,确实就是沈耘再札子开始说的那几点。如今这些问题都被沈耘给一一化解,司马光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何况,他这一生,接受朝廷的恩赏实在太多太多,压根犯不着如市中奸商一样放高利贷。
只是沈耘身上那种逐利的气息,终究让他有些不喜罢了。
所以当感受到身后众人的目光,司马光却并未出班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前头的王安石,想要看看这位老朋友老对手究竟会怎么办?
“陛下,微臣以为,青苗法已然施行半年有余,如今贸然取缔,不仅会让官府失去信誉,而且这柜坊的办法,确实有些天家与百姓争利的嫌疑。不如当作是青苗法的补充,纳入三司治下,一来无须这么多人手,而来也可借助青苗法的成效,更快地实施。”
王安石不想自己的新政之外还有新政,那对他来说,是一件绝对不能忍的事情。
然而,他失望了。赵顼很是笃定地回答:“王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