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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闹事的几个士子胆子是大,可是那些是建立在之前听闻沈耘软弱可欺的基础上。
如今沈耘露出这样强势的一面,反而让他们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听到这话纷纷颜色大变,一个个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县尊,我等知错了,还请县尊宽宏大量,放过学生这次,往后我等一定安分守己,不会再有今日之事。”
沈耘叹息了一声。
他明白今天自己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毁掉这些人,然而,有些事情做过了,就不能反悔。普通百姓这么做都要先接受杖责,何况是这些读书人。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没有给他们一个德行有亏就不错了。
“你们里头,有些人年岁都已经超过了我。当知男儿做事,就要准备承担相应的后果。有些规则连我都不敢触犯,你等却堂而皇之自恃身份去触碰,如果不给你们一个教训,只怕往后还会有人前赴后继。你们回去吧,县里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但是也不会再让你等入县学。若是有真本事,待到秋后可去州学试试。”
说完了学生,沈耘回头看着几个夫子,摇摇头:“你等却是不适合在安化县学呆着了,过几日县里会送谢仪过来,你等收了,便自谋生路吧。”
这回金长岭可是真的坐不住了,没有了夫子,县学还能叫县学么?
“县尊,此事万万不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往后只怕无人敢来县学教书。到时候咱们县学可真的就是有名无实了。”
“听说过岑家么?”沈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金长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县尊说的可是那个庆州望族岑家,今年岑家长房嫡子中了二甲,可是震动了整个庆州呢。”
“不错,据我所知,岑家可是有不少饱学的老儒。想来延请几个,再扯上些交情,总会有足够的人手来顶替这些人。县学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某些人为了私利引发骚动的地方,这一点我想金县丞你应该清楚。”
见金长岭一连不相信,沈耘解释:“岑士望在京师与我相交甚笃,想来这个面子,岑家还是会给的。”
接连给县学的夫子和学生施加棒子,到这个时候也是到了给甜枣的时候了:“明日我会差人,将县中拖欠你等的禄米和奖励悉数送来。县学暂且放假半月,这段时间我会找一些工匠,把这里里外外好好修缮一番。”
能够留下的学生纷纷面露喜色,沈耘随即补了一句:“就算是今日被开革的,也会补发,我安化县衙,不是乡间赖子。”
说完这些,沈耘便匆匆走出县学。
刚才嘴上说这些倒是简单,然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县衙仓曹掌持的那些钱粮,还是准备应对今年秋天赋税缺口的,这一下子抽调出这么多,往后要做别的,就得准备被钱粮卡住脖子。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往后还是少做。
还是缺钱啊,沈耘心里如此想着,面对金长岭哭笑不得的面孔,挤出笑容宽慰道:“你且放心,钱粮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县学的位置偏僻,学生们闹事的事情一时间还没有传扬出去。然而当暮色降临安化县城的时候,沈耘以铁腕手段镇压学生闹事,开革了县学近四分之一学生的事情,还是传遍了安化县城。
而此时的学政案头,早已经摆上了沈耘的公函。函中详细地叙述了今日发生在县学的事情,将开革学生的理由和依据纷纷写明,即便是学政,也找不出沈耘一点错误来。这个年逾五十的老儒,此刻坐在案前,捋着胡须,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个后生,当真了得。罢了罢了,便随他他去吧。”
叹息过后,提笔在沈耘的公函上批了一个字:“可。”
城中百姓几家庆幸,几家哭泣,次日的县学门口,居然难得挤满了人。
百姓们纷纷想看沈耘到底会不会说话算数,更多的,则是想要看看今日那些被开革的学生带着家人前来求情。只是,沈耘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今日前去送钱粮的是户曹,此时的沈耘早已经穿着赵顼赏赐的绯色便服,带着礼物来到了城中一处大宅院前。
处罚了学生,驱逐了夫子,沈耘这会儿就是来给自己擦屁股的。
岑士望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岑家也是。得知自己与岑士望有些交情的时候,在他就任之际便差人送来一份厚礼。这个情沈耘不得不领。而这段时间私下打听岑家,发现在民间声誉还不错,没有巧取豪夺等诸般劣迹。
于沈耘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你不能指望宗族世家能有多善良,岑家能够谨守规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岑家一门三代,支脉都在乡下,唯有长房居住在城中。而岑家老太爷,如今就在这府中。沈耘走上前叩叩门,见有人开门,便拱手拜道:“在下沈耘,前来拜见岑老太爷,烦请通禀。”
门子本来想说一句不认识的,然而忽然想起来,安化县如今的知县,不就是沈耘么。慌忙躬身作揖:“不知县尊前来,小的无礼了。县尊快请进来。”将沈耘带到了偏花厅,门子匆匆跑到二进,向管家通禀。
等到了岑老太爷这里,便已经是过去一刻时间。
“哈哈哈,到底还是来了。昨日闹得沸沸扬扬,今日便拜访上门,这个沈耘,看来对咱们岑家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岑慕圣,也就就是岑士望的父亲,一脸玩味地向岑老太爷说道。
“那就要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咱们岑家出手了。”岑老太爷不咸不淡地回答着,随即嘱咐岑慕圣:“慕圣,你且代我去看看。记住,不论他许下什么样的好处,都不要急着答应。等他走了,咱们再好好商议一番。”
岑慕圣点头答应,随即带着管家来到前院偏花厅。人尚未走进门来,爽朗地声音便传到了沈耘的耳朵里:“不知沈县尊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呐。”
沈耘本来坐在偏花厅里喝茶,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笑了起来。正主儿终于出现,还以为要晾自己一段时间内。既然来了,那就好说话了。起身迎上前来:“我与士望兄薄有交情,岑叔父何必多礼。唤我沈耘便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贤侄前来,府中蓬荜生辉,让我等欣喜不已。只是老父进来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只能由我来招待贤侄了。”岑慕圣借坡下驴,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叫起沈耘贤侄来。
当只是只老狐狸,沈耘暗自思量着,嘴上却说:“叔父说的哪里话,本来沈耘因事拖延,心中便有些不安。舒服如此客气,却是让沈耘有些坐不稳了。今日前来,却是要与叔父好好聊聊。岑家在安化百姓中多有美名,正是要向舒服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当,贤侄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尽管问我便是了。我若知道,定然不会隐瞒。能帮得上贤侄这等俊彦的忙,也是我岑某的福气了。”
“我听闻叔父一家家学渊源,族中有不少儒者安贫乐道,心中顿觉惋惜。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岂能图一时安乐,置百姓疾苦于不顾。”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怦然心动的好处()
岑慕圣笑了笑,摇摇头:“不妥,不妥。”
对此沈耘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沈耘和岑士望的交情,还不足以拉上整个岑家支持他。县中那些夫子不管品德如何,这些年教授过的学生成百上千,这张关系网编织下来,将产生巨大的能量。如果沈耘不给足好处,岑家肯定不会贸然触这个霉头。
看着岑士望,沈耘摇头:“原本以为,岑叔父家学渊源,能够看清楚一些事情。不想终究还是让沈耘失望了。既然如此,那沈耘就告辞了。县学的夫子亟待解决,我手头也有些事情需要找些朋友来合作,本想着能与岑叔父有共同语言,不想却让我好生失望。”
沈耘作势起身要走,岑士望没有理会,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沈耘。在他想来,沈耘肯定是想要玩一出欲擒故纵。年轻的后生啊,城府还是有待蕴养。来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然而,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沈耘还真的老实不客气站起来,冲他一拱手:“事态紧急,沈耘便不再多留了。待县学的事情处理完毕,我再来拜会。”一时间,岑慕圣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冲沈耘点点头:“那我便恭候贤侄大驾了。”
送沈耘到了门口,看着这个后辈远去,岑慕圣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径直走到后院,见过岑老太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临了带着几分感慨说道:“这个年轻人啊,性子还是有些太急了。我看,这件事情咱们岑家就不管了。年轻人,不碰个头破血流,终究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哪知此时的岑老太爷却忽然追问:“你是说,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离开了?不是你晾着他,让他骑虎难下,这才走的?”
“不错,孩儿只是说了句不妥,那沈耘便直接提出告辞。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欲擒故纵呢,谁知道他还真走了。”
岑老太爷顿时叹息道:“唉,送上门来的好处咱们没要,往后想要,只怕还得求上他的门去。罢了罢了,咱们先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
沈耘回到县衙,并没有向众人谈起在岑府的遭遇,而是将自己锁在房中,整整呆了大半天。就在县中不少人等着看沈耘笑话的时候,次日沈耘忽然走出门来,手中拿着厚厚一叠书信,将县中差役尽数唤过来。
“这些书信,我要你等在今日日落之前,悉数送到信封上写着的人家。去了之后不用多说什么,就告诉他们,如果还顾念安化一县的教化,那么就请他们打开信封好好看看。”
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差役走出县衙,沈耘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县学的夫子不当用,岑家不给面子,那么自己就把事情搞大一点。这大宋,永远都不缺读书人。而读书人,却永远缺钱财,名誉,地位,关系。
当天的庆州士林异常热闹。
很多老儒都接到了沈耘的书信,相互交流之后,发现里头写着同样的内容,大意便是五日后邀请这些人到安化县城北范公祠祭拜,同时商议一些庆州士林的大事。虽然言辞极为客气,但是这些人同时感受到,沈耘言辞中那种不来不要后悔的意思。
这固然让人很不爽,然而很多人的内心当中,却依旧好奇这个小毛孩子到底要搞什么。
当然,也有很多人暗讽沈耘这是狗急跳墙。被沈耘赶出县学的几个夫子纷纷拉关系,阻拦好友前往,想要让沈耘到五日后孤身站在范公祠出丑。
岑府,岑老太爷看着岑慕圣递过来的书信,有些不解地问道:“这后生他要做什么?遍邀庆州士林知名老儒,好大的魄力,也好大的胆子。慕圣,到时候你去看看。这次要是这后生提出什么事情,你亲自定夺,只要能够占些好处,不要害怕得罪人。”
县衙中此时却是另外一番情形,许嵩普傍晚拉上相熟的差役,将金长岭也请到了城中一家酒楼,坐在雅间之中,很是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姓沈的来就捅了个大娄子,去岑府也没落得好。这回又要在范公祠前搞事情,我看这厮不会被百姓们给打将出范公祠吧。”
许嵩普的话,惹得几个差役哈哈大笑起来,唯独金长岭,蹙着眉头摇头:“老许,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那沈耘脑子就这么简单,事情也就好办了。我害怕的是,他真的能够将这些事情一一解决。到那个时候,只怕他在安化县就彻底站稳了脚跟。”
一个县的权利就那么多,知县掌持的多了,县丞就掌持的少。金长岭这几日表面上对沈耘言听计从,就是想让沈耘自己挖坑将自己埋进去。
可是沈耘如今的作为让他摸不着一点头脑,他只能听从沈耘的吩咐好好准备范公祠前的祭拜。对于权利极为渴望的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人驱使的感觉。如果沈耘今后能够在安化县站稳脚跟,岂不是往后都要如现在这样卑躬屈膝?
金长岭是上一届的三甲同进士,来安化县当一个县丞他并不满足,上一任的蒋知县是个草包,所以日常县中事务都是他掌持。享受惯了权利的滋味,如何能够轻易舍弃。
许嵩普笑着安慰金长岭:“老金,你就放心吧。这个毛头小子这几天的行事,我也看出来了,压根就是个愣头青。到时候还指不准在那么多老儒面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呢。我听说啊,这几天闹得就连州里都想干涉了,你就瞧好吧。”
听到许嵩普的话,金长岭稍微安心了一些,感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因此哈哈一笑,将这一切掩盖过去:“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