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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清澈的溪流前行,即便到了初冬时节,蜀中的树木依旧葱茏,绿意盎然。站在溪边,隐约可见鲤鱼游动,欢快惬意。
昔年杜甫草堂遗迹早已不见踪影,溪流之旁尽是亭台楼阁,雅致宅邸。足可见名人效应对房地产影响之深远,古来有之。
溪流两边是连片的花木,可惜时节不巧,只见绿叶不见红花。
“等到二三月,春花盛开,或是九月芙蓉似锦之时,落英缤纷,浣花溪美不胜收。”马车之上,苏红袖笑着为黄若彤介绍。
直到此时,徐还才反应过来,苏范特意准备宅邸,恐怕也有为女儿考虑的意思吧!
苏家宅邸,苏红袖甚是熟悉,瞧见一草一木,颇有回家的感觉。
马车到了正门口,早有人恭候迎接,苏红袖率先下车,快步朝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而去。
“福伯,你还好吧?”
“二娘子,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者看着苏红袖,经不住眼眶有些泛红。
苏红袖心里明白,数月之前便是由此地出蜀,与兄长同行,可惜只有自己一人回来。
相顾无言,默默垂泪片刻,老者才低声道:“二娘子,节哀!”
“嗯,福伯你也不要难过了,大兄的仇已经报了,如今也算回家了。”
“是!”
名为福伯的老者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后面的马车。
徐还与黄若彤已经下车,携手而来。
“这是?”
“嗯!”
福伯向苏红袖求证确认之后,快步上前躬身道:“小老儿拜见国公,夫人!”
“快快免礼。”
“谢国公、夫人!”
福伯笑道:“家主来信叮嘱,国公与夫人算是自家娘子与姑爷,定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黄若彤笑道:“太周到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姑父。”
“夫人不必客气,当自家便是。”
“改日有机会,定要去眉山拜谢苏先生。”
黄若彤可以称姑父,徐还却不便随意,毕竟他有驸马这层身份在,君臣有别,皇亲优先。
福伯笑道:“不必去眉山,家主已经动身南下,想来不日就能到成都府。如果国公不着急出征,兴许能见上。”
“姑父要来?”
“父亲要来?”
黄若彤与苏红袖都有些许小激动。
“是!”
“本来家主要来亲迎的,恰逢夫人生产,这才耽搁些日子。”
“娘生了?”苏红袖闻言甚是惊喜。
福伯点头笑道:“是,夫人上月十六产下一位小郎君。”
“真好,我有弟弟了。”
苏红袖很开心,徐还与黄若彤对望一眼,也是同样的心情。
长子遇难,苏家夫妇必然难过,而今老来得幼子,也算是个安慰,让他们老有所依,冲淡悲伤。
只是兄姐弟年岁相差略大,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女子普遍早婚,生育周期长,兄弟差个十几岁倒也平常。
“看来,我们要多备一份厚礼了。”
“嗯!”
福伯见徐还与黄若彤恩爱,暗暗点头,笑道:“房舍都已妥当,一路劳顿,快些入府歇息吧!”
劳累多少有点,但徐还却顾不上休息,武侯祠祭过了,该与司马靖讨论下一件事了。
第三七〇章水土不服()
浣花溪,五进五出的大宅,奢华雅致。
福伯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各处打扫的干干净净,房舍、用具、饭食一应俱全。
用过一顿蜀中风味的丰盛餐食之后,苏红袖拉着黄若彤走了,说是要带着表姐四处参观一下。
趁着空档,徐还与司马靖在府中一处小池边坐下。
福伯很懂规矩,命侍女送上茶点之后,悄然退下。确保四周无人,不打扰秦国公商议要事,避免泄露消息。
落座,品茶。
瞧着小池中荡漾的碧波,以及冒头的锦鲤,徐还笑道:“先生,入蜀感觉如何?”
司马靖笑道:“山清水秀,风光宜人,也开了个好头。”
“多亏先生提前打探赵开、萧振的底细。”
“老夫不查,国公当真不知吗?”
司马靖一声反问,然后与徐还相视而笑,有些事心照不宣。
“蜀中官员看起来颇为配合,殊为难得啊!”
“也在意料之中。”
司马靖笑道:“国公以驸马之尊,携荆湖大胜之余威,率大军前来,蜀中将官岂能不惧?”
“哼哼!”徐还淡淡一笑,如今的大宋与承平年间偃武修文的局面不同,已经不是文官优越,高高在上的时候了。
乱世之中,手握兵马之人方有话语权,尤其是一个战功赫赫,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除此之外,国公在蜀中有天然支持!”
司马靖环顾四周亭台楼阁,笑道:“眉山苏氏,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黄夫人这桩婚事当真划算。”
迎娶黄若彤之时,徐还倒真没想这么多,完全是被中秋夜那场惊险吓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不忍辜负佳人。
而今看来,不仅娶了一位才高八斗的俏佳人,还得了这么多的便利,与眉山苏氏轻易建立起联系。
当然了,苏家也是看中自己的身份地位,加之与黄若彤的婚事是圣旨直接赐婚,旁人无从反对,已是既成事实。
“国公本身就是过江龙,又有地头蛇相助,成都府的官员们岂能不知轻重?”
徐还笑道:“也是,赵开、萧振之流都是人精,往后啊还得好好结交。”
“赵应祥年岁大了,是忠直之臣,于国有利,合乎法度情理之事,他应该都会支持,不至于给国公使绊子。”
司马靖道:“此等老成持重之人为转运使,是好事,却也很难作他想。
至于那个萧振,想来还是心怀凌云志的,往后打探清楚底细之后,倒是可以考虑争取。”
“好,先生提醒,还心中有数。”
徐还点头道:“武侯祠已经祭过,接风宴也推了,接下来”
“老夫以为有两件事,算是当务之急。”
“请先生赐教。”
司马靖道:“其一是剿匪。”
“剿匪?”徐还微微错愕,率军前来是抗金的,蜀中也没听说有什么匪患。
“有没有匪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随便找个由头便是。”
司马靖道:“此举倒并非是为了剿灭匪患,而是一种姿态,一来是给蜀中百姓看,让他们知道大军入蜀之后,蜀地会更加平安,他们能够更加安居乐业。”
略微思量,徐还便明白了。
这年头兵卒素质参差不齐,一旦管理不善,很容易出现兵痞滋扰百姓的情况。
百姓往往视之为洪水猛兽,每逢有兵马经过之时,绝对没有什么箪食壶浆,鱼水情深的场景。
完全就是避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当然了,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的队伍例外,比如原本历史上的岳家军。
虽说大军入蜀是为了北上抗金,保卫蜀中,将官和有见地的士绅们明白。但寻常百姓只看到蜀中一片祥和,指不定有所误会。
必须找点事做,避免百姓误解。
司马靖续道;“除此之外,其二做给南边和西边的人瞧。”
“大理与吐蕃?”
“没错!”司马靖点头道:“蜀中虽然没有遭到金贼战火,但紧邻大理、吐蕃二地,皆民风彪悍。
以前相安无事,难保不会趁火打劫,故而借剿匪之名,适当警告一下大理与大渡河以西的羌人、吐蕃人。
以免他们蠢蠢欲动,影响后方安定,一旦战事失利,金贼跨境联络他们未尝没有可能,也算是未雨绸缪。”
“先生所言甚是。”徐还一点都不希望,北伐如火如荼之时,有人拖后腿。
司马靖道:“理由老夫都已经替国公想好了,不过需要国公上一份秘奏,提前知会官家,免得被人攻讦公器私用。
毕竟,蜀中人员众多,难保不会有国公想来省得。”
虚汗心领神会,点头到:“嗯,还有呢?”
“称病,比如对外宣称车马劳顿,水土不服。”
赵开、萧振等成都将官次日前来浣花溪拜见秦国公,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国公爷身体不打紧吧?”
“诸位放心,国公在荆湖作战日久,本就劳累,入蜀又是一路奔波,仓促入蜀,略微有些水土不服,休息几日便可。”
掌书记辛赞“据实”以答,同时婉拒了萧振延医问药之盛情。
一众将官只得无奈告辞,让秦国公好生休息。
当此之时,秦国公徐还正赖在榻上不愿起身,劳累不假,却不是车马劳顿,征战奔波,而是床帏挞伐之故。
自打在白帝城休整之后,一路行军多有不便,徐还甚至没机会与黄若彤亲近。
新婚燕尔之时,明明日日相见,却可望而不可即,自然格外不是滋味。
难得安顿下来,浣花溪旁,深宅大院,芙蓉锦帐,岂能按捺?一夜不知几度风雨,清晨自然不愿早起。
“羞死人了,第一天便这样府上人该怎么看我们?”黄若彤难免羞臊。
徐还笑道:“别多想,为夫水土不服,卧病在床,贤妻贴身侍候,有何不妥吗?”
“水土不服?你有吗?没看出来。”
昨夜龙精虎猛,哪有一点生病的模样?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黄若彤很快便反应过来,讶然道:“你装病?”
“没错。”
“为何?”
“找个理由拖延,在成都府多陪你一些时日啊!”
“说实话。”
“张浚,卖他个面子。”
第三七一章闺房里的师生()
大散关,关中门户,昔日的大宋西陲要塞。
而今却成为一座孤零零的关隘,一个尴尬的笑话。
往日需要以大散关为屏障的关中平原,如今大半已经落入金贼之手。
雄关漫漫,却早已去了本来的作用。
虽然如此,宋军却不得坚守此地,只不过调转了方向。往日是防备西北的党项人,而今是防备东边的女真人。
张浚率领宋军就驻守在此间,富平之战惜败于完颜娄室,和尚原一场激战不敌完颜宗辅,整个关中几乎尽数沦丧。
只剩下陈仓等寥寥数地,以及大散关这座唯一可以用来坚守的关隘。
不能退!
身后便是秦陇之地,越过了山间小道,向南可直达蜀地。蜀地若有失,会是什么后果,他很清楚。
金贼正在增兵,这让张浚的压力很大。
能不能守住大散关是一个问题,一旦失守,再想反击,复夺关中,难度无疑会成倍增加。
自己也将再也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或许自从兵败和尚原那天起,就没有机会了。
驸马徐还以秦国公身份率部入蜀的消息,他自然知道,也很清楚,徐还是为替换自己而来。
兵败之后,临安朝堂上多有弹劾,官家赵构可能也对自己有所不满,没有直接罢官已经算是留体面。
交权回京,情况好了不问罪处罚,留在临安重新任职;一个不慎,可能会被贬官去穷乡僻壤。
张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自雪耻,哪怕打一场赢回尊严的战斗。
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他不甘心。
然而,他接到消息,徐还已经到了成都府,不日就会率军北上,离开的时候到了。
唉!
张浚叹息一声,叮嘱亲随开始打点行装,然后走上大散关的城墙巡视,加强防守,站好最后一班岗。
徐还到来,或许情况比自己能好一些吧!
苗刘之变时,他便留意到这个少年,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果敢机敏,颇有胆识。
直到后来黄天荡、楚州两战,先后击败了兀术、挞懒,张浚才真正“认识”徐还,为之惊叹。
少年了得,出乎意料。
此番与岳飞联手,数月之间便平定荆湖,携大胜而来,锐不可当。
他有与金贼作战的经验,甚至有“战神”称号,或许可以重振岌岌可危的西北防线,以及脆弱的军心。
可是
张浚隐约还是有点担心,西北不同于江南,多是山地野战,而徐还最擅长的是水战。
而且到底才二十出头,少年得志,一帆风顺,难免骄纵,会不会得意忘形呢?
秦陇前线倒是有些许优秀将领,其中以吴磷、吴玠兄弟最为突出,骁勇善战,且素来稳重。
不失为极好的左膀右臂,可以辅助徐还,可是驸马爷年轻气盛,能否善待,愉快合作也是问题。
当此之时,张浚已经不仅仅考虑个人得失,他是真心