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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李圭复居然被沈耘给逼了回来。坐在公廨里,听着自己的心腹讲述安化县衙发生的事情,吴通判陷入了深思。
而在这个时候,安化县衙前,再度陷入了热闹。沈耘这一次要审问的,赫然是邝家老三。
这个脾气暴烈的家伙,经常为祸乡里。但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遇到人就会将其暴打一番。这些年业乐镇被这厮打断了骨头的百姓不在少数。此时见四个士卒将之强压上堂,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睁大了眼睛。
邝彪飞到了这里依旧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看着沈耘,忽然就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蔑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下可是触怒了沈耘,都到这个境地,还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看了差役一眼,两个差役立即冲着邝彪飞的膝盖窝就是一脚。任他是个铁打的汉子,被这么一脚踢下去,也终究跪倒在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邝家三兄弟死罪()
吃痛跪倒在地的邝彪飞,瞪着沈耘破口大骂:“一个刚断奶的娃娃,居然敢这般欺辱老子。姓沈的,你莫要张狂,信不信待小爷出去,定要让你家破人亡。”
强按着邝彪飞的两个差役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辱骂沈耘的话来,登时扯了布条强行蒙住了邝彪飞的嘴。
沈耘见状,摆了摆手:“把布条去了。邝彪飞,你说的我都信。不过,前提是你还能够出得去。你以为你犯的仅仅是欺男霸女这等恶事,随便杖责几十就能放过你?看来你在这安化县横行霸道久了,连国家的法度都忘了。也是,如果你还知道法度的威严,也不不会铤而走险给西夏人送刀兵了。”
“邝彪飞,我且问你,这账册中数年来总共向西夏运送上好的制式钢刀一万把,锁子甲总计两百余,这些事情你可认罪?”
“呸,狗官,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爷爷看你就是记恨我等兄弟没有给你送礼行贿,你这才找了由头将我等抄家灭族,好搜刮钱财。哼,老子就是不认这个帐。”邝彪飞脾气暴烈,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就是要往沈耘身上泼脏水。
沈耘有些气笑了。
他见过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认账的。沈耘看了看,示意差役将其他两兄弟也押上来。
“你们,是不是与他也是一般说辞?”沈耘已经失去耐心了。其实让这些家伙认罪,只不过是想要让安化县的百姓看看这些恶棍的下场,对于最后的断案,是没有影响的。见邝龙腾和邝虎跃也是一般模样,沈耘摆了摆手。
“这是在你邝家西山别院里搜查出来的账册,经本县确认,这里头有你邝龙腾的笔迹。来人,将邝龙腾的日常书信和账册带下去,让百姓们看看,是不是他的手笔。”书证的辨认,其实由笔迹,纸张成色,墨迹的颜色以及书证的外观这几方面。
此时堂上就有庆州书铺的先生候着,当差役接过沈耘手里的账册和书信,交到那先生手里的时候,片刻翻阅,这先生便在一张纸上签下了公证的文书。随即站起身来,向沈耘禀报:“禀县尊,这账册上部分笔迹与邝龙腾日常书信的笔法等都是一致的,可以判定,这账册中一部分是由其书写。”
百姓一片哗然,这下子邝龙腾是彻底没办法洗脱了。
至于邝虎跃,沈耘自然也有办法收拾他。
“邝虎跃,我手里还有西夏人写给你的书信,你也不妨看看。当然,你也不用觉得没有办法校验笔迹。本县是无法断定你和西夏人往来的事情,不过,有了他邝龙腾,这就已经足够了。来人,将他们带到县中大牢里严加看管。蒋骥,你带着人轮番值守,万不可走脱他们任何一人。”
将邝家三兄弟全部收押下去,沈耘这才将邝家老太爷请进堂来。
“念你已经花甲之年,便不将你收进狱中了。”沈耘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将攻破邝家的原因,搜查到的结果,以及准备怎么判处,一一写下来,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安化县知县的大印。
“这是本县审理你邝家的判由,此后你若是不服判决,自可到州府或是陕西路提点刑狱司鸣冤。不过自今日起,你的身边会有两个兵丁随身跟着,只要你在我大宋国境内,他们不会干扰你的任何举动。但你若是想要投敌,本县准许他们将你就地格杀。”
沈耘示意将手中的判由交到邝老太爷手里,堂下差役瞬间大惊。
这不正是给了邝家翻身的机会么,如果任由这老头四处鸣冤告状,只怕这事情真的有可能被某些人操持之下翻案。
因此有几个老成的差役惊叫:“县尊,这是放虎归山呐。”
沈耘摇摇头:“让他拿着。他若是有本事,就任他去闹。”
大宋的司法体系非常完备,沈耘决意要判处邝家三兄弟死刑,却并不能立刻执行。判决的文书还要送往州府和提点刑狱司,还有一份必须送到刑部,在这三个地方经过谈论之后,才会签署意见下放到沈耘这里。
沈耘可巴不得这邝老太爷闹腾呢,他闹腾的越厉害,事情就闹得越大。到时候不要说邝家三兄弟,就算是邝家后辈,只要都难以幸免。
看着天色不早,沈耘选择了退堂。
不同于邝家人脸色灰败,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却热泪盈眶。期盼了多少年了,邝家终于被收拾了。
自黄杨村来县衙的百姓有数十人,这会儿扶老挈幼,看着沈耘退堂转往后衙,而邝家人被蒋骥带着士卒押送到大牢看守,忽然就跪倒在地,冲着县衙的方向磕头。而且还不止是黄杨村,业乐镇但凡是来到县衙围观的百姓,纷纷跪地不起。
一时间,县衙门前就更加热闹了。
太阳西落东升,转眼又是新的一天。短短一夜功夫,沈耘带兵打进邝家庄,而后将邝家三兄弟判了死罪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安化县。
谁都没有想到,先前那个胆小懦弱的知县,居然都是装出来的。不少士人心中都冒出两个字来形容沈耘——狠辣。这还是先前他们接触过的那个带着笑容彬彬有礼的士林后辈么?这手段,这心计,这胆略,简直太厉害了。
而府衙中,李圭复看着沈耘派人送上来的判书,阴沉着脸默默不语。
李圭复很想将这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文书给撕得稀巴烂。可是他不能,不说沈耘还将同样的一份判书派人送到了远在凤翔府的提点刑狱司,就是他眼前这个等着他出丑的通判,就容不得他这般肆意发泄。
“府尊,这沈耘呈上来的判决,咱们该怎么处置?”司法参军虽然是本次复审的主官,但知州和通判的意见他不得不听从。尤其是这种死罪的案子,一个不好就容易遭到上级斥责,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李圭复看了看吴通判,发现这个老狐狸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一瞬间李圭复心里就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明白,这吴通判搞不好就想在这个时候抓他的尾巴。李圭复轻咳一声:“本官往常受邝家蒙蔽,与邝家也有些往来。此事我看本府就不参与了,吴通判,你且看着给些意见便是了。本府有些疲惫,便先休息去了。”
李圭复说完这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吴通判笑着看向司法参军:“此时沈耘掌握的证据可曾确凿?如果具备人证物证还有书证,那么便同意他的判决,然后知会提点刑狱司吧。”
这司户参军苦笑着点点头:“沈耘这厮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手段,一应证据应有尽有。物证专门有见证者,书证也附上了书铺的公证文书,当真做的滴水不漏。卑下就算想不同意,也难啊。这会儿就算是刑部来人,只怕也挑不出一个错来。”
吴通判听到这司法参军如此感慨,不由得暗忖,这沈耘难道背地里还有什么人在支持不成?邝家的事情,如果他设身处地,似乎做的也不会比沈耘好多少,如果算上沈耘孤身一人前来安化县,那就更难了。
与司法参军一道签了同意,便目送司法参军带着文书走出了公廨。
不一时吴通判的心腹走进门来,向吴通判禀告:“那邝家老头今日居然死心塌地呆在沈耘给他安排的客栈里,一步都不曾外出。”
吴通判派人盯着邝家老太爷,本来是想搜罗一些他和李圭复之间往来的证据,将来如果这案子反复的时候,可以借此阴一把李圭复。不想邝家老头居然不上钩,这让吴通判心里有些无奈。
“这老倌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吴通判发出一句疑问。
而事实上,邝家老太爷也确实认命了。
自己的三个儿子他当然顾惜,但是人老成精,明白沈耘将他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正如他所想,沈耘在下一盘大棋,如今的棋子,却只有他和他的三个儿子。
向上申诉的办法有很多种,到府衙和提点刑狱司鸣冤,又或者去陕西路帅府,甚至也可以直接敲击登闻鼓,将事情转到登闻鼓院。本来,邝老太爷就是想要这么做的。然而,昨夜他想了整整一晚上,忽然发现这似乎是沈耘给自己下的套。
一个县每年判决的死刑也是有定额的。
沈耘就是拿捏好了这个数目,一下子出来三个。如果自己将事情闹大,那么上头更有权利的人就会重新审理这件事情。
可是邝家一案涉及的可是西夏,这几年西夏每每扰边,带给西北的灾难言之不尽。谁能知道接手的官员会不会因此直接株连一族?何况当年出了张元投靠西夏的事情,朝中对于文人投敌最为忌讳。自己和自己的三个儿子读书少,可是自己的孙辈可是有不少读书的啊。
一想起这些,邝老太爷就一身冷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李圭复精心谋划()
凤翔府,环庆路提点刑狱司。
皇甫端明作为治平二年恩科进士,两任知县兢兢业业。谁成想到了叙迁的时候,却别弄到了这里当提点刑狱公事。虽说是提点刑狱司的长官,可是手底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即便有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的权利。
可是,对于一个心中怀着兼济天下包袱的读书人,这种事情并不是他喜欢的。
奈何心中还是秉持着一份良知,没有学其他几路的同僚一样整天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皇甫端明如他的名字一样,以一种端正的态度面对环庆路上交的每一份卷宗——虽然,这年头主动交上来的都是死刑案,而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几桩这样的案件。
所以当庆州传来这份公文的时候,皇甫端明心中还是抱着十分的好奇的。
而当他翻开卷宗,看到居然是发生在安化县的事情,尤其看到沈耘的亲笔判决,皇甫端明立刻开始仔细阅读起卷宗来。
虽然他和沈耘未曾谋面,但是当初沈耘的一份札子,如今已经传遍了天下。但是让皇甫端明更加感兴趣的是沈耘的政治主张,可以说他是在新党和旧党之间另立一个派别,出手之老道,居然让新旧两党对他都无可挑剔。
严格来说,沈耘就是个中立派,正好,皇甫端明也是。
所以皇甫端明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让沈耘直接弄出死刑来。难道,他就不怕被称为酷吏么?
“兹有安化县业乐镇邝家一族,自皇祐年间起,暗中与西夏勾连,售卖兵甲于敌国。”仅仅这一句,便让皇甫端明心中一阵恼怒,西夏这些年对沿边的侵略,皇甫端明可是亲身经历过的。邝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皇甫端明都忍不住叫了一声“该杀”。
沈耘呈送上来的卷宗,可是包含了庆州书铺誊抄部分证据。
这大宋的书铺,可是有两种的。一种专门售卖书籍,另一种纯属官方衙署,是为各种是由进行公证。在书铺中誊抄的证据,和原件具备同样的效力。因此皇甫端明丝毫不会质疑这些证据的虚假。
邝家一桩桩交易看下去,皇甫端明简直愤怒难当。最终拿起沈耘写下的判书,皇甫端明提笔就写下两个字:“当杀”。只是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皇甫端明的愤怒,随即在后头追加了几句话:“邝氏一门,卖国通敌,后辈之人,枉自读书。首恶当诛,余者流千里。不施重典,不足以警后人。”
写完了这些,皇甫端明差人将自己的意见提送到京师。只等刑部也确认这件事情,皇甫端明就准备亲自到安化县去走一遭。现在这个时间,卷宗往返京城,再加上讨论,整好到了秋后集中处决死刑犯的时候。
黄杨村的百姓这些日子都是极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